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很轻松的赢下第一场战斗,然後是第二场……第三场、第四场、第五场……可是你认为我们能够赢多久呢?宫族不会真的屠杀我们,他们只要劫掠人口就足够了。从第一次战斗开始,他们就会不惜死伤去捕获人类,哪怕用一万只战兽换走一个人类,他们也是稳赚不赔。下一次,我们就不得不面对十万只新的战兽……」
「我们组织部队深入暗面拦截他们就好了!要阻止他们接触平民!如果战术得当的话,凭我们战士的实力,想要被活捉几乎是不可能的!宫族那麽弱……」初邪努力争辩着。
「这次不一样了,初邪……」奥索维的语气变得无力极了,「这次,连宫王都已经从深渊走了出来……我们中根本没有人可以面对那种存在……」
「那不可能!!」我忍不住吼了出来,「里奥雷特的王是不可能离开深渊的!这不是绝对的规则麽?!」
奥索维摇头:「宫族一直以来都被其他所有种族共同压制,甚至连自己的领土都如同碎片一样勉强遍布在其他种族的包围中。或许理由很简单,那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实在是太恐怖了,他们的王也一样。宫王可以在深渊中以懦弱而卑微的姿态蛰伏千年,而当时机到来的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他其实是规则之外的异数。他有着行走於深渊之外的资格,那麽,他即是暗面唯一的王。」
「既然他的力量不足以被逐回深渊,那是不是说我们有和他一战的能力?」我抱着一丝侥幸问。
「我不知道。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打破了我原来的计算,宫王在过去的千年之中根本就没有任何存在感,无论是在暗面还是深渊,他仿佛一直都是不值其他种族一提的角色。这才是真正让我害怕的地方,他以一种史无前例的姿态出现在我们前面的道路上,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就在气氛变得越来越绝望的时候,初邪打破了寂静。
「你兴奋什麽?」她问奥索维。
奥索维奇怪的看着她:「你是什麽意思?」
「如果是不了解你的人的话,会觉得你是害怕的发抖。可是我知道,你是因为实在是太兴奋了。」
奥索维笑了,笑的发出了声音。
「想不到你这麽了解我……是的,我的确很兴奋。在活了这麽久之後,终於能有一点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未来的太阳的时候,终於是有点活着的感觉了呢。」
我实在是无法想象奥索维的心境。这并不是用一句简单的「变态」能够解释的。不过我似乎能够理解他,作为一个战士,或许只有赌上性命的战斗才值得期待吧。奥索维是很强的战士,所以这个道理对他是适用的。
「你就不担心麽?失败的话大家都要完蛋的啊。」初邪问。
「说不担心是假的,不过也并不是没有任何希望。我真的很想看看,在这种时候,人类能挣紮到什麽地步……」奥索维的语气昂扬了起来。
「我哥知道以後怎麽说?」
「燃墟的意思是且走且看,等他们真的逼过来就出动部队正面交锋。他把原本思灭者的军权交给了迦施,原反抗军的军权交给了我,行政和後勤都放给了思灭者原来的专业管理团队。现在倒还有一支从流民归化来的军团,指挥权攥在燃墟手里。我看他的意思是让这部分战斗力当做炮灰,打不赢也要拖延时间,至少让迁徙队伍抵达镜之海……」
「你觉得这个计划能行麽?」初邪咂舌。
「排除宫王的存在,这计划应该是行得通的,问题只在於牺牲多少人来换取时间。可是,假如宫王真的亲自出手的话,所有的都将是未知数。」
「再让我哥他们三个联手出击就是了?他们能在半分锺之内击杀王城领主,那麽面对宫王至少也能够有一战之力吧?」
奥索维笑出了声,我仍然能从那笑声中分辨出一丝兴奋:「里奥雷特的王怎麽可能是拿王城领主能够类比的呢……如果宫王真的现身於我们面前,那唯一有资格和他战斗的就只有我了。」
「哇!你的牛皮都吹破了!」初邪忍不住叫起来,「我哥和破霜保罗联手都没资格和你比?那你当初怎麽不去杀黑无?」
「因为我手里有一份足以和王抗衡的力量……这份力量我只能用一次。而且,如果我用了的话,新人类就没办法顺利的渡过镜之海。」
就在我和初邪的好奇心大起,想要进一步逼问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燃墟穿着一件紧身的运动背心站在门口,每次看到他修长健美的肌肉我都要感叹一次种族优势。他头发湿漉漉的,好像是刚刚锻炼完的样子,正抓着一条雪白的毛巾擦拭着头发。
燃墟眯着眼睛向屋里扫了一圈,然後抬手指向了我:「出来,我有话说。」
