汞先生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要留下来,赢下这场战争。”
他果然是个狂热的战争分子么?我这样想着,摇了摇头。
“就算你赢了又怎么样?所罗门那边会放任你的势力做大么?就算回归者赢了,你们之间又要进行内耗,你就能确定自己一定能活下来?”
汞先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他一只胳膊夹着腋下的头盔,一只手叨着烟吞云吐雾。
“恰好相反。我留下来是要帮公共政权收拾残局。”
“你说什么!?”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汞先生绰着烟,对我的方向点了点:“所以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沉默下去,努力的回忆着曾经和他产生交集的那些瞬间。
“你不会真是为了什么人类福祉这种冠冕堂皇的大话吧?”
“连你也知道那是骗小孩的胡说八道。”汞先生很不客气的评论道。
他在大厅里悠闲的踱着步:“你们都认为我是一个狂热的战争分子。这个标签并不能说是错的,但事实上,战争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竞争是前进的最佳动力。对人类来说,战争就是最好的竞争。是战争给了人类高强度的冶炼、火药、轮子、喷气式飞机乃至核裂变和第二宇宙速度。可我并不是那种期望用战争手段让人类进化的无聊疯子,我只是看到回归者身上闪现着的崭新方向。我意识到这将是人类发展的全新方向,可旧人类终究不可能允许回归者一直存在下去直至取代他们,这是属于被淘汰者的愚蠢反抗。所以,一开始,我的打算是站在所罗门那边,帮人类更新换代。”
“可是初邪所做的事情改变了我的立场。她给了两个种族完美的发展空间,消除了两方不得不你死我活的必然选择。于是,新人类和旧人类可以以独有的文明继续前进,并在几百年后一较高下,验证哪一种才是人类该有的形态。于是我站在初邪一边,盼望着移民可以成功。”
“所罗门做的事情,是目光短浅的权力欲表现。他为了这种欲望,甘愿搭上每一个人的性命。这种行为将毁灭旧人类的前进机会,夺走旧人类无数的机会和可能性。”
“尤其是凭现在的状况,旧人类所依赖的科技武装受到了巨大的损伤。加上病毒的威力,回归者完全可以赢下这场战争。可是,我为什么要允许两个完全一样的文明分别在地球和那撒琉斯上同时存在?”
“想要进行这种全面的、丑陋的战争,凭公共政权现在那帮人是不够的。所以我已经和他们沟通好了,这场仗将由我来打。”
我不得不赞叹,汞先生的视野已经凌驾于人类这个种族之上,他的战略战术能力也在镜之海的时候展现的淋漓尽致,只是……
“你也是回归者,本身就是病毒的源头,公共政权怎么可能让你再次进入领导层?”
汞先生轻轻拍了拍腋下的头盔:“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将一直带着这种隔离头盔。或许休斯他们会贴心的给我一个无菌室来淋浴之类的,不过那并不重要。”
我惊叹于他的觉悟,也惊叹于公共政权领导层的果敢和大气。
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旧人类或者真的能赢。
“可是,就算赢了,你也只不过会成为地球上最后一个回归者。那个时候,你依旧是病原体的发酵室,你就不怕公共政权的人回过头来再处理你么?”
“他们当然会处理我,所谓我会在他们动手之前,用更优雅方式的把自己解决。”
我张大了嘴:“你是不是疯了?”
“我不死,对旧人类就永远都是个威胁,我现在又何必为他们而战?”
“你……”
汞先生吸尽最后一点烟,随手把烟头扔在了昂贵的地板上,用脚踩灭。
那动作是那么的随意和洒脱,这说明他现在说的东西都是早就决定好的。
“就只是为了活而活的话,对我没有任何价值。只要想象一下,在数百年之后,那撒琉斯人和地球人再次相遇的时刻就足够了。在那种壮丽的图景面前,区区一个人类的短暂生命又算得上什么?”
