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阳打了个哈哈,悠然道:“我这人闲不下来,早晨出门练练腿脚,见到了个漂亮姑娘,结果相谈甚欢,弄到现在才回来。”
董诗诗啐了一口道:“鬼才信你的话,你那漂亮姑娘呢?”
穆阳嘿嘿一笑道:“我和她喝了会儿茶,结果越看越觉得,那姑娘不如二小姐漂亮,就回来了,看看吃过饭能不能见到二小姐,结果老天有眼,还没到镇上就见到了。”
董诗诗面上微微一红,又啐了一口,却不再说他了,转向小杨子道:“你呢?我知道你老实,肯定不会骗我,不像他,满嘴没真话。”
小杨子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清秀的脸上显得有些腼腆,迟疑了片刻,才道:“其实……我怕被齐镖头操练得太苦,偷偷躲到镇北小茶楼打了个盹。睡醒碰见石柳,他说咱们局子的镖师们在找两个丢了的总镖头,就晃着四chu看看。”
董二小姐一听,立刻中气十足的道:“你就这样找麽?看起来懒懒散散的,我爹见到一定会气的吐血,你看我,我就找到了丘明扬。”
绿儿在一旁很不好意思的垂下头红了脸,在心底暗暗佩服自家主子的脸皮。
小杨子点了点头:“二小姐教训的是,我这就去找王总镖头。”
董诗诗看了看他,又抬头看看天,翻了个白眼道:“呸,找什麽找,一个死老头子能死到哪里去,老大一把年纪了还玩捉迷藏。走,跟我回镖局吃饭。填饱肚子下午再来找。”
“是。”
剩下的三人异口同声,然後四人一起笑了起来,往镖局走去。
到了镖局,穆阳和小杨子分别离开,董诗诗和绿儿就往主厅去了,想看看丘明扬和董浩然在说什麽。走到厅门口,就听见里面丘明扬低沉地说道:“董大哥,小弟的确没有见到王老爷子,令嫒可以作证,我在外面有事耽搁了之後,是一个人回来的。”
董浩然沉吟片刻道:“那就怪了,王老爷子去哪儿了呢?就算还在找你,看时刻也不早了,也该回来了啊。”
董诗诗走进厅里找了把椅子坐下,端起杯茶润了润口,刚要说“也许王老爷子和他的镖师胆子小,借这个借口溜了也说不定”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精壮镖师上气不接下气浑身汗如雨下地跑了进来,大口的喘着粗气指着门外道:“王……王老……王老爷子……找到了……”
董浩然看这镖师手上有星点血迹,立时变了颜色,站起身道:“在哪儿?”
一众人一起迎了出去,还未走到门口,就见齐镖头带着几个镖师抬着一个木架走了进来,脸上俱是不忍之色。
木架上,躺着一个穿着短打劲装的高大身子,僵柔的手还死死的握着大刀,身上的褐色布衣被血染透,但依稀可辨得出正是王盛威的衣着。
“王……王老爷子……的头呢?”
董诗诗挤在人群中抖抖索索的问了出来,那高大的身躯上,头颅已经被人割下,那兵器应该十分锋利,割的动作也很快,切口显得十分平整,颈骨都被削断,血肉模糊的碗口伤疤里可以看见白森森的一根。
齐镖头走到董浩然身边,紧锁着眉头惨然道:“总镖头,盛威镖局这次过来的九个人,已经全是这幅模样了。其他人的屍体在镇北五里之外,我……我一会儿带人去收。”
说到最後一句,已然有些哽咽。
董浩然愣愣的看着屍体,沉默不语,许鹏却一下子冲了过来,揪着丘明扬的衣襟叫道:“姓丘的!说!王老爷子是去找你的!他怎麽死了!”
丘明扬双手微颤,缓缓道:“我的确没有见过他,他怎麽死了,我怎麽知道。”
接着目光一凛迅速道,“许鹏,你说你和王老爷子一起找我,为什麽你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你没见过他麽!”
