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京的夏日总是多雨,不过戌时天便已全黑了。浓云卷集着雷霆在天地一线间腾挪闪烁,哗哗的雨声激在城楼屋瓦之上,地上无数水泡泛起,顺着路两旁的排水沟咕噜噜往下坠,便如滚沸的开水一般,要将?整座城市淹没。\?五城兵马司的弓兵穿的是制式皂靴,羊皮的底子踩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的水声沉闷中带着隐隐钝响,湿而重的寒气从脚底腾起,分明是仲夏,此时狂风暴雨大作,竟教人无端端打起了寒战。\?走在最前面的两人挑着一对羊角灯,朦胧的光晕中,只见那急雨如箭,顺着油衣风帽的缝隙灌进来,色呈青绿的隶衣几乎被浸湿成了浓俨的黑。\?越京不行宵禁之法,只是寻夜雨大,街上早不见一个行人,飘摇的风雨中,只有青衣河河畔照旧是烟柳画船、笙箫阵阵。纷乱的急雨坠落下来,像是当空倾倒下万斛明珠,在那珠海之中屹立的,便是无数风才子、权贵官宦趋之若鹜的销金窟。\?此时,正中央那座最大的彩楼内歌舞正演进到最高潮。美人腰肢似柳,长袖如云,一曲鹧鸪天娓娓而来,正是说不尽的风流,道不完的旖旎。\?"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字尚未坠下,只听砰的一声,雕花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寒风裹挟着冷雨扑面而来,身着油衣的弓兵如同沉默的铁塔一般顷刻间将大厅围了个严严实实。\?"我当是谁,原来是兵马司的官爷,"闻声而来的鸨母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上去,"聂爷,黄爷,今儿是来公干,还是来歇脚?"\?"放肆!"一贯与鸨母极熟的兵马司指挥聂胜却当场翻脸,"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鸨母是何等的人精,立时便明白今天来的恐旧不止五城兵马司的人,她面上丝毫也不恼,甩着帕子就往外走:"哎哟哟,聂爷好大的脾气,我倒要看看,今儿来的还有谁。一面说,那一双利眼四chu逡巡,果见两列弓兵后还站着一人。\?那人身形瘦小,因是在背光chu,看不清面容五官。只见他缓步而来,衣摆摩擦间发出惠翠声响,腰间的一枚牙牌撞击在金玉腰带上,环佩之声不绝于早。大袖摆动间,文绮绣作的孔雀纹样栩栩如生流光溢彩。再一看服色,服绯,正三品。\?鸨母微微眯了眯眼,面上的笑容愈发盛了."莫不是都察院的官爷?今儿这是吹的亻十么风,官爷您贵足踏贱地真是折煞奴奴了。\?此时她已走到那人面前,便要状似亲热地去挽那人的袖子。"拿开。"冰冷的声音淡淡响起,鸨母一腭还要再说,对上一双满是寒意的眸子,当即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苏璟在哪。\?"官爷您说谁,奴奴怎么“.未完的话哽在喉头,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后,鸨母张口结舌,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不说了?"那人挑眉,"官爷..这倒是个新鲜称呼,再叫几声我听听。\?"您,您可别跟奴奴开玩笑。"鸨母强笑着打圆场,视线小心翼翼地在来人身上游移,绯色孔雀纹常服,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正三品服色,可,可这怎么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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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她恍然想起了最近沸沸扬扬的传闻,圣上破格超擢了破获青州贪弊大案的青州监察御史,此人一日三迁,可谓是震惊朝野。但这还不是最教人津津乐道的,这位监察御史还是个女人!?
自从圣祖广开科举,允许女子以科第入仕后,这还是大越朝第一个做到正三品的女官。不会有错,此人就是那位炙手可热的女官,都察院新上任的左副都御史孟瑶。?
“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没有认出孟中丞您,”鸨母的心里千般思绪闪过,面上已迅速换上了热情但又不狎昵的笑容,“小人这张嘴啊,真是该打。”她说着,做势便在脸上拍了一巴掌,指望着这个来势汹汹的都御史能放自己一马。?
女子却只是淡淡一笑:“我不喜欢装腔作势,也不喜欢其他人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武三娘,你的猴戏还是演给别人看为好,我再问一遍,”她骤然放冷了声音,眼中寒芒毕现,“苏璟在哪!”?
“苏,苏……”武三娘还想再搪塞,只见她一个眼神,分列在后的弓兵齐刷刷上前一步,腰间的马刀尚未出鞘,却是寒气逼人,“……在楼上,雅叙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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