许久之后,我才不得不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敬意。
汞先生根本没有看我,他更不会在乎我对他的态度。
他和我不是一类人,而是更像初邪。
也怪不得只有他明白初邪在想什么,初邪也是一样。
他们两个人都是理想主义者,只不过汞先生比初邪拥有更多冰冷的理性,所以他实现理想的方式缺乏美感,却更加有效。
“我不知道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但我劝你不要去南半球抛头露面。”他对我说,“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是你最大的软肋。如果所罗门用她要挟你参战,会对我接下来接管的战争造成极大的影响。如果你在南半球出现,那么我会用所有手段将你杀掉。”
我皱起了眉头:“可是这边的太空港几乎全毁了,电子设备也不能用。没有这些东西,我根本无法去找第三艘飞船。”
汞先生似乎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你和那群杀手去暗杀所罗门的那个庄园,还记得么?”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
“所罗门为了防备暗杀,在那个庄园藏了一个地下飞船发射平台。从太空随便迂回一下,任何杀手都没法拦截他。你们突袭之后,那个地方就被所罗门废弃了。如果运气不是很差,你在那里应该能找到可用的太空穿梭机。”
他对我们和所罗门的事情了如指掌,看来他的势力一直都渗透在各个角落,只是我们从未知晓。
我越来越相信,他会赢下这场战争。
汞先生带着自己的部下离开了。
这群部下之中确实有不少回归者的身影。
在这场回归者必死的战争中,这些人依旧毫不动摇地追随着他,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笼络起这批死忠的。
不过这场战争的胜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和阿纱嘉的道路已经非常明确。
我们打点了行装,然后用两天的时间赶路,来到了那所被战斗蹂躏的面目全非的所罗门的据点。
与鲁恩希安他们在此地战斗的场景在我的记忆之中依旧清晰,可是此时此刻,我根本没有闲暇去体味曾经令人无比澎湃的战斗。
因为我们接下来的旅程,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我用了不算短的时间找到了隐藏在地下深处的那艘太空穿梭机。
我战战兢兢的试着按了启动的开关,然后听到了令人狂喜的电子回馈声音。
这艘太空梭是足以搭载千人级别的大型机种,我从来进行过相关的操作,所以光是在驾驶室里研究操作的细节就花费了我整整一天的时间。
好在高度完善的辅助人工智能极大的简化了我的工作量,只要我搞清楚了与AI的交互界线,剩下的工作就可以完全撒手了。
在我忙碌的时候,阿纱嘉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搜刮了这个据点所有能吃的东西装上了穿梭机。
当一切准别就绪之后,我打开了机库厚重的合金混凝土顶盖。
阴阴沉沉的紫色天空笼罩了出口的视野,但我的心情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机械的震动感摩擦着我跃动的心脏,我们向上空飞去,一直飞着,仿佛不会停歇。
被相位能量影响下的地球,第一次在太空中撒发出朦胧的紫色光谱。
这是我与地球的永别了,这个星球在我们的身后变得越来越小。
在她上面即将发生的事情,从时间轴上变成了和我们无限远的坐标。
太空中如此皎洁的月亮,在我们的视野中逐渐扩大。
我的心脏提到了胸口,操作着太空梭偏开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向她身后滑去。
当那第三艘移民飞船的身躯终于凸出了月亮边缘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胸口都快要破裂了。
初邪真的留下了飞船,她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说谎。
阿纱嘉感受到了我的喜悦之情,她欣慰的看着我,带着一点俏皮揪了揪我的耳朵。
女孩的这个动作似乎包含了很多复杂的意味,但我已经无法分辨。
