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贯钱或是一斗粗粮啊,足够她家耀宗花用半个月呢!
何田氏不知道韩婆子的想法,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看看弟弟的病情到底如何。
虽然她隐约有个猜测,也明白了一些道理,但她还是想亲自验证一下。
“耀宗,你怎么样了?”
何田氏快步赶到田耀宗近前。
田耀宗赶忙将吃了一半的饼子藏到怀里,然后嘴里开始哼哼唧唧的呻、吟。
“哎哟,头好晕,浑身燥的厉害,我、我要死了吗?”
还别说,田耀宗装起病来还颇有那么点儿模样。
守在他身边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黑瘦女人,她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娃。
明明怀里的男娃被养得比她还胖,也非常健康的模样,却还是被胳膊细得跟麻杆儿一样的女人小心翼翼的抱着。
她是田耀宗的妻子王氏,在田家被压榨的程度仅次于何田氏。
她被娶进家门,唯一的作用就是生儿子、伺候丈夫和公婆。
平时下地干活,洗衣做饭,如果何田氏不来帮忙,那就都是王氏的活计。
哪怕王氏一举得男,有韩婆子这么一个刻薄的恶婆婆,又有田耀宗这么一个被宠坏的娘宝男,王氏的日子依然凄苦。
当然,她还是比何田氏略强些。
因为在韩婆子等一众田家人看来,生了孙子的儿媳妇,那属于田家的人。
而何田氏呢,已经嫁出去了,那就是外人。
且韩婆子还想让王氏再生几个孩子,并不敢往死里磋磨。
哪像对待何田氏啊,恨不能把她的骨头都敲碎了,将里面的骨髓都吸干净。
虽然王氏在田家的地位,比何田氏稍稍高一点,但她被婆婆、丈夫欺压惯了,性子格外绵软,并不敢对着何田氏耀武扬威。
看到大姑子急匆匆的跑过来,而前一刻还在每每的吃着饼子的丈夫忽然变成了病号,王氏已经知道了婆婆和丈夫的谋划,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大姐,您来了!”王氏眼睛都不敢跟何田氏接触,用力抱紧自己的儿子,从嗓子眼里挤出了这么一记招呼。
何田氏冲着点点头,权作回应。
接着,她就蹲下来,仔细看着田耀宗的脸色,“耀宗,你怎么样了?”
“大姐,我难受!哎哟哟,我头疼,浑身烧得慌,我、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田耀宗故作虚弱的跟傻大姐,哦不,是嫡亲大姐撒娇。
韩婆子气喘吁吁的追了进来,前脚刚刚踏入他们临时居住的山洞,就听到了儿子的这句话。
韩婆子非常机灵,顺势干嚎着扑到近前:“哎呀,我的儿,你这是咋了?天哪,你咋病的这么厉害?”
“我的儿,都怪爹娘没本事,连给你看病的钱都没有!”
“老天爷啊,让我替了我的儿吧,或是来个好心人,把我这个老婆子买了去吧,换了钱,给我儿看病,给我闺女吃口饱饭!”
韩婆子一边意有所指的干嚎,一边还不忘用眼角的余光去偷瞥何田氏。
如果是今天以前的何田氏,看到这般“病弱”的小弟,听到亲娘的这番骗鬼的哭嚎,早就又是心疼、又是感动了。
但,现在的何田氏满脑子混乱,却又格外的清醒。
她看得分明,弟弟嘴上说难受,脸上却没有半分病容。
亲娘呢,嚎了半天,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
至于什么“把我老婆子卖了……给我闺女吃口饱饭”,更是屁话!
呵呵,慢说逃荒路上了,就是在风调雨顺的年景,何田氏一直到出嫁前,将近二十年都没有吃过一口饱饭。
没错,将近二十年!
田大妞一直到二十岁才出嫁。
不要以为韩婆子不急着给她说亲事是心疼她。
如果田大妞跟其他三个妹妹一样,力气小、身板差,干干瘪瘪的干不了多少农活,那么早就被亲娘嫁出去了!
田大妞天生力气大,就算常年吃不饱,看着干瘦干瘦的,却也比成年男人都能干。
田家的几亩田,全靠田大妞像头老黄牛似的耕种。
如果不是田大妞到了二十岁,再不嫁人就嫁不出去,韩婆子也不会给她说亲。
有些事,过去何田氏未必不是不知道,但她对于爹娘、弟弟,都有着渴望与幻想。
今天不知怎了,脑子里仿佛被人塞了许多东西。
而且还有一股意念,不停的提醒她,将所有事掰碎了、揉烂了的讲给她听。
撕掉了厚厚的面纱,露出来的那些真相,冷冰冰、血淋淋,却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