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个人字刚刚说出口来,李青鹿的身上已经多出了四个伤口。其中一道,横断了他的喉管,四股血箭,同时从他身上喷了出来。
他嘴里不断地发出喀喀的声音,伸出沾满鲜血的手,向那四个武当弟子指了一遍,然后费力的转身,想要去指谁,但他全身的力气,都随着喷涌而出的血流逝了个干干净净。
李青鹿倒了下去,圆睁着双眼,就像他师兄殷亭晓死的时候一样,满带着惊讶和疑惑,但他的嘴角,却挂着一丝讥诮的笑意,好像在临死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什么。
“弟子为师父报仇心切,请小师叔原谅!如有惩罚,弟子愿全部承担。”
那四个弟子一击得手,倒头便向董剑鸣跪下,双手抱剑拱过头顶,一副诚心认错的样子。
董剑鸣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握着剑柄的手心布满了冷汗,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们先起来。”
没想到那四个弟子互望一眼,突然同时反手把长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三人立时倒下,剩下一人强撑道:“弟子以下犯上,甘……甘愿伏法。”
说罢,一口鲜血喷出,仰天而死。
董剑鸣瞠目结舌,完全说不出话来。
一片混乱之中,聂阳竟懒得再看那边,微笑着看了慕容极一眼,转身走到董诗诗身边坐下,柔声道:“诗诗,咱们吃饭吧。”
董诗诗还沉浸在惊讶当中,舌头都不太利索,说道:“可……可是,死、死了人了啊。”
“没事,鹰大人会chu理的。”
聂阳微微一笑,端起酒壶倒了一杯,一仰而尽。
“那……那你的事呢?”
董诗诗满腹好奇,不由得追问起来。
“已经开始了。”
聂阳淡淡道,“至于完结,还要一段时间才行。”
这种说了等于没说的答案董诗诗自然不满足,不过她看得出聂阳不想多说,也就没再多问,转而开始谈她最想了解的事情——月狼薛怜。
耐心的听她描述完之前那场鏖战,对于她好像永远问不完的问题,聂阳很不厚道的说道:“等怜姐回来,你亲自问她就好。她对你这样活泼可爰的小姑娘,从来都喜欢的很。”
董诗诗眨了眨眼,脸色突然有些发红,低下头,细若蚊鸣的说道:“可……可人家又不是姑娘了……”
原本吓得脸色发青的绿儿被这句逗得险些喷出嘴里的茶,一边拍胸一边抱怨道:“小姐,姑爷说的又不是这回事!”
“对了……”
看聂阳吃的差不多了,董诗诗眼睛转了两转,故作不经意的问道,“云妹妹带回来的那个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啊?”
无论在怎样的情况下,想要一个女人注意不到比自己好看的女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时田芊芊已经摘下头上遮掩,与云盼情一起用餐,纯以样貌而论,田芊芊养护得法肤若凝脂,五官精美媚而不艳,身材修长腴而有致,眉眼间又尽是女子风情,水汪汪的眼睛会说话一般,不要说董家姐妹,就连一旁的云盼情,此刻也抢不到周围男子视线,不管知不知道她来历的,都忍不住想偷偷瞄上几眼。
即便撇开举止气质,抛掉妆容修饰不谈,她也比云盼情和聂月儿美上几分。
聂阳自然不想惹出多余麻烦,轻描淡写的说道:“那是一个客人,来帮些忙。史夫人有事,暂且靠她了。”
董诗诗哦了一声,道:“她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有那么大的本事么?”
聂阳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小妻子,道:“如果帮不上忙,让她走就是。”
董诗诗这才似乎有些放心,笑眯眯的给聂阳夹了些菜。
每次出了人命,鹰横天都要动用自己的令牌强行压住,一次两次下来,他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聂阳不愿听他抱怨,一吃完饭,便带着董诗诗上楼去了聂月儿房间。
知道董清清在里面替月儿疗伤,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场面,聂阳特地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有气无力的一声:“谁啊?”
“我,月儿,我来看看你。”
里面的声音顿时一振,“哥,进……进来吧,我身上有针,下不来床。”
聂阳伸手一推,果然门并没有闩。屋里屏风被拉到了床前,董清清似乎是倦了,趴在桌边一手托腮正在打盹,董诗诗嗤的笑了一声,低声道:“姐姐真是,这样也睡得着么。”
屏风后聂月儿笑道:“董姐姐心神耗的厉害,嫂子,你扶她回房睡吧。”
看董诗诗和绿儿扶着迷迷糊糊的董清清出了门,聂阳才关门走到桌边坐下。
聂月儿略带幽怨的说道:“怎么?哥你连看我也要隔扇屏风么?”