那艘巨大的飞船很快笼罩了我们的舷窗。
这是一艘足以以低温休眠的密集方式承载千万人级别的超级飞船,大的像一个城市。
它甚至连建造都只能在远离地心引力的太空之中,否则自重都会直接摧毁这艘飞船。
我们穿梭机的AI连接到了飞船本身的AI频道,然后我接收到了输入密码的请求。
于是我输入了曾经用在奥索维CRK上的密码。
C——R——A——N——E
权限迅速转移,我成为了那艘句型飞船最高级别的成员。
穿梭机被舰身的引导力场稳稳的拉进了无数入口中的一个。
当闸门闭合,发出一声金属的闷响之后,我提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大半。
我和阿纱嘉从自己的太空梭走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跃迁门舰队飞船的主机库。
这简直就是一个平原,要不是照明系统独特的光,头顶的天花板甚至会让人觉得有天空那么高。
跟随着墙上种种导向的标签,光是从停机坪探索通向主控制室的道路,就花了我足足半个小时的时间。
直到我突然想起来,可以利用飞船上AI的导航。
只是很不行,我现在手头并没有能用的CRK设备。
我们累了个够呛,好不容易才进入了主控制室。
我不甘心的让AI重新进行了一下导航,这才发现,其实上来根本用不了十分钟。
我气急败坏的向AI进行了询问,然后从就近的机组人员仓库中找了一个CRK打装上,这才作罢。
就像初邪所说的那样,飞船的航道已经完全设定好了。
看着大屏幕上星图的轨迹,我不由得有些出神。
那条由漂亮的几何曲线构成的航道尽头,一颗美丽的星球正在缓缓地旋转。
初邪在等着我。
我启动了飞船,开始了这趟横跨八个世纪的旅程。
在主控制室的侧翼,有专门的为机组人员准备的休眠仓,这将成为接下来我和阿纱嘉的容器。
我们两个人会在里面孤独的度过近乎千年的时光,这样想来还真是让人有些忐忑,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期间会不会发生些什么。
不过我并不恐惧,因为未来对我的诱惑已经完全压倒了那些负面的情绪。
“害怕么?”我点击了休眠仓上的开启按钮,打量着接下里的“居住环境”。
“有点……”阿纱嘉带着一点怯怯的感觉说。
“只是睡一觉而已。不管未来会怎么样,至少希望能在这里有个好梦。”我劝慰道。
“我怕的是一觉醒来,你却不见了。”阿纱嘉叹气。
我楞了一下,心中化开了温意。
很可惜,这地方并没有双人休眠仓的设计,否则我倒是很想和阿纱嘉一直待在一起。
“就像你以前说过的,就算我们被意外分离,也要倾尽全力找到对方。”
听到我的话,阿纱嘉笑着点了头。
我回到控制台那边,重新检查了一边预设的程序和AI应变策略,确保我们这一路上能够安全的航行。
全部检查完毕之后,我命令AI关闭这艘船未使用部分的能源,希望能尽量节省一下。
毕竟这艘船太大了,一直开着能源过于浪费,没人知道在航行期间我们是不是会遇到急需能源的突发事件。
“警告!C-7080休眠舰桥检测到未定义人员,是否继续断电操作?”
AI突然发出的报警声猛的刺到我的神经。
“未定义人员?是谁?”
这艘船上竟然还有第三个人……想到这一点我就不寒而栗。
如果刚才不是特意打算关闭电源,我和阿纱嘉直接进入休眠,这简直是把脖子送到别人面前砍。
“无法检测,无身份特征编码。”
“能定位么!?”我大声问。
AI很快就给我的CRK传输了船舱的平面图,一个刺眼的红点正闪烁在某个承载休眠仓的舰仓中。
我拔出了腰间的剑,拉着阿纱嘉走出了控制室,然后用密码权限将它锁死。
只有我和阿纱嘉知道这个密码,所以我不担心会有别的不速之客从这里夺走控制权。
这也是我们最大的筹码,如果对方是敌人,我们至少也有最后的这张底牌。
本想把阿纱嘉留在这里,但是我和她都无法再接受分离。
她怕我会一去不回,我怕她会出现意外——要相依为命八个世纪,任何一点纰漏都是我们无法接受的。
我们坐着舰桥传送带直奔C-7080舰仓。
在路上,我一直紧盯着CRK上的那个红点,红点并未移动,就好像一个死人。
舰仓的其中一扇门被我们打开,我和阿纱嘉走了进去。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那些堆叠了上百米高的休眠仓,但每一次都会让人咂舌不已。
那些密密麻麻的休眠仓在墙壁两侧如蜂窝一样占据了全部的视野,一直延伸到头顶黑沉沉的影子里面。
这不是生活区,所以默认的照明系统仅仅覆盖了贴地的十几米范围,走在这个地方,总有一种被阴影笼罩的不安感。
那个红点就在前面扇区的拐角,我让阿纱嘉躲在身后安全范围里,将能量提升起来,又加护了手中的剑。