他应该是收到奥索维的通告,得知了我们抵达的消息。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架势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我还没反应过来,初邪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顿时觉得心口一凉。
「哥!」
女孩像是猛然挣脱了牢笼的小鸟,张开翅膀飞向了燃墟。
燃墟似乎也愣了,当初邪整个人扑到他怀里的时候,我想我听到了房间里响起了两个心脏轰鸣的跳动声。我的,和他的。
然而燃墟只是愣了那麽两秒,他轻轻吐出了暴烈的词汇,用手扯住初邪的头发向外一拉。
「滚。」
女孩痛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松开了圈在燃墟胸口的双臂。燃墟手臂一甩,女孩被扔在了旁边的墙上。
初邪捂着被扯痛的头发,眼里噙满了泪水,委屈的大叫了起来:「哥!你干什麽呀!!好痛!!」
「省点力气,老实呆着。没心情看你演戏。」燃墟轻描淡写道。
女孩一副要气疯了的样子,差点就要咬人了。她僵柔了好久,然後软到在地板上,抱着膝盖哭了起来。这麽柔弱的初邪,我还从未见过,那是真的很伤心吧?我努力不让自己去看她,因为我知道自己现在什麽也做不了。
我甚至有一点点的开心,因为燃墟的行为再一次伤害了女孩。我就是希望他这麽做,否则我大概真的就没机会了。
燃墟的脸颊抽动了两下,然後重新看向我,勾了勾手指示意我出去。
我关上了房门,将初邪微微的抽泣声切断在了身後。
燃墟旁若无人的继续擦拭着自己的头发,但是我却看到他捏着毛巾的手背鼓起了青筋。
「奥索维递话说她失忆了,你怎麽说?」他斜眼看着我。
「你想要我说什麽?」
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语气中不知不觉夹杂上了敌意。理智上讲,我很清楚惹恼面前这个人的後果并不是我能够承担的,但我现在的脑子已经思考不聊这些东西了。
燃墟将毛巾扔到了旁边的地板上,正面的和我对视起来。
「你觉得是真的还是演的?」
他的语气很认真,这反而让我更难开口回答他。
告诉他初邪现在已经忘记了我?告诉他她会毫不犹豫的回到他的身边?我没办法做到这件事情。
「如果是演的,那麽我真是很想杀了她……」我听到自己冷冷的说。
这并不是夸张的说法。如果初邪真的采取把我蒙在鼓里的手段,靠着出色的演技妄图达成什麽目的,那我真的无法原谅她。她怎麽能将我们两个人的感情当做筹码?除非我一直都认错了人。
燃墟用猩红的舌头舔舐着自己的嘴唇,大概是因为冲完澡之後比较干燥。他将手指插入到自己的头发里,慢慢将它们从前额捋到额顶,似乎在思考着什麽。
「奥索维把宫族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吧?你是唯一一个接触过宫族的指挥官,说说你的看法。」
燃墟没有再谈论初邪。这个女人对他到底是什麽样的存在,我实在无法看清。现在的他听上去充满了理智和敏锐感,让我第一次联想到了曾经在商业帝国赢得一席之地的精英。
「我亲眼看过宫族和人类结合後产生的力量,奥索维应该也告诉过你。我只想说,他的话并无虚言,那是足以颠覆暗面的力量。如果我是宫族,就一定要毫无保留的、倾尽全力的将人类捏在手里。」
「你在旧反抗军做支援部队指挥官做了多久?」
我皱起了眉头:「你在质疑我的判断?」
「问你什麽你就答什麽,怎麽这麽麻烦……」燃墟不耐烦的说。
他的回答让我火大,我现在真的是很想和他打一架。当看到初邪充满安全感的抱着他的时候,我这把火就一直在消耗着自己的理智。
好在我还没能放弃自己的尊严,为了抢女人而和别人打架实在是太蠢也太丢人了。
「做了一共七个月左右。」
「听说手底下的人都还挺服你?」
「还算给我面子。」
「给你个军团长,能拿得住麽?」
听到他这句话我顿时有点糊涂了:「你什麽意思?」
「现在新反抗军能够拿出来对抗宫族的军力,思灭者麾下有十万,反抗军旧部有十四万,剩下混编其他三个大陆公会的战斗力绝大多数都是卫队、宪兵队和治安警卫队。我已经让人把里面能够上战场的挑出来了,大概有十五万,我打算交给你。」
「听上去像是一个玩笑……」我还没弄清楚他到底要干什麽,所以理所当然无法应承。难道他要搞什麽阴谋?被当做替罪羊的角色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可不想再被人摆上一道。
「不敢接?看来是我高看你了。」
「不是我敢不敢接,而是你为什麽敢让我坐那个位置?你知道我是初邪一边的,有了这股力量,你就不怕她夺权?」
「我说了,这个军团是给你的,不是给她的。你想让她早点死,那就听她的话吧,来试试,看看我能不能把你们碾成狗屎。」