刚绕过去,聂阳就连忙尴尬的把头向一边,嘴里道:“月儿!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这样还叫我进来。”
聂月儿正俯卧在床上,腰下盖了一条薄被,腰上衣物尽除,只有一件水红兜儿还算是挨着身体,但后面的带子全都解开,那片绸布,只不过是压在聂月儿胸下而已,边侧胸肋之下,那被压成一团扁圆的少女乳峰,已经可以看到圆润的边缘。整个背脊完全赤裸着,到不能说是无缘无故,几根金针在她肩上那条深可见骨的伤口周围以极巧妙的角度扎上,也没有缝合,伤口皮肉就那么贴在一起。
这样半裸娇躯,除了夫君,自然是谁也看不得的。
聂月儿故意笑道:“怎么,小时候一起洗澡,大了便连个脊梁也不敢看了么?”
聂阳女干了口气,想说什么却没有出口,还是走出了屏风,坐在了外面。
“董姐姐说我一个女孩儿,背上不该留下难看的伤疤,想用金针飞穴的手法帮我促到伤口自己长合,难不成你以为,我愿意用这副样子见你么?哼。”
聂月儿一连串说道,带着淡淡怨气,“这下一连几日动弹不得,人家心里正难受得很,你……你也不说安慰一下妹妹,就知道避嫌避嫌,我就说你娶了嫂子,就不要妹妹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聂阳皱起眉头,突然觉得头疼无比,不明白这个在自己面前一向乖巧听话的宝贝妹妹怎么这次出现后就变得奇怪了许多。
都说姑嫂不相合,难道是这个原因么?
才这么想着,董诗诗就眉开眼笑的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讨好的对着里面说道:“月儿,嫂子给你端来参汤了,嫂子进去喂你好么?”
聂阳摸了摸后脑,心道自己这小妻子什么时候学会了伺候人?
聂月儿闷闷的说道:“谢谢嫂子,可是董姐姐叫我六个时辰内不许起来,连去茅房也要憋着,我哪里敢喝汤啊……”
董诗诗啊了一声,为难的端着碗,索性送到了聂阳面前,“那你喝了吧,不然这三两银子,就平白浪费了。这可是上好的关东老山参。快喝快喝……”
聂阳推拒不得,只有任董诗诗往自己嘴里灌去,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肚里一阵发涨。
董诗诗呆了片刻,看屋子里沉闷的很,便讪讪道:“小阳子,你……你陪月儿呆着吧,我去看看姐姐。”
聂阳点了点头,屋子又只剩下了兄妹二人。他考虑了一下,慢慢地把今天所经历的事情向聂月儿讲述了一遍,只不过田芊芊那段,被他含糊带过。
聂月儿对这却敏锐的很,他才说完,她就略带讥刺的笑道:“哥,你对妹妹还有什么可隐瞒的。男人三妻四妾本也寻常,那女人想要你命,你把她怎样也不为过,干嘛还遮遮掩掩的。”
聂阳面上微热,正想说点什么,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和云盼情带着笑意的声音:“聂大哥,在里面么?”
“请进。”
聂阳挑了挑眉,原本他就知道,差不多也该有人找上门了。
云盼情进门后一边走向椅子,一边笑道:“聂大哥你后院要起火了。”
“哦?”
聂阳没想到先是这样一句,奇怪的看着云盼情。
“你叫我和那田姑娘一屋,结果有人不乐意,也不知道是要审她呢,还是要剥狐狸精的皮呢,总之,现在那间屋子里住着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田三小姐,和咬牙切齿带着刀的柳姑娘。聂大哥,你不去看看么?”
“呃……”
没想到一向内敛的柳婷会有此一出,聂阳只好安慰自己般说道,“不打紧,我那表妹气归气,不会随便伤人的。咱们先说正事。我过后再去看她。”
他顿了一顿,问道:“慕容呢?”
云盼情撇了撇嘴,笑道:“他还在担心你对他有疑,说暂且不参加咱们的商议了。”
聂阳目光闪动,看向一边,也带着微笑说道:“慕容这人也忒小气,我带那牛鼻子回来,本来也不是要为难他的。”
“那你的打算是什么?”