或许是被我的能量惊动了,那个红点终于动了起来。
“出来!”我率先发声,以期能占据一定程度的主动。
在喊话之后,我就立刻换了自己的位置,并躬下了身子。
曾经体会过顶级杀手在这种密闭空间中的杀伤力,我不能不小心。
从拐角处最先显现的,是一把剑。
那把剑布满了裂纹,像是晶莹剔透的水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破霜迈着无比缓慢的步子走了出来,希斯飞尔的剑尖点在地上,与地板刮划出了刺耳而尖锐的声音。
“这不可能!你已经死了!!”惊恐的声音脱口而出。
破霜没有答话,他只是慢慢的转过身,正面面对着我。
他的铠甲和衣服都破败的不像样子,头发也缠在一起,毫无优雅可言。
我看到一道横贯胸口的伤口,还有破霜手臂疤痕。
那是梅尔菲斯在最后一击的时候给他留下的纪念,他斩断了破霜的身体和双臂,在那天夜里。
可也正是他身上的伤痕,证明我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就是破霜。
我无法想象,他怎么可能从那种致命伤的情况下活下来。
那道几乎可以连成一线的伤痕,像是融化了周围的血肉,重新粘合在一起的样子。
纠缠错结的疤痕组织如树枝一样蔓延在伤口周围,狰狞而恐怖。
他能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我们在所罗门据点整备飞船的时候偷偷潜入的,然后又在我们去找控制室的时候,自己跑到了这个地方躲。
以此说来,破霜在落下悬崖的之后就没死。
他应该再次爬了上来,然后独自挣扎到了那座庄园里面养伤。
至于他是怎么感觉到了我们,又跟着我们上了船,就不是我能判断的事情了。
养伤……这个词听起来是那么可笑,像那种致命的创伤也是能养好的么!?
我想要对面前的这个男人怒吼。
“是你和梅尔菲斯让我尝到了失败的滋味,还有死亡的恐惧……真的是难得的体验……应该对你表示意一下感谢。”
破霜开口了。他的声音没有变,但是却充满了疲惫和虚弱的感觉。
“贪狼!!”
阿纱嘉猛地喊了我的名字,那声音夹杂着浓重的恐惧,激的我浑身一颤。
一直淡然的女孩此时此刻竟然会发出那种声音,这让我非常不安。
我紧盯着破霜,向后慢慢退去,靠近着女孩所在的地方。
破霜没动,他低下头,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自己的脸,仿佛在忍受着剧烈的头痛。
“阿纱嘉?”我呼唤着女孩的名字,向后伸手,和她牵在一起。
女孩的全身都在发抖,甚至连牙关都发出了咯咯的声音,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怎么了!?”我焦急的问道。
阿纱嘉紧紧抓着我的手,几秒钟之后才勉强吐出了一个词。
“宫……宫王……”
“你说什么!?”
“宫王……宫王在他的身体里!!不……他……他就是宫王!!”
身为里奥雷特的阿纱嘉识出了破霜身上的秘密,而这个事实几乎完全颠覆了我们的认知。
“噬族王女……对么?”
破霜一步步向我们走过来。
他依旧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眼睛也半闭着。
他应该从来没见过阿纱嘉。
就算当初阿纱嘉在Dreams城堡被擒的时候见过一面,也不可能说得出阿纱嘉的身份。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问了这种问题。
这只能说明,阿纱嘉的判断并没有错。
“你不是破霜?!”我仍然不甘心的问道。
破霜微微弯下腰,似乎越来越痛苦。
他足足用了二十秒钟的时间,才重新支起了身体。
“我是破霜,只不过……”他顿了顿,“很快就不完全是了。”
脑子在回复运算能力之后,似乎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奥索维当初在暗面,和你一起去迎战宫王……你们根本没发生战斗,他只是说服宫王,对你使用”再世之卵“!!”我将信将疑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知道这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奥索维的主意真的是天马行空。
在无人可以真正抵御宫王的情况之下,他推出了破霜这个筹码。
破霜身为真双性人,对宫族而言大概有着无法比拟价值。
