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把木框重重放下,直起腰呼出一口气,瞪目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汉子也不生气,笑道:“只等你守寡,俺便求秦君把你赏俺。”
另一个汉子却道:“二郎这般厚待她,她不报答二郎,却要便宜你?”
董氏脸上一红,一时说不出话来反驳。这些粗汉说话不分轻重,开几句粗俗的玩笑实在是太正常了。秦亮不想计较,因为在这里说什么守孝礼节之类的话并无作用,他只是侧目看了一下跟了秦家多年的庄客饶大山。
饶大山愣了一下,似乎对秦亮的目光感到有点陌生,一时没回过神来。现在的秦亮已非原来那个十几岁的古代少年,眼神当然不太一样,必定多了几分阅历心态带来的从容。秦亮没有躲避饶大山异样的眼神,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对方。
饶大山终于心领意会,立刻呵斥咒骂那个汉子。附农们意识到有人说错了话,纷纷埋头噤声。
秦亮见状便若无其事地说道:“午饭之后,你带着大伙儿把这片田割完。”
饶大山弯腰的姿态似乎比以前更恭敬了几分:“诺。”
秦亮满意地点头,丢下手里的镰刀,回庄子吃饭去了。
走进土夯高墙围成的庄子,没一会儿秦亮便回到家里。刚进院子,他就看见了一身素衣、头发上系着一块白布巾的嫂子张氏。张氏双手捧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大碗,转头道:“回来啦。”
张氏的脸饱满圆润,身材颇为丰腴,说话也挺大方,但不知怎地秦亮每次见到她,心里都不太放松。大概是因为张氏太精明,拐弯抹角的话里总有几分教训和埋怨的意思。
秦亮应了一声,走进饭厅,听见两个孩子叫“叔父”,他摸了一下他们的脑瓜,又去捏大侄子的脸蛋。接着他便与坐在上座的长兄秦胜打招呼。母亲两年前已经去世,而今长兄俨然是一家之主。
长兄的身材同样高大,长得是虎背熊腰,平素不拘言笑。他回家守孝之前做过平原郡的尉官属僚,倒有几分武夫的不羁与杀气。
张氏端来菜饭,刚坐下来就问道:“先前在庄外有个穿着青衣的人,那是谁?”
秦亮下意识就觉得,嫂子的话不是闲聊那么简单。他便先沉住气,简单地回答道:“不知。”
“我以为二郎出去见他了。”张氏做出疑惑的表情,接着继续道,“又是何尚书派来的人么?我瞧何尚书心挺诚哩。二郎可告知何尚书,再过一月余,你便可出仕了。”(守孝三年,实际期限是两年零一月。)
张氏一心想他入朝做官,从家族利益上看,似乎无可厚非。秦亮若再不解释,恐怕今后在家里看不到好脸色。
他只好开口道:“虽然我曾在洛阳太学读书,但太学生有很多。官至吏部尚书、侍中的重臣何公为何独独看上我?”
长兄秦胜帮腔道:“俺家为逃避胡人不时袭扰,从并州迁来此地,便已与族兄(秦朗)相认。族兄乃太祖继子,身份显贵,虽被罢官了,秦家名望仍在,二郎勿妄自菲薄。”
秦亮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暗示道 :“有一阵子听说族兄(秦朗)可能是顾命大臣之一,却忽然又被罢官了。洛阳城里波澜诡谲,我们家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随便攀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