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诗诗念叨着爬起来,收拾好不久,还没决定今天穿那件外衣,就听见蓬蓬的敲门声一连声响着,“二小姐!老爷叫!”
“知道了!我又不是聋子!”
董诗诗心情本就很差,当下拉开门把起床气一股脑吼在了敲门的人身上。
绿儿连忙从身后把外衣给她披上,道:“二小姐,去看看吧。别……别是又出事了。”
董诗诗想了想也对,立刻一溜小跑去了正厅。结果那边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正要发作,身后上气不接下气的老管家跑过来追道:“二……二小姐,老爷……在镖局。大小姐已经过去了。”
“啊?”
一边往镖局走着,董诗诗一边嘀咕,这一大早的,爹要干什么?
哪知道走到镖局门口,就看见她的姨娘们一个个拎着包袱带着丫鬟被三四个镖师护着上了门口排成一列的马车,有的神情木然有的哭哭啼啼有的暗自窃喜,除了三姨娘竟全在这里。她拉过最后那个丫鬟问:“怎么了这是?”
那丫鬟畏缩的垂头答道:“二小姐,老爷……把夫人们都休弃了,每人送了一个丫头五千两银子,我们这就要被送走了……”
“那……那三姨娘呢?”
“老爷说三夫人最先走了,没和我们一道。”
董诗诗皱起眉头,完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看到这些可怜女子就这么被遣散,莫名的心头有气,大踏步去了镖局正厅。
踏进门,一眼看去,鹰横天云盼情和董清清都在,穆阳石柳他们五个也在,只是不见慕容极。
董浩然看到她进来,点了点头道:“你来了,正好,我有事要说。”
董诗诗张了张嘴,本想问那些姨娘们的事情,转念想到近日的连串异常,心中一动,不再开口,过去坐在董清清旁边,董清清伸过一只手来,姐妹两人握在一起。
“鹰爷,云姑娘,不知道我刚才说的事情,您二位能答应么?”
董浩然转向鹰横天那边,恭敬地问道。
鹰横天看向董诗诗,紧皱着眉头像在犹豫,云盼情却干脆的点头道:“没问题,和董家姐姐们走一遭便是。这小镇挺闷的,能出去转转也好。”
董浩然舒了口气,“那……鹰爷的意思?”
鹰横天踌躇半晌,摇了摇头道:“不好意思,我暂时不能离开这边。这次……就由云姑娘帮忙吧。”
董浩然脸色闪过一丝阴霾,旋即隐去,微笑道:“既然鹰爷留在这边有事,我也不便强求,鹰爷留下,以鹰爷的武功,我也可以安心许多。”
“姐……咱们要去哪儿?”
董诗诗听了两句,一头雾水,不由得开口问道。
董清清在一边低声答道,“每年爹都会有一段时间出门去咱们老家,修整董家宗庙祠堂,你还记得么?”
“记得……不过爹不是从来不带咱们的么,一直都是一个人去的啊。而且……不都在春末时候么。”
董清清道:“这次出了事情,爹想提前,又离不开身,便打算叫咱们代他过去,顺便……顺便把他的骨灰安葬。”
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夫君尸骨无存,她却连他是怎么死的都不清不楚。
董诗诗皱眉道:“这时候咱们出门?……不太安全吧。”
董浩然清清嗓子,道:“诗诗,爹已经拜托云姑娘了。”
看董诗诗听见云姑娘三个字一脸的不乐意,又继续道,“新来的五个年轻人听齐镖头说功夫也不错,我打算让他们陪你姐妹二人过去。具体路线我已经告诉齐镖头了,由他带路。往延州去也不算太远,相信七八天就能回来……最近这里乱,你们姐妹离开一阵,也少让爹费心。”
董诗诗皱着眉头看向小杨子他们五个,他们都面无表情的静静站着,看着董浩然。
延州是接近东北边界的地方,距离旗门镇所在的中州有不少路程,按董诗诗的性子她自然不会反对难得的出门机会,她看了看姐姐没有意见,便也点头同意:“好吧,爹,还有别人去么?我娘呢?”
