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弥足奢望(3 / 3)

神都 佛兰肯斯坦 9426 字 2022-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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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了比身边各种魔兽的嘶吼还要吵闹的声音,一头战争巨兽正朝着我们的方向冲过来。

该放弃麽?初邪已经不在了,我就这样被那头巨兽踩死不是也挺好的麽?

然而我的身体却不是这麽做的。双腿像是自动做出了反应,支撑着我向後面用力跃了半步。

一柄巨剑堪堪从我面前斩过,在距离我半米的地方凶残的迎了上去,截停了那头巨兽。

巨剑的主人是我从没见过的重凯甲战士,他用惊人的速度再次抡起巨剑,在巨兽身上不断留下新的伤口。这个战士的个头比我要矮不少,但是体型却非常宽大,他和他的剑像是铁壁一样挡在了我的前面,他救了我和初邪。

奥索维趁着这个机会跃到了我旁边,手里的双剑不知停歇的挥动着,屠戮着所有试图接近的魔兽。

「站起来!!这狗屎战斗还没结束呢!!」面前的战士咒骂道。

那是个矮壮的女人,她粗声粗气的对我吼着,伸手抓住我拿刀的胳膊。

我咬着牙,借着她给我的一点力量重新站起来,再次将神宫充上了恢复出的一点点能量,刺入了离我最近的那头魔兽的身体。

已经不知道期盼了多长时间,遥远的身後终於传来了一阵强光,伴随着密集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所有人的心都绷紧了,或许有些人像我一样,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绷紧什麽了。大家知道,三个零级战士的战斗应该快要有结果了。所谓的结果,其实就是我们的命运,要麽在无尽的兽群中被耗死,要麽胜利。

整个战场陷入了长达三秒锺的寂静,然後一望无尽的兽海退潮了。相互簇拥着的魔兽们像从树上掉落的石榴,在枯火平原上炸散开来。咆哮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呼啸而过的呜咽和暗暗的咕哝声。这些魔兽在一瞬间丧失了所有的战意,如同突然获得了自由的牲畜,自顾的向各个方向开始逃窜。

我知道,是人类赢了。可是那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怀里的人。

我已经失去了查探女孩的勇气。我所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向黑城基地的方向开始加速。

大概只坚持了五分锺的样子,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所有的声音似乎都离我远去了。

奥索维和刚才那个女战士扶住了我,带着我一起加速飞了起来。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到了基地,在冲进医疗所之前我就失去了意识。

***************

我头痛欲裂的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全身酥软的像是浓稠的奶油汤,意识也在不断的闪烁。在坚持了十几秒之後,我又睡了过去。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意识就清醒多了,大概是之前麻药的效果已经过去了的缘故。这并不是什麽好事,因为我马上就体会到了让人心口发紧的疼痛。

全身上下不知道留下了多少伤口,整个人几乎都被绑成了木乃伊。最严重的是右手,手腕上架着一个便携型筒状的理疗仪,现在连弯一下手指都相当困难。

我嚐试坐起来,虽然有些困难,但我还是做到了。我又动了动双腿,除了酸痛感之外一切都好。

我拔下左手臂上的输液管,下了病床。

奥索维就坐在我的床边,他像石头一样冰冷的坐在那里。我看到他表情的时候只觉得整个天花板都向自己压了过来。

「初邪在哪里?」我努力阻止自己全身的颤抖,勉强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对不起……」奥索维轻轻说道。

我感到自己的嗓子绞成了一团,没有办法再呼女干。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告诉我她在哪里!」

「你昏迷了一个多星期。她的葬礼在两天前就已经结束了。」

一种没办法描述的感觉用力撕扯着我的神经,简直要将我整个人都撕碎。

我伸手拔出了神宫,另一手抓住奥索维的衣服,一把将他拉到了身前。我用刀刃紧紧的抵着他的喉咙,泪水在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这一定是个噩梦,杀了他我就会醒过来,我这样对自己说着,然後控制不住的抽噎起来。

我想要放声大哭,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然後胸口传来的巨大疼痛感让我勉强清醒了一点点。

我感觉到脸上传来了濡湿的感觉,那是眼泪浸透枕头造成的。

是梦,一个噩梦。

我重新睁开眼睛,只觉得胸口闷的喘不动气。

手臂上插着输液管和理疗仪,身体上的情况和梦里几乎一样,只不过疼痛感比之前要清晰的多,在坐起来的时候也比梦里要困难一些。

在昏迷的时候我做了噩梦,现在我必须要让自己从那个噩梦之中醒过来。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强忍着疼痛翻下了病床。很庆幸,我并没有和在梦中一样看到奥索维。

神宫横置在旁边的桌子上,旁边还放着一罐水和一枚苹果。我踉踉跄跄的走过去,一口气喝干了水,又把苹果在两口之间塞进了肚子。我昏迷的时间并不算太久,凭肚子的饥饿感就能分辨出来。

