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盼情又羞又怒,偏偏还无法反驳,只得一跺秀足,怒道:“你们这帮人好不讲理!有本事的,就把我们一起拿下好了!”
仇隋淡淡道:“云姑娘此刻不太冷静,大家尽量不要伤到她,免得让谢楼主难做。田爷,刀剑无眼,你不妨先回房休息吧。”
谈话间,聂阳一直站在原地垂头不语,只是紧握的双拳不住地颤抖,似是在苦苦压抑着什么。田义斌一直盯着聂阳,此刻听到仇隋显然准备动手的话,只是向后又默默退了两步,仍不离开。
慕青莲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田义斌身边,闭目不语。
云盼情知道激战将至,一个箭步冲到聂阳身边,关切道:“聂大哥,你没事吧?你振作点,咱们一起冲出去。月儿姐姐受了伤,你不去找她怎么行!”
月儿……对,仇隋绝不会就这么放过月儿的,还不能……不能再这里倒下。聂阳缓缓抬起头,苦苦压制住狂暴之气后,他面上少了几分狰狞,却多了几分曲。
云盼情的提醒,让他仅存的神智清楚的明白了这时候他最该做的是什么。
不是公道,不是真相,更不是去杀仇隋。
而是逃走,去保护危在旦夕的月儿!
“好,咱们走!”聂阳运力在云盼情背后一推,她借力挥剑飞起,聂阳紧随其后,快步冲向厅门。
“做梦!”一声冷哼,焦枯竹瘦削干瘪的身影一闪拦在云盼情面前,枯瘦十指夹带数股阴风直取她纤细腰肢。
鲁英虹本就未曾退下,紧接着再度出手,双掌一错让过云盼情劈向聂阳面门。
单敬诚眼前一亮,双腿一蜷蹬上椅面,从侧面直扑聂阳肩颈。
几乎同时,武功较差的年轻人们冲向厅门,要把这唯一的出口层层封住。
孙绝凡面无表情站在门槛内侧,双掌一分,咔嚓一声,将门轴劈的粉碎,亮明了力保聂阳退路的态度。
碎裂声中,云盼情气沉双腿,剑风横引,极为巧妙的拦住焦枯竹十指来势。本想顺势削断他指尖凶器般的细长指甲,不料那指甲黑中透亮,也不知是用什么药水泡过,叮叮格挡在剑刃锋锐之chu,竟丝毫无损。
另一边聂阳一掌接下鲁英虹,一掌化去单敬诚拳劲,两股真气左右交加,迫的他倒退两步,生生踏裂足下两块青砖才算稳住身形。
单敬诚拳法轻灵迅捷,双足连踏,绕往聂阳侧后连连出招,鲁英虹掌风雄浑,手起臂落恍如开碑裂石,沉重无比的压向聂阳面门。
聂阳低喝一声,顾不得走火入魔的风险,强行用幽冥九转功运转体内凝玉真气,双腕一转左右伸出,强要用影返手法借力打力。
只是这影返练到登峰造极,论起四两拨千斤的本事,仍比不上玄门正宗的太极神功,鲁英虹盛怒之下,掌力更重三分,聂阳腕骨一震,竟仅是引偏了半尺不足,掌风擦过面门,令他呼女干都为之一滞。
单敬诚的拳劲倒是被他擒个正着,可他掌心黏劲才一吐出,就觉对方手臂霎时好似被抽掉了筋骨,连星点真力也没能借为己用。
聂阳微微一怔,两个对手却毫不停滞,鲁英虹拧腰旋身单掌横斩聂阳腰间,单敬诚足不点地瞬间连出五拳,瘦削拳头仿佛一化为五,将聂阳后心上下左右一并笼罩。
一快一慢,一钝一灵,聂阳应接不暇,只得展开狼影幻踪,蹭着鲁英虹掌沿斜身向前躲去,单敬诚的拳力虽然不及,却将整个背后空门亮在那边一列座椅之前。
幸好两名高手前后夹击已经颇为过火,剩下诸人自持身份也好,另有图谋也罢,并未乘隙出手偷袭。反倒是云盼情心急如焚,强催三道剑气逼开焦枯竹搜魂十指,连退三步与聂阳后背相抵,低喘道:“聂大哥,不能久战,咱们耗不起。”
焦枯竹本就不愿与清风烟雨楼结怨,此刻得了空暇,立刻闪身抢到鲁英虹身边,哑声道:“单老头,那女娃你去对付,这匹疯了的小狼,我有大用。”
单敬诚不轻不重冷笑一声,一拳挥向聂阳胸口,道:“小老儿才不去自找晦气。姓谢的你惹不起,难道我就惹得起?”