云盼情在一旁道:“没有,我和许老大一起去找的,我们什麽也没找到。”
说着,还有些心虚的把手上的一块点心藏在了身後。
鹰横天从人群中挤了进来,蹲在王盛威的屍体边,用手指蘸了蘸屍体上的血,掰了掰屍体紧握的手,拿出一根银针在屍体胳臂上刺了一下,愣愣的看了片刻,然後疑惑的站起身,问许鹏道:“许老大,今早你什麽时候最後见的王盛威?”
许鹏愣了一下,然後没好气道:“你是什麽人?”
鹰横天微微侧身,亮出了腰间的腰牌,淡淡道:“在下鹰横天,中北六州捕头。”
虽然简单的说了句捕头,但许鹏自然知道这个捕头可是地方大员见了也要礼让三分的名人,连忙道:“鹰爷,失礼了。今天早晨我和王老爷子一道去的丘明扬的房间。我……是在客栈的後院见到他的,大概……大概是天亮了还不到一个时辰。”
鹰横天眉头微皱,道:“那之後呢?”
许鹏道:“之後我先来这边问了问老董,接着便和这位云姑娘去寻人,一路上再也没见过他。”
云盼情点了点头,表示一下她可以作证。
董浩然奇怪道:“怎麽了?鹰爷,有什麽不对麽?”
鹰横天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却是一阵寒意:“自然不对,这屍体,最迟也是昨夜三更天的时候,便死的透了。不知道许老大是见了鬼了,还是这死人不是王盛威?”
听到三更这个时刻,丘明扬的神色微变,但马上恢复了镇静,鹰横天双眼眯起,盯着丘明扬道:“丘总镖头,昨晚你在哪里?现下出了命案,我觉得您还是把该说的都说清楚得好。”
丘明扬神色犹疑不定,终於咬牙道:“昨晚……昨晚那个时候我在董家後院,我……我本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走镖之前把幽冥九歌弄到手上,抄录一份副本,之後在悄悄还回去。哪知道我等了两个多时辰……”
他带着一些恐惧的看了一眼慕容极,接着道,“……却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我正要回客栈,一个蒙面少年突然杀了出来,我……”
他脸上一红,恨声道,“我不是他对手,被他擒走。直到不到半个时辰前,我才找机会逃了出来。”
董浩然吩咐镖师把屍体妥善chu理,接着道:“咱们进去慢慢详谈。”
这时就听一声女子惊叫,看过去却是董清清捂着嘴巴面色苍白的看着地上的屍体,董浩然不禁皱眉道:“清清,回家去。诗诗,去跟你姐姐回家吃饭。你们女孩儿家的,别在这边添乱了。”
董诗诗虽然不情愿,但看到姐姐吓得几乎晕过去的样子,还是拉着一样面色苍白的绿儿扶着姐姐回董家了。鹰横天有些惋惜的看着董诗诗离开,随着众人进里面去了。
进了厅堂坐下,鹰横天继续问丘明扬道:“你被擒的事情,能否详细说明一下?在哪里,都有些什麽人?他们用什麽兵器,武功如何?”
丘明扬点了点头,缓缓回忆着道:“那少年用的是把长剑,功夫我认不出,但招式极其狠辣,要是他想要我的命,恐怕我根本撑不了那麽久。”
他想了想又道,“那几乎可以说不算功夫,就是……就是杀人的法子!”
“我当时十五把飞刀全都出了手,虽然中了一刀在那少年肩头,但我也无力再战,他把我带到镇北树林里很远很远外的一间屋子,之後就离开了。我就被捆着扔在那边……”
丘明扬伸出手,为了证明一样拉高了衣袖,露出红色的印子,“一直到早晨,一个肩头没伤的少年到那个屋子里给我送了饭菜,他……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样子,脸上很不自然,应该是带了人皮面具,之後他就在那里看守着我,然後时不时地打个盹儿。我……我双手挣了挣,绳子有些松脱,一直等到那少年睡下了,我才逃出来。这期间我绝对没有见过王老爷子。”
丘明扬眼里的恐惧之色不像是作假,败在一个少年手上也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他现在才说也不算过分。鹰横天沉吟不语,目光缓缓移到了许鹏身上。
许鹏一个激灵,想起什麽一样连忙道:“对了,早晨王老爷子是有点不对劲!
