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涟漪再起(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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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顺利,一切,都将在今天结束。只是,希望九泉之下的杜哥不要怪她。

“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

她看着窗外向后缓缓移动的树木,咬紧了牙关。

城门的盘查比平时严了许多,聂清漪很努力才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慌乱,配合着车夫咿咿呀呀的比划,说着连自己也不太清楚的谎言。

车夫张开的嘴巴里看不到舌头,只有白森森的牙齿,这让衙役们起了疑心,把马车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只是从座位下翻出半片带血的猪后,血腥味这唯一的疑点也得到了解释,只好悻悻的放人。

关门之前,那衙役随口说道:“这位夫人,你的面色好差,快去看看郎中吧。”

聂清漪苦笑着点了点头,关上了车门。门外的衙役并没有看到,她握着门把的手攥的死紧也克制不住颤抖着。

她闭上眼,让自己的思绪放空,尽力让自己变得镇定。

大概是怕她留下什么标识路途的证据,马车在盘曲颠簸的小路上绕起了圈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停了下来。从那不断地转弯来推断,这里绝不会离开郡城百里方圆。聂清漪打开门跳了下来,就看到那个车夫已经大步流星往远chu的绵延青峰走去。

丰州地势平坦并无奇峰峻岭,偶有峰峦起伏,便如眼前景色一般赏心悦目,青山绿水,不见炊烟,虫鸣鸟语,清风抚面,纵然心事重重,她看上一眼,也觉得略有舒心之意。邢碎影若真的在此藏身,倒还真是颇有闲情雅致。

“喂……邢碎影就在这儿么?”

聂清漪远远问了一句,那车夫却不回话,仍然闷头往前走去。她追上去拍了拍那人肩膀,他才回过头来。

“邢碎影在这儿么?”

他默默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转身迈步便走。

聂清漪不免忐忑起来,回头看去,拉车的马儿倒颇有灵性一样,自己拉着马车往另一方向去了,不免心中惴惴不安,要是自己误会了什么,跟着这又聋又哑的蛮人去错了地方,才真是哭笑不得。

她身上连把剑也没带,赤手空拳仅有一套粗浅拳法傍身,恐怕连个二流武人也未必能敌,越到山林深静之chu,心里就越发担忧。

山坳细竹灌木之中有七折八绕的卵石小路,似是人工铺就,聂清漪大感不解,此地荒无人迹,暂时藏身可说是上佳之所,长期居住显然不宜,而且周围也没见到依山傍水的农田。

难不成……邢碎影便是在这里定居么?

小路错综复杂,越走越令人心烦眼花,要不是跟着那车夫,她早就不知转到哪个方向去了,行到后段,周围石丘林立,树木渐稀,更像是走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奇门阵法之中,如不盯着那车夫后背前行,左右张望一眼心里便一片混乱。

这绝不是邢碎影有本事构建的机关,莫非……真的误会了?聂清漪口中一阵发苦,却又不得不一步步随着那车夫走下去。

脑中嗡嗡作响,胸口烦闷欲呕之时,方向骤然一转,恶感顿消,她不知不觉已经身chu一片低谷之中,三面皆是陡峭山壁,青藤密布,开遍了淡紫色的小花,如同三面花墙,把当中一栋竹篱围就的竹楼宅院松松环抱。

溪水自院侧流过,源头是一眼洞中古泉,溪畔开了几片田地,开满了她叫不出名的素白菜花。

不管怎么看,这也是一个遁世之人潜心隐居的地方。从这里的情况猜测,多半是江湖上哪个退隐田园的高手所居。

正在想要如何告诉那车夫把自己送回郡城的时候,竹楼二层一个高挑纤瘦的女子推窗看了过来,屈指弹下一块东西引过那车夫视线,开口道:“是阿隋叫你带来的人么?”

这女子看起来已过盛年,声音却还如少女般娇嫩绵柔,容貌倒是颇美,比聂清漪年轻时也要更胜一筹,此刻并未梳妆打扮,仍是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

“你说的那人,是不是也叫邢碎影?”