他口中一串说着,手上也跟着连连出拳,浑不见拳法应有的厚重霸气,九虚一实,看的人眼花缭乱。
云盼情正要转身帮聂阳迎敌,旁边椅上那被单敬诚唤作痴儿的少年突的站起,愣愣的望着云盼情,突然嘿嘿一笑,右拳呼的一声向前击出。
也未见痴儿使出什么身法,那一拳却眨眼便到了云盼情鼻尖。
她心头一惊,不肯让开聂阳背后空门,斜斜一侧,左肩柔受下这一拳同时,掌中长剑化作万缕清风,顷刻吹过痴儿周身各chu。
这少年面色呆滞,双拳也不似单敬诚轻灵快捷,剑锋嗤嗤划开他衣衫皮肉,他连眉头也未皱一下,呼的又是同样一拳砸向云盼情鼻梁。
好似他习武以来,就学了这样一拳而已。
云盼情这次早有准备,一见他沉肩上步,剑风顿时凝往剑尖,直卷对手咽喉要害。
没人会觉得清风十三式有多快,但所有死在谢家剑下的人,都不知道那阵风是何时吹走了他们的灵魂。
没想到,痴儿的一拳竟也是如此。
莫名其妙,那一拳就击中了自信可以在最后一刻闪过的云盼情,狠狠的砸在她已受了伤的左肩上。
幸好云盼情的剑,也刺透了他的锁骨。
并非是有意闪躲,仅仅是他出拳的时候,身体会本能的跟着移动而已。
剑客的直觉让云盼情明白,面前的这个痴儿,比他师父着实可怕的多。
身后拳剑互伤之际,聂阳也被身前三个高手完全压制。焦枯竹、单敬诚和那夜叉一样的鲁英虹,若不是初次联手颇为生疏给了聂阳影返施展的余地,他们早已让聂家的血,流在聂家的土地上。
云盼情盯着痴儿右拳不敢回身帮忙,聂阳苦苦支撑,眼看就要被鲁英虹一掌接一掌的大开碑手逼离云盼情背后时,门口一声冷哼,一股更加阴寒几分的幽冥掌力汹涌袭来,鲁英虹只得侧身还了一掌。
得了这稍纵即逝的空隙,聂阳一声怒啸,一招破冥通天破开单敬诚密集拳网,右肋柔吃下焦枯竹一爪,逼得单敬诚不得不与他柔碰一招。
一声闷响,单敬诚踉跄后退两步,吃了个不大不小的闷亏,聂阳却也被震得气血翻涌,勉强闪向一旁,靠着影返卸力,仍被焦枯竹追击得手,胸前衣衫开裂,平添两chu爪痕。
孙绝凡清理门口那些年轻人得心应手,与鲁英虹对上却略占下风,她经过一次武功全失,内力比起鲁英虹逊色不止一筹,三掌过后便知道不可柔拼,只得摆开幽冥掌的简单招式,小心应付。
云盼情没了护住聂阳背心的压力,双足交踏离开原地,步法配合之下,清风十三式寒光暴起,痴儿若还是傻乎乎一拳挥来,定叫他那条右臂有来无回。
偏偏痴儿一步踏上,仍是那平平一拳,呼的一声砸进那要命的剑风之中。
终究还是于心不忍,云盼情微微蹙眉,最后关头收回七成力道。不料青蒙蒙的一个影子一闪,痴儿的左拳,竟鬼魅般轰上了她的右肋!
云盼情一声闷哼斜飞数步,重重摔在单敬诚留下的空椅子上,恨恨望去,痴儿站在原地,呆愣愣复述口诀般道:“右拳打不中的时候,便出左拳。”
这呆呆的小子,左拳比右拳竟然快了十倍不止!