董浩然摇摇头道:“你娘清静惯了,不愿意出门。你们去就是了。带足银票,以备不时之需。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尽快上路。路上千万小心,诗诗,尤其是你,一定不要再外面惹事。你再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剑鸣已经到了。”
“剑鸣要回来了?”
董诗诗双眼一亮,“他不会变成道士了吧?”
董浩然道:“你赶快收拾些衣物,剑鸣长成什么样子,你回来便知道了。”
董清清拉了拉妹妹衣袖,两人一道出去准备行李。
鹰横天见董诗诗出了门,五个年轻人也都离开去准备出行必备品,屋内只剩下鹰横天云盼情和董浩然三人,鹰横天这才开口问道:“董总镖头,你这安排,是否有什么用意?如果明说,鹰某放下手中的事情,护这一趟也不是不可以。”
董浩然摇了摇头道:“没别的用意,镖局近日鸡犬不宁,让她们姐妹俩找个由头出去一段时间而已。”
鹰横天沉默地盯着他,没说信,也不像不信。
云盼情笑眯眯的抿了口茶,咂了咂嘴,道:“好苦……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喜欢喝这东西。董大叔,我跟着去是没问题啦,不过我不太明白,万一要有人向董家两个姐姐下手,这里应该更好保护吧?出门在外的时候意外可多了,我站在树底下睡觉都生怕遇见雷雨呢。”
董浩然苦笑道:“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真要来了,避也避不掉。”
“董总镖头……”
鹰横天突然道,“你似乎已经有他们会遇上什么的心理准备了吧。”
董浩然微笑着看着鹰横天,面色丝毫不变,淡淡道:“我不懂卜卦算命。不然……我也不会死了女婿,不是么?……云姑娘,这次旅途长远,需要给你准备些换洗衣物么?”
云盼情看了看自己身上衫子,虽然衣料上好现在也有些蒙尘,便开心的点头道:“谢谢董大叔,我这件衣服出了门就没换过,我都觉得难受了。师父总说料子好,随便擦擦就干净了……她骗人,哼。”
董浩然笑道:“小事一桩,你去……”
他本想说诗诗,转念一想道,“你去清清那里,挑几件衣服带上,不用和她客气。”
董诗诗回屋随便抓了两件衣服拿了条汗巾塞进包袱里,便坐到床边等着姐姐来叫,倒是绿儿兴高采烈的收拾来收拾去,拉拉杂杂替她塞了一大包,还兴奋得问她:“小姐,你以前用的鞭子要不要带上防身啊?”
董诗诗一想碰上的淫贼功夫都那般厉害,灰心丧气道:“不带不带,就拿些普通行李就是。真打起来,你小姐我连人家的毛都摸不到!气死我了。”
绿儿讨了个没趣,扁了扁嘴把包袱一背,默默站在了董二小姐身后。
收拾停当后,董清清和云盼情叫上了董诗诗主仆,因为董清清丫鬟婚后便遣出了房,这次也没再叫,绿儿便一人背了两个包袱,门口已经停了三辆马车,镖局众人已经准备妥当,正在候着。
齐镖头是书院齐承运的远房堂弟,只是平时住在镖局,大早听说了昨夜的事情,因此见到云盼情格外殷勤,上去就把她背后的包袱接了过来,道:“总镖头交代尽快上路,咱们到了下个地方再用午饭,委屈各位小姐了。”
“吃得饱,早晚无所谓。”
云盼情笑眯眯的跳上马车,反手去拉董诗诗,董诗诗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让她拉了上去。
齐镖头赶着第一辆马车,车内坐着聂荣春和韦日辉,放着众人的行李杂物。
石柳神色镇定,韦日辉却有些心不在焉的不时从窗户往远chu看看。
第二辆马车便是最豪华的一辆,董家姐妹坐在里面,云盼情靠着门口,穆阳赶车。
第三辆马车最为简陋,里面也没有坐人,小杨子和石柳并排坐在前面驾车。
三辆马车排成一线,缓缓出镇向东北而去。
出镇不远,第三辆马车不着痕迹的拉开了一段距离,石柳看着心不在焉的控着缰绳的小杨子,低声道:“聂阳,你想出什么了么?”