当这种话从燃墟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不由得你不信。
「奥索维说了,这批战斗力就是炮灰。让我领导十几万的炮灰,你是什麽意思?」
「很简单,我没别的合适人选。」
「这听起来更像是玩笑了。我自忖并没有领导十几万人的能力。」
「你和宫族正面对抗过,率领过支援部队和里奥雷特作战,而且绝对不会背叛。还要我继续给理由麽?」
我沉默了,这件事情我必须好好考虑一下。虽然我并不是很自信,但拥有一支强大的部队终归可以让我、让初邪都多出一些选择的余地。这并不是坏事,哪怕最後要被什麽黑锅也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而且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三方大陆的公会会长拟定衔接的会议上,燃墟勒令我在席以此树立威信……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打算这件事情了?
被人当成棋子来摆布是令人憎恶的,可是置身事外也并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如人所愿。在二者之间,我更倾向於获得力量,因为只有力量才能让人掌握自己的命运。
权力,就是力量的一部分。
或许我应该给他肯定的答案。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了。初邪红着眼睛,狠狠的瞪着燃墟,发出了一声冷哼,然後拎着自己的行李向走廊的另一边快步走去。
奥索维站在後面哭笑不得的叫了她两声,然而没有任何效果。他苦笑的看向燃墟,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什麽意思?」燃墟问他。
「啊……你自己chu理,我可没辙。」奥索维靠在门框边,苦笑慢慢变成了狡猾的微笑。
我们看着初邪气喘吁吁的拎着那个大行李箱走到了通往上层的楼梯口,一步一步的跨了上去。燃墟似乎意识到了什麽,他眯着眼睛,丢下了我们,犹豫着也向那边走去。
我看着奥索维,试图得到他的解释。
「楼上就是燃墟住的地方了,估计是要赖在他房间里吧。」奥索维笑的更坏了,我有一拳砸在他脸上的冲动。
心里面的怒火和嫉妒几乎已经要爆开了。我不自觉的将手抓在了神宫的刀柄上,很有冲动在这座「宫殿」里面大闹一场。
「哈哈哈,你这个表情真是太有趣了。别冲动啦,事情没你想的那麽差。别用那种带杀气的眼神瞪我了。」奥索维倒是听上去很轻松,但却像做贼心虚一般的溜走了。
我想要跟上去把初邪拉回来,可是无力感侵入了每一寸肢体。
自己又在逃避了。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为了避免难受,我往往都会选择不去面对,然後把结局交给命运之手。我不是那种喜欢反抗命运的人,只是很多时候不得不那麽做而已。
我回了房,瘫倒在了沙发上面。长时间的赶路和警戒早就耗尽了我的精神,这个时候我更是需要一次短暂的睡眠来恢复心情。
没有梦,噩梦和美梦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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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我感觉到一只手放在了我的面颊上。那只手很柔很暖,在朦胧中,我刹那间觉得那似乎是初邪的温柔回来了。
心里一颤,我连忙握住了那只手,然後睁开了眼睛。
「你吃点东西吧……」苏裳看着我轻轻说。
她总是用那种眼神看我,是我难以承受的目光,就好像我是赐予了她一切的救世主。然而我无法接受那种情绪,现在更是无暇去转这种事情。
我松开了手,将注意力转到了面前的餐盘上面。
蒸好的豌豆,人工合成的炸鱼条还有通心粉。这是很久很久以来我第一次看到蛋白棒之外的食物,很意外,我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这种东西可以吃。
饥饿感立刻就跳到了第一顺位,我拿起餐具开始享受难得的美餐。
苏裳坐到了我旁边,她什麽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吃。
空气凝固了起来。
难得的原生食物仿佛在宣告着一段新历程的开始。地位,权力,战争,活着……这一系列的词汇是那麽的遥远,却不由得我不去正视。然而,当初邪应该和我共享这份突如其来的感受的时候,她不在了,她在燃墟的房间里。