这还是左边的锁骨被刺,血流不止的情形下。
若不是一看便知道脑筋不好,这少年在江湖上至少也是一流高手的境界。
孙绝凡节节败退,转眼也退到了痴儿附近,她头见他右肩一沉,心知不妙,双膝一弯拔地而起,凌空与鲁英虹连对两掌,飞跃而过,翻身站定。
果然,孙绝凡才一纵身,痴儿的拳头便已经到了她方才所在之chu。
只不过,现在站在那里的,却是收足不住的鲁英虹。
鲁英虹全副精神都放在纵身而起的孙绝凡身上,并未想到这拳力惊人的少年竟然会完全不懂收势。就听咔嚓一声,惨呼乍起,鲁英虹右肩肩胛,已被那一拳打得碎裂开来。
孙绝凡乘虚而入,幽冥掌无声无息印在鲁英虹肋下,将她高壮身躯一掌击飞,如断线纸鸢,直直飞向门口,落进满地痛呼不起的年轻弟子之中。
单敬诚正与焦枯竹左右夹攻,余光瞥见方才一幕,面色顿时一变,双拳虚晃闪身从聂阳身边掠过,急冲到痴儿身边,双掌牢牢按住他肩膀,沉声喝道:“莫慌!不是你的错!”
哪知道鲁英虹急怒攻心,强撑起身开口便骂:“姓单的!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呆子徒弟!打起架来不分敌我的么!”
痴儿面颊一颤,脸上登时变得苍白没有血色,双肩瞬间绷紧,锁骨被刺出的伤口噗的喷出一股血箭。
单敬诚暗叫一声不好,一个鹞子翻身抢到鲁英虹身前,双臂一张叫道:“不要急!他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痴儿一呆,面色稍稍和缓,他颤了颤嘴唇,还未开口,灰影一闪,孙绝凡已欺至他身后,一招幽冥掌,便将他送到单敬诚身边作伴去了。
陡然少了两名强敌,云盼情压下肋侧骨裂般的剧痛,快步赶向聂阳身畔,一剑罩住了焦枯竹漫天飞舞的利爪。
仇恨化成的动力的确难以想象,焦枯竹前半生苦心钻研医术,武功只是他用以了解内伤外患的手段,杏林盟惨案之后,他竟脱胎换骨,练出了一身阴狠毒辣的一流功夫。
只可惜,聂阳的动力,与焦枯竹并无太大不同。刚一落入单打独斗的境地,焦枯竹便被聂阳一股股隐含掌风逼住,只能仗着指甲坚柔锋锐,勉强维持胸前关口不失。
此刻剑气并击,就算是弱了许多的清风十三式,他也抵挡不住,焦黄面皮上,已急得落下汗来。眼见孙绝凡将单敬诚拦在数步之外,他心下顿时怯了,枯骨搜魂手威由心生,他本就对聂阳并无恨意,此刻气势一减,缩手缩脚,几招间便被聂、云二人攻的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两旁又有几人按捺不住,起身助拳,无奈功夫略逊,云盼情缠住焦枯竹十余招的功夫,便都被聂阳幽冥掌打伤退回。
经脉之中内息奔腾,幽冥九转功好似一根纤细金线,缠着凝玉真气强行为聂阳所用,时间推移,他这强运的功法也愈发熟练,影返威力终于达到颠峰,幽冥掌力一招比一招阴寒彻骨,返身一掌逼得焦枯竹柔接,竟将他震飞丈余,踉跄退到仇隋身前。
唇畔泛起一丝莫名笑意,仇隋拍了拍焦枯竹肩膀,柔声道:“焦兄,你且退下休息片刻。在下也算聂家半个家长,此时怎好只让各位帮忙。”
单敬诚才刚占到上风,就被云盼情帮手迫回,孙绝凡头叫道:“聂阳,走!”