他……他说话的时候嘴唇显得十分僵柔,我当时也没细想,现在这麽一说,也……也可能是易容的缘故。”
鹰横天一径的沉默,慕容极云盼情董浩然他们也不出声,许鹏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道:“我确实刚刚听丘老弟说人皮面具才想起来,我真没骗你们。”
半晌,董浩然终於开口了,说的却是这样一句。
“人死不能复生,大家先吃饭吧。”
镖局这边饭菜上桌的时候,董家姐妹俩人已经草草吃完了饭。董清清被那屍体吓得不轻,简单吃了两口菜喝了小碗米粥便不愿再吃,董诗诗也心情不佳,咬了半个馒头就叫人把桌子收了。姐妹二人也没说上几句话,就各回了各房。
绿儿跑去茅房吐了两次,泪花还沾在眼角,虚弱得靠在椅子上可怜巴巴地看着董诗诗道:“二小姐……咱们……咱们这几天不要出门了吧?”
董诗诗哼了一声道:“不出门,怎麽把那杀人凶手抓住?竟然在我爹的势力范围里杀咱们的人,太看不起咱们浩然镖局了!”
绿儿苦着脸道:“二小姐,这里来了那麽多高手,就让他们去吧。咱们见了杀人凶手,怕是保不住咱们的脑袋啊。奴婢贱命一条,死了也没人会掉眼泪,您要是出什麽岔子,老爷夫人不还得伤心死啊。”
董诗诗横了她一眼:“瞎说什麽,谁要杀你,除非先杀了我。”
话虽说得底气十足,但想到那无头屍体血淋淋的样子,董诗诗也忍不住起了一胳臂鸡皮疙瘩。
她搓了搓手臂,岔开话题道:“咱们还好,我姐姐要是出了事,我爹才叫伤心。姐姐人又乖巧长得又像我娘,爹最疼她了。你看她看见屍体时候吓的样子,现在一定还在难受……走咱们去看看她。”
董清清的确还在难受,她只觉得胃里一阵阵酸水上涌,一回想到刚才看见的屍体就浑身发软。但她却没有躺在床榻上休息。她在房内待了没有一刻,就甩下了手里的针线,拿了女眷出游用的带纱巾的帷帽戴在头上,悄悄地从後门离开了董家大院,一路往城东去了。
城东住的多是些贫苦人家,街市显得十分萧条,几乎出了镇子的东街口,果然多出了一家算命摊子。那是个看起来几乎快要死了的老头,一脸的白胡子,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混浊的眼睛眯着看着面前的地上,那里摆着白布摊子,上面列着些八卦笔墨铜镜黄纸,看起来倒像是道士准备开坛做法一样。
董清清犹豫了一下,走过去站在摊子前面,弯腰看着那老头。
那老头抬起头,木然没有表情的问道:“姑娘,你是要看相测字还是问风水?捉鬼今天不行,今天老头子法力不足。”
董清清为难的低声道:“我……我找人。”
在这边站着她浑身都不自在,虽然颜面有帽沿的纱巾挡住,但那苗条姣好的身段却是藏也藏不住的,天璧皇朝虽然民风开放许多,在这小镇中却也没有多少妇人会经常抛头露面,这成熟有致的身子立刻引来了数道贪婪的目光。
那老头哼了一声道:“抱歉,老头这里不管找人。要是抓狐狸,老头我到是能介绍个好手给你。”
“狐狸?”
董清清一愣,旋即想起胡玉飞的绰号叫作玉面飞狐,立刻道:“那……那也可以。他在哪儿?”
那老头又眯起了眼睛,淡淡道:“你把我摊子上那叠黄纸最下面那张拿去便是。”
董清清连忙抽出那张黄纸,上面果然画着一幅地图一样的画,她点了点头,拉低了帽子,匆匆离开。
就听那老头在後面慢慢道:“唉……现在骚狐狸越来越多,捉狐狸的生意果然比算命好做啊。”
董清情面上一阵发烧,如芒在背刺得浑身难受,连忙加快了步子。
顺着那图一路找到镇子东北角上,绕进一个很曲折狭小的巷子,里面只有几间很普通的民家,董清清一愣,还是上前犹豫着按图上标记的地方敲了敲门。
门开後,一个嘴歪眼斜的驼背男人愣愣的看着她,流着口水道:“你要干吗?”