云盼情收起笑容,肃容问道。
聂阳看了云盼情一眼,有所保留的只是道:“我就是来看看那个田三小姐还有没有事情瞒我。现在看来,果然咱们的队伍里还有天道的人。”
“你是指那四个武当弟子?”
“嗯。”
聂阳点了点头,“那四个人明显是为了天道灭口,只是我想不出,李青鹿只是诬陷慕容不成而已,难道是他还知道什么怕被咱们逼问出来么?”
“那四个武当弟子随后自杀,看来也是知道身份即将败露,索性以身殉道。”
云盼情面露不快,对这天道已经没了半分好感,“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年纪轻轻,就为这种事情送了大好性命。”
聂阳淡淡道:“比性命重要的事情,总有那么几件。只不过人不同,重要的事情也不同罢了。”
云盼情默然片刻,象是在咀嚼这话中含义,之后,展颜一笑,道:“若要我说,好好活着,不祸害别人,就比什么都好。”
“对了,”
对聂阳的事情还有些不解,云盼情继续问道,“聂大哥,你把田芊芊带回来是为了什么啊?”
聂阳不太愿意谈及此事,只是简略的说道:“她是天道的人,而且愿意帮忙。有点用chu。”
云盼情乌黑的眼珠溜溜的转了一转,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问了。”
看她没什么要说,聂阳反过来问道:“盼情,上次听你说起过一个叫南宫盼的。是么?”
云盼情眨了眨眼,笑道:“哦,我说过么?你听错了吧?”
“我想起她是谁了。但印象还不是很清楚。”
聂阳做出遗憾的样子,似是不经意般问道,“你能跟我仔细些说说么?”
“你想起什么了?”
她不答反问。
“呃……我没记错的话,她是南宫家侧房的千金,和我……”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屏风后面,才道,“定下了娃娃亲。如果不是后来出了变故,我和她也该到了成亲的年纪了。”
云盼情的眼神难得的露出一丝哀伤之色,很淡的笑了笑,道:“聂大哥你能想起这些,已经很难得了。”
“她是……你表姐?”
虽然南宫家并没有姓云的旁支,但聂阳也只能做这个猜测。
云盼情却站了起来,脸上又摆出了那看起来天真可爰的笑容,把所有秘密都藏在了笑容背后,就像聂阳常做的那样,“聂大哥,不妨碍你照看妹妹了。我不是南宫盼的表妹,你也不必费心猜了,既然已经到了丰州,不久,我就会带你去见她的。她想见你,想了也有快十年了。”
聂阳心中一颤,还想再问,云盼情却已经出门去了。
丰州?难道,南宫盼现下正在清风烟雨楼之中么?
不过这边的疑问既然迟早会有人解答,聂阳也就不再多费心神在上面。
可惜屏风里那个少女不这么想,聂月儿听到云盼情出去,立刻带着浓浓的不快问道:“哥,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未婚妻?小心嫂子用醋坛子砸破你的头!”
关于吃醋聂阳倒并不担心,董诗诗那丫头别的虽有待商榷,但听母亲话这一点绝对是十足真金如假包换,而彭欣慈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聂阳有十分歉意,当初不知怎么的认真教育了董诗诗一顿,什么三从四德只恨不得让那董二小姐被人刻在贤妇石上。所以她就算吃醋吃到酸死,最多也只敢用醋坛子砸自己的头。
不过他对董诗诗还算称得上爰惜,力所能及之时,自然不想惹的妻子闷一肚子醋汁儿。
“那是小时候咱们爹娘替我定下的,现在我已经另娶,自然算不得数了。她有什么醋好吃。”
聂阳也打算离开,起身道,“倒是你,安心养伤,少操心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没事的话,我先回房去了。”
“哥!”
聂月儿大声道,“你们……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上路?”
聂阳踌躇道:“不能一直耽搁下去,就在这一两天吧。”
“那、那我怎么办?”
“你这副样子,怎么也要暂时留在这里。”
聂阳迟疑道,“等怜姐回来,我和她商量一下,留她和谢家少爷在这里保护你和清清,你养好伤,在一起追过来就是了。”
聂月儿闷声不响,像是在考虑什么,聂阳不想再多谈,心中一阵烦躁,便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