聂阳摇了摇头,“多半是夏浩的反击。这几天他可能看不出除了他安排的两人其余人是友是敌,但这种情况换了我,我会选择把这三人全杀掉。”
“也就是说他打算在外面动手?”
柳婷的手不自觉地按上刀柄,沉声道,“在镇子里他怕什么?”
聂阳迟疑了一下,谨慎道:“他在镇子里没把握,或者镇子里他在忌惮什么。”
柳婷沉吟道:“还有一种可能,他打算向幽冥九歌下手了……”
她看聂阳仍然毫无反应,不由得道:“你不担心么?靠一个慕容极如何防得住那么多宵小之徒?”
聂阳微微一笑,淡淡道:“靠他一个人自然防不住。”
“他有帮手?”
聂阳笑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让他来帮我的人不会给我派来一个废物。”
看到他眼中突然出现的尊敬之色,柳婷不禁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聂阳看了看别chu,不愿多说,只简单道:“一个我很佩服的人而已。”
说完便岔开了话题,“既然知道夏浩有什么阴谋,你我就该多加小心。毕竟韦日辉敌友难分,说不定也是来帮夏浩的。”
柳婷点了点头,用刀鞘轻拍了一下马臀,嘴里低喝了一声,让马车快了几分,往前面两车那边赶去,低声问道:“董家三夫人……是你做的么?”
聂阳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柳婷脸上闪过不忍,轻声道:“我……不喜欢你这报仇的方式。”
聂阳微微一笑,淡淡道:“报仇就是报仇,这本就不是什么会让人喜欢的事情。我仁慈的最大限度,便是他遣走的那些女人,我并没有对她们怎么样。”
“这趟出来,再回去也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变化……”
柳婷轻叹口气,一直平静的脸上显出几分疲倦。
聂阳向马背上抽了一鞭,催的马儿又快了几分,“不管什么变化,我都需要。夏浩的死活,我本也不放在心上。”
三辆车靠近后,二人也不再说话,在不确定其余人功夫的时候,一切谨慎为上。
一行中只剩下董诗诗和云盼情偶尔的说话声。
一路行着,天色逐渐变化,淡灰色的薄幕逐渐遮蔽了阳光,平添几许憋闷,路边虽然偶有新绿,剩下却大半是枯藤老树,初时董诗诗还新奇的张望窗外景色,没一个时辰,便没精打采的窝在姐姐怀里,打起了盹。
正午在小镇上用饭,齐镖头买了几块油布,备在了马车里,说是看天色,恐怕会有一场大雨。但众人都觉空气干燥无比,虽然天色阴沉,多半也下不起雨来。
董诗诗憋了一上午,本想叫些好酒好菜爽快一顿,奈何董清清不允,最后只有乖乖吃了些清淡小菜,小杨子他们本是单独开了一桌,董诗诗觉得无聊,柔是并成了一大桌,吃饭间董诗诗云盼情两个半大丫头对上小杨子和穆阳两个还算有话说得年轻人,倒也过得飞快。
午后行路更是一路无话,未末申初时分,队伍停了片刻,董清清寻了个没人所在,匆匆解决了腹中憋胀。用草纸揩抹之际,却突然感到有视线在瞧着自己一般,心中一惊,却四顾无人。莫明心里一阵发毛,连忙回了车上。除此之外,倒也再无其它事情发生。
天擦黑时到了落脚的地方,客栈不大,饭菜也难以入口,众人草草填饱了肚子,便开了客房休息。因为屋子只容得下两人,董家姐妹一间,绿儿和云盼情挤在了一间屋子,齐镖头带着韦日辉,穆阳和聂荣春各占一间,剩下两人,自然也只能睡在一间屋中。
董诗诗虽然精神不错,也挺想出门转转,无奈姐姐一脸倦容,愁眉不展,自己也不好开口,姐妹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睡下。绿儿和云盼情却一见如故,两个小丫头躺在床上叽叽喳喳,也不知要说到什么时候,说的兴高采烈时候,云盼情还就地露了一手内功,再远chu伸手一抓,扯掉了绿儿的抹胸,把她惊得目瞪口呆,然后才注意到自己酥胸毕露,红着脸和云盼情笑闹成一团。
韦日辉和齐镖头自然没什么话说,聂荣春和穆阳窃窃私语了一阵,和衣而卧。
只有聂阳和柳婷这两人心事重重,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桌边,呆呆的出神。
到了二更时分,聂阳一个翻身倒进床里面,笑道:“我要休息了,大通铺上你不介意,现在反到不成了么?”