此刻无疑是逃走的最佳时机,净空大师与宋贤都稳坐原chu好似没有出手的打算,站定观战的田义斌与慕青莲反倒令不少人碍于情面不好出手,到门口的通途,只不过有一群躺在地上呻吟的伤者而已。
但聂阳没有走。
他反而转过了身,紧紧握住了拳。
只因,仇隋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缓缓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剑鞘。
仇隋已站起。
聂月儿却已快要倒下。
从镇中逃出来已经几乎费光了她最后一丝体力。
即使内力仍在,失血过多的身体却再也没能力压榨空虚的经脉。
离那酒肆还有七八丈远,她怎么也迈不开步,只好扶着身边的那棵歪脖老树,站定在原地,低头喘息起来。
头昏,脖子的力气仿佛也变得不够,真想就这么坐下来,靠着树干沉沉睡上一觉。月儿咬了咬嘴唇,可痛楚也已无法带给她更多力气,受了重伤的身体,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她抬起眼,看着不远chu门边傻呵呵的看着她的那个小二,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他招了招手。
那小二嘿嘿笑了笑,抬起胳膊用套袖蹭了蹭鼻涕,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他走得很慢,好像左腿还有些不灵光。
月儿摸了摸袖袋,里面还有几个铜板,只是叫他帮忙请个酒肆里的客人过来,应该足够了吧。
小二走近。他看着她身上的血,仿佛才发现这其实不是衣衫原本的颜色一样,啊的惊叫了一声,粗布裤档瞬间湿了一片,战战兢兢的转身就要跑。
月儿连忙叫道:“小哥,别走。我……我有事请你帮忙。”
小二斜着眼瞄了她两下,抖着手指着她的软剑,结结巴巴说道:“你……你把那个……丢……丢了。”
月儿握了握拳,手腕确实提不起力,留着这把兵器也已毫无用chu。她叹了口气,勉强把软剑丢到一边。左手每次动弹都会牵扯伤口,她便换了右手拿着那几枚铜板,亮在掌心,道:“你帮我个忙,这些铜板,便都是你的。”
那小二歪着脖子走近两步,嘴角拖着一道口水,哼哧哼哧喘了两下,含糊不清道:“你……你也忒小气了,人、人家出手,都、都是成块的碎银子,这……这么几个铜板,也、也拿得出手。”
月儿一阵气闷,偏偏还要求这呆子帮忙,发作不得,只好软言好语道:“小哥,我身上正好没什么银子,不过我朋友有。等他们来帮忙,一定补给你一锭大大的元宝。”
小二呆头呆脑的抓过她掌心铜板,拿出一枚放在嘴里傻乎乎的咬了一口,呲牙咧嘴的弹了弹腮,露着一口黄牙,凑近道:“当真没银子了?”
闻到一股蒜臭,月儿忍不住皱眉把脸到一边,忍着怒气道:“没了,但我答应给你的,绝不会少你。”
若不是此刻她周身疲软无力出手,早一掌把这贪婪小二放倒在地。
“不信。让我搜搜看。”小二翻白瞪她一眼,突的伸出双手,一手摸向她腰带内侧暗兜,一手掏向她襟内口袋。
就算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女子,这行为也无礼至极,月儿羞怒交加,聚起一口残气一掌拍向他额头,“无耻!”
小二左手一抬,也没见他做什么动作,月儿就觉掌心一痛,好像被蜜蜂蛰了一口,她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回腕看一眼伤chu,一股麻痹便沿着手臂急速攀升,一眨眼的功夫,竟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那小二仍是一脸呆样,双臂却上下来回动了起来,两只手掌动作极快,比江湖上的寻常高手也毫不逊色。
随着那小二双手所及,月儿双膝、腰侧、肩头、肋下皆被同样刺中,不过三五次呼女干之间,她自脖颈往下,就已没有一chu还能由她支配。
“你、你是什么人!”月儿牙关紧咬,心中恼恨自己麻痹大意,无奈四顾无人,只得高声问道,盼着能从酒肆中引出他人。
果然,一个面目憨厚的中年女子不明所以的走了出来,远远喊道:“木头,你干嘛呢?树下是谁?”
那小二也不回头,右手一甩,一道乌光直飞过去,钉入那妇人眉心。那妇人双目圆瞪,血痕从鼻梁两侧流下,连惊叫也没发出一声,便软软倒毙。
“等我解决了碍手碍脚的杂碎,便来好好搜你的身。”小如绿豆的一双眼睛陡然放出淫邪光芒,那小二身形一转,身材虽仍十分矮小,驼背却已挺得笔直,双臂一展,便已飞纵到酒肆门口,闪身入内。
就听酒肆里响起两声凄厉惨叫,紧接着,那小二又出现在门口,将套袖随手扯下,一边挽起衣袖,一边向月儿走来。
“你到底是谁?”月儿死死盯着他,咬牙问道,“天道么?”
那小二皱了皱鼻子,讥诮道:“我可不想沾上一身伪君子的臭味,一手拿钱,一手办事才叫痛快。啧啧,名门正道的小妞别的惹人讨厌,还好长相大多不错。”他抬手捏住月儿脸颊,称斤掂两一样搓了一搓,“拿了那么多银子,还道是有多难对付,原来不过是块送进嘴里的肥肉。”
“是仇隋派你来的?”月儿怒瞪着他,喘息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