这场从清晨开始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而现在似乎刚刚入夜。

这是一件单人病房,看来我的待遇还算不错,至少不用担心有闲杂人士偷走我的武器。

铠甲之类的东西被随意堆砌在门边的角落里,那并不是什麽稀罕的东西,所以我也没有重新穿上它们的打算。铠甲上面有很多撕裂的地方,看来我受的伤比想象中要重,只是自己当时似乎没有感觉出来。

我推开房门,来到了医疗部的走廊里。走廊里很静,但是从楼梯间的方向仍然可以听见下面楼层里面的嘈杂声。

我艰难的迈着脚步,一间一间的查看着附近的病房。当走到第七间的时候,我看到初邪正躺在里面。

女孩的脸上挂着氧气面罩,被子下面的身体缓缓的起伏着,旁边的心率仪器也在稳定的展示着她的生理指数。

一种足以让人痛哭起来的解脱感从我心里爆发了出来,但是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做什麽难看的事情了。我打开门,拖过一把椅子坐到了她的床边,抓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世界在瞬间变得无比安宁,我觉得心里一片平静,靠在椅子闭上了眼睛。

我没有失去她,太好了。

「你应该回病房去好好休养下……」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奥索维的声音把我吵醒了。

我回头看去,他正带着一脸疲惫站在初邪病房的门口。奥索维的手上缠着绷带,脖子上也贴了纱布,但总的来说他看上去并没有什麽大伤。

「她会好的吧?」我看着继续沉睡的女孩,问道。

「失血过多,肺叶穿刺伤,很久才能好。」

我点点头,「我们赢下来了,对麽?」

「是的。我们准备前进了。」奥索维的声音里勉强带了一点点欢快的意思。

我不知道燃墟他们是怎麽击杀黑无的,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做到了,我们换来了前进的资格。这是我们赌上性命换来的胜利,而胜利的味道还不错。

「伤亡情况呢?」我又问。

「几乎所有人都受了伤,成功撤回到基地的大概有六成。」

这个结果让我有些意外,因为我在战场上并没有看到那麽多人类的屍体。

「六成……也就是说死了两千多人啊……」

「没错。有百分之八十都是魔兽逃散的时候死掉的。」

「怎麽会这样?」

「失去控制的里奥雷特会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决定行动,它们会恐惧我们这种高级战士,也同样会攻击它们眼中的弱者。最外围那批战士能量消耗很大,所以死伤最重。」

听到这件事,我忍不住站起身来。後背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胸口也觉得有些沁凉,让我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还是回去休息的好,医生说你内脏有血肿。」奥索维说。

「拜托你件事情,」我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对他说,「找人把我的床位换到这个房间。」

奥索维扫视了一下初邪的病房,这里的空间不大,塞进另外一张床的话就会显得非常拥挤。但是他最终也没有拒绝我的要求,只是点了点头。

我向楼下走去,从楼梯口隐约传来的尖叫声变得越来越清晰。走过拐角,推开一楼楼梯间厚重的推门,我看到了很多人。

伤者和医护人员在走廊里挤的满满的,地上布满了污迹,那是被反复踩踏过的血液,现在它们已经变成了粘稠的黑色胶质?上蹭着斑斑点点的红色痕迹,大概是伤员挣紮时抹上去的。

六千人出战,回来了三千多人,这里面重伤者的数量绝对不会低。临时招募过来的有医疗方面经验的人手似乎相当不够,这些伤者们一排排的躺在走廊里临时架起的床上,全身是血,却没有人来照应。

有限的人手应该都被安排到了急救那边,而这些勉强chu理过伤口的伤员只能强忍着伤口的剧痛,发出凄惨的哀嚎声。

我挨着他们的床位一点点向前挪过去。有的人已经痛的昏了过去,有的人还在满脸铁青的支撑着,还有的人已经垂首在了床上,用扩散的瞳孔望着天花板。

耳边是无比嘈杂的喧哗声,我旁边有个医生就在这麽混乱的地方给伤员进行着缝合。那个伤员发出了动物一样的惨叫,腹部动脉像断裂的水管一样向外喷着鲜血。

我绕过他们,继续向前走着,试图找到我想找的人。

我找了整整一层楼都没有找到龙雀,这让我感到有些担心。从窗户向外看去,大楼外面的空地上也密密麻麻的躺着无数伤员,或许我该去外面看看。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衣服的下摆,我头看去,一个满脸是血的战士正躺在我旁边,喉咙里的空气随着他的胸腔在不断抽搐。

