张延龄静静的坐在黑暗的船厅之中。岸上的大火将船厅窗格的阴影投射在他脸上。阴影在他脸上跳跃,让他的脸庞的轮廓显得格外的诡异。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凯瑟琳拎着茶盒和点心出现在门口。张延龄站起身来,凯瑟琳却没有说话,径自走到桌案前,将茶壶茶盅和点心摆在桌上,然后向着张延龄低头行了一礼,便转身往外走去。
张延龄轻声道:“凯瑟琳。”
凯瑟琳站住身子,却没回头。
“你生气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过于残忍?”张延龄轻声问道。
凯瑟琳低声道:“公爵大人,凯瑟琳可不敢这么说。您是雄才大略的公爵大人,您的决定都是有道理的。凯瑟琳无可指谪。”
张延龄轻叹一声道:“你这么说,便是承认了我不该这么做了。哎,你也看到了,锡兰人武装起来了,他们已经不是百姓平民了。我如果不这么做的话,科伦坡港便无法攻下,那么一切都要付诸东流了。”
凯瑟琳沉默片刻,转头看着张延龄道:“公爵大人,我知道你已经尽力避免对他们的杀戮了,我没资格去指责你的行为。其实,你一开始便打算这么做了,但是为了我,你给了锡兰人回旋的余地。我谢谢你对我的尊重。我感受到了。我只是不想你留下骂名。即便是我们佛郎机人,对于杀戮平民的事情也是极为忌讳的。他们也不会这么公然的炮击,用这种毁灭一切的方式来对待他们。虽然,死在他们手里的普通百姓其实并不少。但起码为了声誉和舆论,也不会这么干。我爱您,我不希望您被人说成是杀人的恶魔。”
张延龄点头道:“我明白,你是为我好。凯瑟琳,谢谢你。”
凯瑟琳叹了口气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的传记,我是没法写下去了。如果这些过程不能记录进去的话,那么便是虚假的,但如果写进去了,岂非是让你的所为为世人所知,那是毁了你的声誉。我决定将书稿全部烧了,不写了。”
张延龄摇头道:“为何要烧了?花费了你那么多的心血,为何不继续下去?你只需照实记录便是,压根不必避讳。我做的事情本就没打算遮掩。”
凯瑟琳皱眉道:“可是那样一来,你岂非要被很多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会被视为弑杀的魔鬼么?你会遭受道德上的谴责,会承担许多指责和谩骂,甚至是唾弃。你愿意承受这一切?”
张延龄沉吟片刻,转头看着船厅外码头上的大火熊熊,轻声道:“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想做的事情能否成功。凯瑟琳,记录这一切,不必担心。这是历史的一部分,历史是不容隐瞒和篡改的。”
凯瑟琳怔怔的看着张延龄,一时无言。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张延龄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