董清清皱着眉退後两步,忍着恶心道:“我……我找人。”
没想到那驼子一把把她拉了进去,砰的一声把院门关上,嘿嘿傻笑着拍手道:“那太好了,我就是人!”
董清清尖叫了一声,被拉的脚下不稳一路险些跌进院子里的柴草堆上,回过头,那驼子已经走了过来,她连忙叫道:“你……你不要过来!”
她一路退到靠住了屋门,正慌得六神无主时,屋门打开,她身子跌进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那个她熟悉的嘶哑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别怕。他是傻子。”
安稳的坐到了椅子上,端着温暖的茶杯,董清清才稍稍缓过劲来。胡玉飞本来没有带什麽遮掩的东西,她进来後他就翻出了一块皮一样的东西戴在了脸上,遮住了那张满是刀疤的脸。
董清清不由得忘了本来要问的话,先问道:“你……这是戴了什麽东西?在哪里弄的?”
胡玉飞愣了一下,笑道:“应该是谁做失败了的人皮面具,在你们镖局找到的,比我平常用的那个好多了,我就拿来用了。免得吓到你。”
董清清摇了摇头道:“没……我不怕的。”
然後她才想起了自己要问的事情,不免紧张了起来,双手握紧了捧着的茶杯,屏着气息问道:“我……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胡玉飞哦了一声,疑惑的看着她,“你有事问我才来找我的?”
董清清点了点头,心虚的别开了目光,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这样。
“你的武功很好是不是?”
胡玉飞有些意外,但还是答道:“嗯……过得去。怎麽了?”
董清清蹙眉垂首道:“我……我们镖局死人了,我……我想问……人是不是你杀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突然来问这个问题,但心底隐隐觉得人是不是胡玉飞杀的是个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问题。
胡玉飞摇了摇头,坐在她身边,郑重道:“我没有杀任何镖局的人,这几天我的确杀过人,但都是些毛贼。”
董清清瑟缩了一下,想到了那晚他一下子就杀死了一个淫贼的手段,颤抖着道:“为……为什麽要杀人?为什麽要做这麽恐怖的事情?”
胡玉飞冷笑了一声,伸手拉下了脸上的面具,问她道:“你不怕这张脸,却怕听到杀人这件事?”
董清清看着那张脸,没有挪开目光,缓缓道:“我看到你这张脸,会觉得你一定很痛……而我看到那个死人,会十分的害怕,我怕不知道哪一天,我爹爹就会像那个屍体一样躺在我的面前。那人死得好可怕……他连头都没有了……”
董清清越说越快,最後终於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靠在了胡玉飞肩上,“我好怕,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为什麽会发生这麽多事情……”
胡玉飞伸手揽住了董清清瘦弱的肩膀,柔声道:“不用怕,有我。”
董清清抽泣道:“你?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你要来干什麽……你只知道石更淫我的身子,我……我怎麽可能相信你。”
胡玉飞轻轻替她擦去了泪珠,低笑道:“我本就是个淫贼……你看起来气色好差,在我这里休息一下吧。我懂点内功,可以帮你调理一下身子。”
董清清微颤了一下,身子稍稍向一旁缩了一下:“你……你想做什麽?”
胡玉飞搂着她的肩把她放躺在床上,压住她的肩膀柔声道:“你现在心神慌乱,气色太差,对你身体不好。”
董清清被压在床上,脸颊顿时一片潮红,着身子想要挣扎,却心头酸软不想提手踢足,心底隐隐觉得自己其实根本不是为了那不相干的事情才来的,但还是道:“不……不行,我……我不要。这……这青天白日的,羞……羞死人了。”
胡玉飞轻轻道:“安心,我保证,你不开口要我做别的,我一定只是帮你调息一下。”
董清清吞了口口水,将信将疑的放松了身子,的确自从见了那死人之後,她就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冷汗什麽的几乎没有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