柳婷侧目看了看聂阳空出的地方,容身睡觉到是足够,但这床确实太小,两人在上面并排一躺,一旦有个翻身,就定然要变成贴面而拥一般。和大通铺她自己缩在一个角落区别自然大得很。而且在那边五人同卧彼此防备得很严,后几夜更是晚上没什么人在睡觉,搞得她现在也困得厉害,犹豫再三,穿着衣服走了过去,慢慢把被子拢成一条隔在中间,躺在了床上。
耳边听着聂阳绵长有力的鼻息,不知怎么她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她红着脸面朝外躺好,却总觉得背后有股热气离自己那么的近,这种孤男寡女共chu一室的事情,她还真是头一遭遇上,一时间脑子里混乱不堪,胡思乱想起来。迷迷糊糊中,渐渐睡去。
听她呼女干渐渐平稳,聂阳反倒睁开了眼,他微微侧头,看着柳婷的脑后,一小段白玉般的颈子在发丝间若隐若现,他悠悠看了一阵,闭上眼往里挪了挪身子,静了下来。
第二天天色阴沉的更加厉害,众人也都从空气中嗅到了几许潮意,董诗诗讨厌雨天,越看天色越是郁闷,最后索性把帘子挂上,闷在了马车里。
这一日要穿过中州北部的连绵山区,半途没有市镇,齐镖头买好了可以直接食用的肉干酱菜,连同干粮一起收好,打算午后若不下雨,便寻个干净地方吃了,若是下雨,就在车上对付。
幸好到了午后,天色虽然更加阴沉,犹如傍晚一样,但还是没有一点雨滴落下,只有偶尔一两只燕子,几乎擦着地面飞过。
马车停到了山脚的羊肠小道上,看起来往前是大段的山路,而且这里附近还有溪水的声音,众人便卸下油布铺开,摆出准备好的食物准备用饭。
“有人陪我去洗洗手么?”
董清清爰洁,虽然没抓摸过什么,但听到水声能洗洗总是好的。董诗诗和云盼情见到吃得准备好,怎么也不愿挪动步子,绿儿犹豫了一下也没作声,反倒是小杨子开口道:“大小姐,我陪你去吧。”
董清清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自己去吧,就在那边也不远,有什么不对我唤你们便是。”
看没有人反对,她自己踱了过去。到了溪边,她扭了扭额头,撩了些清水润湿了脸颊,清凉的感觉让她烦闷稍减。她本就不喜欢人多的所在,偏偏这几日天天都要跟着这些人。夫君的死给她带来的伤心渐渐变成麻木,只是那她一直在车上抱着的骨灰坛子总是提醒她什么。
两日来,她一直在心底隐隐怀疑着胡玉飞,但不愿深想,只要一去想,头就会痛。
叹了口气,她撩起溪水洗净双手,甩了甩水珠,然后轻轻搓掌想等干了再回去。
胡乱看着溪水,才突然发现自己身后竟站着一个人!一个神色木然传着宽大长袍的男人!
她回头要喊,就听那男人哑声道:“别喊,清清,是我!”
她双手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深深女干了口气,望了望看不见那边,想必那边也看不见这里,才低声道:“你来干什么!我……我不想见你!”
胡玉飞轻轻叹了口气,匆匆道:“我现在不能久留,我知道你夫君出事了,相信我,不是我做的。我跟过来是怕你出事。我冒险现身,是为了提醒你,有一批人在打你们的主意,他们都警觉得很,我也没查到更多,我没法子去通知你的那些保镖,只好告诉你。”
“你……你说的是什么人?”
胡玉飞紧张的望了望那边,他跟过来时就认出了聂阳,所以十分忌惮,“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但里面没有什么淫贼,应该不是摧花盟,总之肯定不是善意。你想办法提醒一下你身边的人。”
“我……我怎么提醒啊?”
董清清皱着柳眉,为难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