她走近竹篱,抬头望着那女子,扬声问道。

那女子皱了皱眉,看车夫没有反应,只好说道:“他那么多名字,我哪里记得周全。不过前些日子送来的凶巴巴的小姑娘,倒是一直叫他什么碎什么影的。”

看来……这里真的就是邢碎影的藏身之地了。聂清漪顿时觉得浑身一阵无力,她捏了捏怀中的书信,手心不觉已满是冷汗,她稳了一下气息,颤声道:“你告诉他,聂清漪来了。”

那女子咕哝了一句,“那冤家又惹了什么桃花债么?怎么会是这么老的一个女人。”

她说的声音虽小,聂清漪习武之人自然耳力也要好些,听得到是清清楚楚。

“阿隋不在,他这两年才在这儿,两年多了一直都东奔西走的。不过这阵子他倒是在这儿落脚,既然是他让那只蠢牛带你来的,今晚他应该会回来才对。你要不嫌咱这地方破落,不妨进来等吧。”

她吃吃笑着摆了摆手,“他若今晚过来,我可要好好补眠才行,大姐你可不要嫌我怠慢,这楼里你吃喝休息,只管自便就是。”

说罢,皓腕一舒,已把窗户关上。

那女子笑容总觉很假,却又说不出哪里古怪,聂清漪只好自顾自走了进去。

这竹楼并非就地取材,竹节油亮结实,多半自西南运来,想必运送多有不便,楼内仍是砖石所建,门厅内还有两面木墙,可见兴建之人十分随兴。

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才好,聂清漪紧锁眉心,又走出门来,倚着门廊竹栏,心乱如麻。

“聂姨?”

背后传来一个略带疑惑惊讶的声音,“真的是你?你为什么来这儿啊?”

聂清漪回过头来,看到的是一个翠碧衫裙的英气少女,眉宇间颇为憔悴,却一时看不出到底是谁,“这位姑娘是?”

那少女怔了一怔,旋即微微低头,道:“聂姨想来认不出了。您当年帮着姑姑来替我一个奶娃儿出头,我是自小便记在心上的。只是……无缘得见而已。”

聂清漪微微皱眉,接着双眼微瞪,惊讶道:“你是……婷儿?”

虽然听聂阳说起了和这表妹的关系,却还没好好见上一面,上次相见还是和嫂子大闹柳家庄的时候,回忆里,还是个粉雕玉琢惹人怜爰的娃娃,如今,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柳婷点了点头,咬牙道:“我……不小心被那恶棍抓住,之后就被关在这儿了。聂姨,你……你也被他抓来了么?”

聂清漪心思本就混乱,此刻自然无心多费唇舌解释,聂家与赢家的纠葛,他也不愿让外人知晓,便反问道:“你怎么样?邢碎影他……抓你来做什么?”

邢碎影淫名远播,柳婷又是个妙龄少女,聂清漪一问出口,便觉不妥,正要出言宽慰,就见柳婷满含疑惑的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除了离不开这里,倒是什么……什么也没发生。”

她紧握双拳,愤愤道,“他来过这里好几次,我……我却毫无办法,无法为姑姑报仇,这……这比起什么折磨都让我难受!”

“这倒奇了……”

以柳婷和嫂子的亲缘关系,实在不该平安无事才对,聂清漪心中疑窦丛生,总不会因为她是聂阳的女人,邢碎影便网开一面么?按她的推测,明明应该适得其反才对,她有些紧张的问道,“他带你来这儿,都对你说过什么?”