他的腹部缠满了绷带,但是血液已经将厚厚的绷带染成了黑红色,渗透绷带的血液流在床上,又淌了一地。

医生已经试着救治过他了,但是影族的那种阴影能量占据了他体内破损的动脉。没有蜕影兽的肉,束手无策的医生只能给他进行掩耳盗铃式的他包紮,然後把他扔在这里等死。

我看了他一会儿,然後从衣服上掰开了他的手指。我没什麽能帮他做的,死亡已经降临,没人能帮他。他手上黏糊糊的血液粘在我的衣角和指头上,感觉有些不舒服。

就在这时,一个人靠了过来,他半跪下来,捧住了那个战士的手。

「闭上眼睛孩子,闭上眼睛。你信着耶稣吗?好的孩子,好的。没事的。我陪你祷告。」

似曾相识的声音轻轻的响了起来。周围很嘈杂,但是那种足以让濒死之人安宁下来的嗓音却清晰的在我耳边回响着。

「仁慈的主,愿人们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赐给我们日用的饮食,宽恕我们的僭越,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那名战士挣紮着,努力颌动着双唇,轻声随着身边的人做完祷告,他很快陷入了永恒的平静。

「韦尔奇·哈康。」我看着他放开战士的手站起身,边叫了他的名字。

蹩脚的牧师回过头来,对我微笑了一下。

「竟然在这里再次遇见你,主的旨意真是难以捉摸啊。」

我向四周仔细看了两圈:「见习修女小姐呢?」

「和教会的其他人在外面帮忙。」韦尔奇向窗户外面指了指。

「我在楼上的病房住,有事情可以来找我。」

并不是因为我没有什麽想和韦尔奇聊的,毕竟我忍着伤痛下来是有事情要做的。

韦尔奇轻轻拍了我的胳膊一下,然後向其他濒死的伤员走了过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呆了一会儿,然後挪着步子向医疗所外面走去。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参与到枯火平原的战斗之中,大概如果不是医疗人员人手不足,他们教会的人也不会跑到这里来。

我走出了医疗所,医疗所外面的伤员要麽伤势不重,要麽就是已经没有救治价值的濒死者。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年轻的见习修女菲狄欧娜,她正在做着和韦尔奇一样的事情,我没有去打搅她。

人很多,所以我花了一段时间才终於找到了我想要找的人。

我先是看到了龙雀。小龙雀在人群中实在是太纤细了,很容易就会被我看漏过去。她坐在地上,昏昏沉沉的倚着一个人在睡觉。身上没有什麽伤,只有右手手掌缠着绷带。

她倚着的人是胡狼,那小子灰头土脸的,身上似乎受了不轻的伤。胸口的绷带印着一条血痕,应该是在被里奥雷特正面击中过。

他们两个人的身边躺着一个战士,脸上紮着绷带,颈部也做着固定。我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认出那是阿杰。

绷带的边缘露出了缝合的针脚,阿杰的脸被抓的面目全非。可是他还活着,而且也没有昏迷。

我走到他身边,忍着身上的疼痛俯下身去,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颈部的支架让他很难头,但他勉强看到我的时候,阿杰全身都开始颤抖。

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恨意。

「你为什麽非要我们战斗不可!?」

阿杰的声音嘶哑的几乎无法听清,他的喉咙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们没你那麽强!!比我们厉害的人多得是!你为什麽非要让我们参加!!为什麽!!」

他的手用力抓着我的手腕,指甲嵌入了我的肉里。

我静静的看着他,心里有些难受。我没有看见艾丽娜和胖子,或许这就是阿杰这麽恨我的原因吧。

我并不是不知道他们会有性命之忧,但我总是觉得人只有强迫着自己走上那种赌上性命的战斗之路才有可能变强。

强大,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太重要了。

阿杰哭泣起来,那是痛彻心扉的哭声,是失去了重要东西之後心脏发出的凄鸣。

胡狼坐在他旁边,也把脸埋在膝盖之间,双肩不受控制的晃动着。

小龙雀看着胡狼,脸上露出了悲伤的样子。但她似乎不知道该怎麽表达自己的关心,所以就只是着脸一直看着他。

「这条路就是这麽艰难,我也是这麽走过来的。」我对他们说道。

「可是我们不想变成你!!」阿杰用一只手捂着脸,发出颤抖的声音,「我们只想一起活着出去……和艾丽娜一起……和克鲁格一起……」

「他们的牺牲不是没有价值的……」

「如果没有你的命令他们根本就不需要牺牲!!」

「那麽就会有别人为你们而牺牲。原来你想做的是躲在後面的人?踩着别人的屍体堆出来的道路,靠着别人的庇佑回到外面,是麽?」

阿杰哽咽着,他重新看向我。

「我……不知道……」

「问问你自己。」

我留下这句话,然後转身向医疗所走去。

这个时候,我想还是陪着初邪比较好吧。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

当我回到初邪的病房的时候,看到她的旁边已经摆下了另外一张床。我用残余的力气挪到了床上,牵过她的手,闭上了眼睛。一直压制着的疲惫翻涌着占领了我的神志。

意识融化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未来会是什麽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