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郑家并不是村里最穷的人家。
郑渔和宋春红都是生产大队有名的壮劳力,两口子都能拿够满工分。
农闲或是下了工,郑渔还会给人打家具挣些钱。
四个孩子也都大了,在大队部的小学读书,也就交点儿书本费和杂费,每人撑死了一学期一块钱。
家里唯二的闲人就是王老太和郑读。
不过,王老太不止郑渔一个儿子。
老二郑樵在外地当兵,还成了家,基本上就是分家的状态。
但郑樵每个月都会给家里寄钱。
没结婚的时候,寄十二块六,基本上是他津贴的一半。
结了婚之后,郑樵便把钱缩减到五块。
一个月五块,一年就是六十块。
在他们生产大队,一个壮劳力到了年底分钱,也未必能够分到六十块呢。
可以说,如果只有王老太一个人,只靠郑樵寄回来的五块钱,也能过得很好。
还有老三郑耕,他似乎是三个哥哥里最自私的一个人,从小就跟郑读不对付。
但,那只是对郑读而言,对王老太,郑耕还是孝顺的。
过去做学徒,没有工钱,但他还是想方设法弄钱,每个月给王老太块儿八毛的做零花。
等他娶到了师父的独生女,成了厂子里的正式工,他也学着老二的样子,每个月给王老太送钱。
他“自私”些,更顾念自己的小家,每个月只给三块。
这个“少”也是相对而言。
至少在生产大队、在郑家村,王老太绝对是许多老头老太太羡慕的对象——
大儿子伺候吃伺候喝,二儿子三儿子给钱给票据,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
如果没有小儿子这个巨坑,王老太绝对是整个生产大队过得最好的老太太。
奈何没有如果呀。
三个儿子孝顺的钱和物,绝大多数都便宜了郑读。
全家吃粗粮,郑读因为“胃不好”,常年吃细粮。
全家常年见不到荤腥,郑读因为“身子骨弱”,还时不时生个病,需要吃肉补身体。
全家的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郑读皮肤娇嫩,穿不了粗糙的旧衣服,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布票给他做了白衬衣、新裤子。
家里的孩子也上学,但放学后都会努力帮家里干活。
哪怕最小的二丫,刚学会走路,就开始摇摇晃晃的在院子里喂鸡,帮忙递东西。
郑读呢,十指不沾阳春水,别说干活了,“发病”的时候,甚至需要亲娘、嫂子、侄女们喂饭!
哦,对了,还有一年好几次的看病,哗哗哗的往外花钱。
……只一个郑读,硬生生拉低了郑家的生活水准。
郑棋、郑书两个男丁还好些,隔三差五还能吃个鸡蛋。
而似宋春红这样的外人,似郑琴、郑画这样的赔钱货,连个鸡蛋都摸不着!
想到这些,宋春红眼睛都红了。
不只是生气、不甘,还有无穷无尽的委屈!
原本还因为“忤逆婆婆”而有些忐忑的心,瞬间变得坚定起来。
怕什么?
本来就是要跟婆婆闹分家。
如果能够借由一碗蛋羹,将这件事闹出来,还算便宜呢。
宋春红抬起头,端着碗就去了郑读的房间。
推开房门,看到屋里只有郑读一个人,宋春红下意识的就松了一口气。
别看她心里发着狠,人却虚着。
没办法,结婚十几年,王老太的积威太重。
关键是,自家男人不站在自己这边啊。
每次跟婆婆发生矛盾,郑渔都是一副控诉的模样,“我妈多不容易啊,为了我们兄弟四个,不知吃了多少苦!”
“你做儿媳妇的,怎么就不能让让她?”
宋春红不是穿越女,不知道后世网上的段子,无法直接回怼一句:“你妈不容易又不是我造成的,凭啥让我让她?”
她只会气恼,心里还会发虚。
因为世情就是如此,儿媳妇对上婆婆,身份上就先输了。
这会儿看到王老太不在郑读的屋子里,宋春红紧张的心情略略放松了些。
为什么不是彻底放松呢?
这不是还有个郑读嘛!
宋春红几乎是看着郑读长大的。
她嫁过来的时候,郑读还不到一周岁。
王老太因为高龄产子,几乎丢了半条命,根本无法照顾小儿子。
宋春红作为大儿媳妇,自然承担起了这份责任。
可以说,郑读是宋春红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