柳婷微微偏头,想了一想,道:“他把我抓住后,自表身份之时,我只道自己已在劫难逃,便盼着死后能变做厉鬼,好来缠着这个恶贼。我骂了他很久,想激他杀我,以免……以免死前受辱。他也只是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可那眼神,看得我身上一阵一阵发冷。”

“他用内功探过我的经脉,”

柳婷说到这里,脸上微微发红,视线也落在了旁chu,继续道,“我内力已经全数给了表哥,没什么好怕的。我……烂命一条,随便他如何,也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反正,也没什么人会在乎。”

她嘴上说得轻松,语气却还是流露出压抑不住的酸楚,“那之后,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他说我的运气真是好极了。”

柳婷自嘲的笑了起来,“我问他什么意思,他一看便是撒谎的告诉我,因为我和我姑姑长的不像。”

聂清漪忍不住环抱着她的肩膀,却也不无苦涩的低声道:“这句,他到也不算说谎。你要是长得和嫂子很像,怕是……怕是再怎么样,也难逃一劫。”

柳婷浑身一颤,哑声问道:“聂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姑姑,她和邢碎影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清漪并未回答,反而问道:“婷儿,我……知道你和聂阳的关系。容我问一句,如果你以后还能平安无事的见到聂阳,你有什么打算?”

柳婷面色顿时黯淡下去,犹如风熄灯烛。

听她不答,聂清漪又道:“你也知道,他已有明媒正娶的妻子,虽说上一代是仇人,也不能因此连累了那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说到这里,她的语声也微微发颤,勉力克制,才不至于激动起来,“上一代的事,终归还是不该让后人承担。婷儿……那你还愿意留在聂阳身边么,对你,可能是有些委屈了。”

江湖中人再怎么不拘小节,妻妾名分之间的差别也不可能视而不见,谢清风屋藏九娇,南宫熙众美相伴,其中多少武功心智容貌俱为上品的佳人,就因这一个名分,不得不在正妻之前低眉顺眼恭恭敬敬称上一句姐姐。

聂清漪此刻如此发问,自然暗含了以长辈之名允诺柳婷一个身份的意思,却也带着几分因旧事而来的私心。

柳婷微微摇头,黯然道:“我……无才无德,女孩儿家该懂得,什么也不会,一身武功,也都给了他,这样还留在他身边,无非是自寻烦恼。而且……”

她目中流过一丝痛苦之色,“我在的话,表哥的心里也不好过。我们都已被血仇压得喘不过气,有我提醒着,他只会越来越累。再说……”

她强挤出一抹微笑,“看着董二小姐,我也不好受,不如,就这么走掉。”

聂清漪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头发,喃喃道:“他说的没错,你和嫂子,确实不像。”

“聂姨,你怎么也被抓来了?表哥现在怎么样了?”

柳婷不愿话题一直绕在自己身上,便问起了关心之事。

聂清漪摇了摇头,“聂阳很好,至于我的事,以后再让他慢慢告诉你。”

她看了看四周,小声问,“这竹楼里都有些什么人?”

既然柳婷失陷于此,她总要想办法救出去才是,呆在这个地方,终归令人不安。

柳婷听出了她的意思,低声答道:“连我在内,有三个女的,一个男的。男的就是外面那个又聋又哑的怪物,武功怎么样我也看不出来。楼上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叫婉玉,不懂武功,还有个比我小一些的姑娘,只说她姓赵。整天练武,看起来功夫倒也不错。而且,那个赵姑娘应该是和邢碎影有什么极大的仇恨,每次他回来,赵姑娘都要被制住穴道。”

“哦?”

这么说,要对付的只有那个车夫而已,如果能说动那个赵姑娘联手,也不是没有希望。聂清漪暗暗算计,先把柳婷救出去,自己再回来找邢碎影,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才对,“婷儿,这里有剑么?”

柳婷摇了摇头,“赵姑娘练的是腿法和内功。从我到这里,还没见过可用的兵器。”

那就难办了,聂清漪微皱眉心,她拳脚功夫可以说平平无奇,那赵姑娘比柳婷还要年轻,武功想来有限得很,赤手空拳没有过人内力,恐怕根本伤不到那个皮糙肉厚的莽汉。

“不管怎样,咱们先去见见那个赵姑娘吧。”

柳婷点了点头,带着她上了二楼,走到正对楼梯的门前敲了敲,“是我。方便和你说说话么?”

里面停了一会儿,才传出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怎么?柳姐姐,方才来的是你认识的人么?”