巨大的孤独感被我自己独自用食的画面迅速放大,我只觉得全身都在发冷。
苏裳将自己那只残缺的左腕轻轻放到了我的大腿上,仿佛是想告诉我她就在这里。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肩膀在颤抖。
我看见过。苏裳在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将残疾的手藏在身侧。无论她多麽坚强,对於身体的缺陷也终归会有无法抑制的自卑感。
可是这种自卑感却从来不会在我这里出现。我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苏裳反而是经常将左腕亮在我面前,就像现在一样。
你并不孤独,她在对我说。恍惚之中,我分不清这句话是否从她的双唇间流出过。
我伸手抓住了她缺失了左手的手腕,苏裳立刻僵在了那里。但是她没有将手抽回,而是逼迫自己直直的看向我。那种让我抗拒的眼神消失了,在这一刹那,她终於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
苏裳黑色的发丝披散在裸露的双肩上,她瘦削的锁骨在吊带和发丝间若隐若现手不由自主的动了,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她的右肩。苏裳的身体非常单薄,好像摇摇欲坠的风铃。我闪过了吻她的念头,我知道她绝对不会反抗的,她会倾尽所有,完全将自己交给我。
而我会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嫉妒和愤怒发泄在她身上。她不会伤心,恰恰相反,其实这正是她想要的。从她当初凝视我的眼神中我能读到一切,之前我也不过是一直在欺骗自己而已。
但我最终也没有这麽做,我将身子探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
苏裳凝滞的呼女干重新归於了正常,她也抱住我……用她完好的手与不再存在的手。她轻轻的拍打着我的後背,像救死扶伤的医者,也像催眠幼子的母亲。在她的怀抱里,我慢慢不再颤抖。
「她走了。」我轻轻地呢喃着。
「还会回来的。」苏裳的声音仿若睡梦中的呓语。在她的嗓音里,我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一点点的解脱。
当身心重新平静下来之後,我松开了她。坐了一会儿,重新拿起了叉子,我终於嚐出了些许食物的味道,或许未来并不会一定黑暗的吧。因为我现在并不是孤身一人,有很多人会帮我的,只是我一直没有意识到罢了。
短暂的脆弱让我的自尊微微作痛,不过并不严重。我对苏裳终於产生了某种信赖感,就好像她一直信赖着我一样。我们的地位或许从今天开始将会慢慢的平等起来,这很好,因为我需要的是朋友与夥伴,不是工具和仰望者。
「我去叫她回来,好不好?」苏裳提议道。
「她不会听你的,不要自讨没趣了。而且燃墟那个人很危险,尽量离他远点。如果他犯神经病的话我可救不了你。」
「我就去看一看,回来给你通个信,你放心。」
苏裳看我没有继续出言阻止,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回去休息吧,这是我的事情,还是要我自己去做。」我拉住她的手,重新站了起来。在这件事情上,我不能靠任何人。
鼓足了勇气,我离开了房间,穿过了长长的走廊,踏上了通向上层的楼梯。
整座飞艇呈梯形建造,所以最上层也是最小的一层。然而当我走上去以後才发现,从视觉上来看这里远比任何一层都要宽敞。
不同於其他层级舰船式的通道和房间,最上层完全就是为了享受而设计的居住区域。如同迷宫一样的走廊全部通向中央属於燃墟的那个巨大房间。我七拐八拐了半天,终於看到了前面巨大的木质门扇。
有钱人似乎都喜欢用木质的房门来彰显身份,我咂嘴。
推开门,我看到地上有一大滩血,还有一只脚。
我的腿立刻就僵了,但是好在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在一秒锺的犹豫之後,我低身顺着门缝窜了进去。
这是一个会客室样子的房间,足足有二百平米的样子,里面有吧台和一圈沙发。我的余光没有看到任何有威胁的存在,便靠在吧台侧面仔细查看起情况来。
那滩血是属於两个保镖的,他们的脑袋和身体已经分了家,双腿也从膝部被齐齐斩断。
这两个保镖是燃墟所信赖的人,我第一次见燃墟的时候他们俩就在那所破房子里。能在燃墟手底下呆着,说明这两个人的实力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