这声音轻柔婉转带着一些南方口音,说不出的悦耳。随着声音,打开的门扇里,露出一张布满汗水的娇颜。

她应该刚才还在练功,气息都还未平复,俏挺的鼻尖满是细密汗珠,她抬手擦了擦,有些羞涩的笑了笑,轻声道:“进来说吧。”

一看到她,聂清漪就忍不住呆了一呆,倒不是因为熟识或是什么,而纯粹是惊艳这赵姑娘的丽质天生。

她年纪虽然比柳婷还要小些,个子却高出一截,和聂阳相差无几。身量颇瘦,也不知是尚未长开还是练功过度,并不似寻常豆蔻少女丰盈有度。她的手因为练武而过于结实,并不是纤纤柔荑柔润如玉。不过这一切的瑕疵,都被那我见尤怜的容貌所掩盖。

就像上天将一个美人本应均匀布置于全身的曼妙风华,尽数集中在她脸上一般。

赵姑娘虽然脸上带着微笑,但眉宇间尽是明显的疏离,仿佛一个厌倦了来客的主妇,正强撑着笑脸面对最后几个客人。

“柳姐姐,这位是?”

一边问着,她一边回到桌边,对着桌上几张残纸,竖掌于胸前,缓缓比划着。

“这是聂姨,我……姑姑的朋友。”

柳婷斟酌了一下,这般说道。

“赵姑娘,时间有限我也就直言不讳了,”

聂清漪心烦意乱不愿多做耽搁,开门见山道,“你愿意和我们一起逃出去么?你我二人联手,未必敌不过楼下那个莽夫。我们把他止住,让他带路,你也……你也可以就此逃离邢碎影的魔掌。”

她猜测这赵姓少女多半已经遭了邢碎影的毒手,心中怜惜之情大起,对邢碎影的恨意又有些萌动,连忙镇定心神压下。

赵姑娘却并未有任何动容,只是道:“我为何要逃出去?”

她说着转过头来,字字如冰接道,“我如果不能杀了邢碎影,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聂清漪一阵恍惚,竟仿佛看到了聂阳的双目一般,心中不禁一阵酸楚,脱口道:“难道比起报仇,连你自己也不重要了么?”

她这话刚说出口,就察觉到靠着她的柳婷浑身轻轻一颤,双手握紧了她的胳膊。

“能报仇雪恨,我这么个人,又有什么打紧。”

赵姑娘平淡的答道,五指向着窗框一挥一抓,数尺外的窗棂微微一颤,竟被她凌空抓的向内开了一条缝隙。

“你……你的内力还在?”

聂清漪有些诧异的问道。

柳婷在旁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邢碎影没有碰她。”

赵姑娘冷笑道:“若是能换来杀他的机会,我倒宁愿他来强石更我。”

她双目眯起,恨恨道,“只恨我武功不济,伤不到他一根汗毛。要是有人能替我杀了他,叫我做什么我也绝无二话!”

聂清漪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柳婷犹豫了一下,道:“你的心情,我……也能体会一二。只恨苍天无眼,让这恶棍还好好地活在世上。”

她话锋一转,接着道,“我那表哥也和邢碎影有血海深仇,你与我一同逃出去找他,和那里的人齐心协力,报仇不是更有希望?”

赵姑娘柳眉一抬,道:“这种事情,岂能假手他人。如果将来我武功再难进境,我便去寻个武功高强的男人,为奴为妾也好,总要求他替我把仇报了!”

她看柳婷面色颇有几分焦急,又接着道:“我不会帮你们的。”

她打开窗户,向楼下指了一指,“楼下那人,我绝不会对他出手。”

柳婷急道:“这是为什么?他是邢碎影的走狗……怎么?他武功很高么?”

赵姑娘摇了摇头,道:“他武功只比我好一点,现在怕是和我旗鼓相当。”

“那你为什么……”

柳婷话未说完,就听她沉声道:“因为他是我的大哥。”

她顿了一顿,缓缓道:“我们家的事,远比你们能想到的可怕。我奉劝你们,不要问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