况且他又拥有人类顶点的力量和所向披靡的希斯飞尔,很容易就可以猜到,宫王对他会是多么的青睐。
宫族的结构和其他里奥雷特完全不同,我从曾经接触过的诺提、沦净还有流沙身上感受到宫族那无比贴近人性的本质,他们的行事风格和准则根本就不是我能预测的。
同样,宫王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存在我也无法和其他里奥雷特之王进行类比。
我可以想象,奥索维说服宫王和破霜达成了一个交易。
宫王凝结“再世之卵”,而破霜则要担负起意志被吞噬的风险。
两方都在豪赌,如果宫王赌赢了,那么生机勃勃的地球,将彻底成为他复兴宫族的起点。
如果破霜赌赢了,他将占有一个里奥雷特王者的全部力量。
爱丝弥蕾曾经说过,她与破霜是真正全身心投入追求力量的唯二之人。
对于破霜的这个选择,我完全不意外。
从之前的种种迹象来看,破霜开始的确成为了赢家。
他保持住了自己的意志,完全压制住了宫王的存在。
我现在才明白,在我和梅尔菲斯与他激战的时候,他为什么可以不通过咒语就直接召唤能够抵御零斩的契约装甲,因为那就是直接来自宫王“再世之卵”的力量。
破霜的意志力真的很强,他能够完美的压制住宫王的意识,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这里面最让人唏嘘的,却是奥索维。
他在短时间之内完美的解决了宫族危机,却直接搭上了包括地球之内所有人类的命运,乃至人类最强战士的未来。
这家伙的大手笔和巨大心脏,真的让人无法释怀。
谁又能想到,时隔这么久,他的阴影竟然再次笼罩在了我的身上。
当思路到达这里的时候,我已经弄懂了发生的一切。
“我和梅尔菲斯给你的致命伤,让宫王有了可乘之机……”
在濒死之时,破霜不得不动用宫王的力量修复身体的破损。
而他的精神意志也弥于涣散消解之际,被宫王趁虚而入。
此时此刻,破霜的灵魂深处大概还在交战。
“哈,正确答案……我们……我……将成为……崭新的我……”
他语言的已经无法正确的使用主格,这是主体意识完全陷入混乱的证明。
两种不同的记忆和人格不断的攻击着对方的存在,使得破霜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破霜!守住自己的意识!跟我们一起去新世界!!我已经把你公会的人全部邀请上了移民船,现在他们已经去了那撒琉斯,你不想看看未来么?!”我对他吼道。
破霜缓缓的擡起头,我看到他的眼中露出了清明。
“谢谢你为他们做的事情,谢谢。”破霜真诚的对我说,他的句子吐得清晰而干净。
然后在下一秒,他发出了一声怒吼。
一股蠕虫般的血肉从他的伤口处疯狂的喷涌了出来,凝结成了无数挥舞的漆黑触角。
宫王的意识完全突破了破霜最后的防线,融合真正开始了。
属于里奥雷特的、那些不受控制的力量让他的肉体产生了剧烈的变化,他已不再是人类。
“未来……未来在等着我……”不知道是宫王还是破霜,或者已经是统一体的他,呢喃着说出了不知所云的话。
乱舞的触角渐渐平息下来,以一种稳定而厚重的感觉在破霜背后的空中轻轻游动着,散发着属于里奥雷特王者才拥有的威慑气场——和我见到噬王之时几乎完全一样。
“破霜?”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唤着他。
“……是的……破霜……”他似乎带着一点迷茫轻轻点头,“这个名字我会一直用下去。整个暗面都会知道我的名字……我就是宫王破霜……”
我的心一下就灰暗了下去。
宫王破霜扭头看向我的眼睛:“原来你是这么厉害的家伙,贪狼……流沙那个孩子……说过,有一个率领着人类残部,以英勇无惧之姿面对我们宫族深渊精锐的家伙,原来就是你啊。流沙她啊,对你表达了很深的敬佩。可惜我在Dreams的时候,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一个人。没能好好地和你交往一下,有些遗憾。”
破霜的语言表达越来越流利,到最后已经完全没有了破绽。
他提了流沙与我们交战的事情,也提到了Dreams……看来融合已经完成了。
我忍不住想,如果开始我和阿纱嘉没有来这个地方,说不定未受干扰的破霜能够重新战胜宫王也说不定?
又或者,因为看到我,破霜才能回光返照一样再次对抗了宫王一段时间?
没人知道答案,因为没人能把时间倒推回去。
我看着面前新生的里奥雷特之王,心中百感交集。
不过最浓重的,还是恐惧感。
因为如果他真的放弃人类的身份成为了里奥雷特,哪怕身为破霜的意识依旧存在,他所要做的事也不是我能阻止的了的。
“这一天终于到了……流沙,还有大家,仍然在暗面挣扎。他们无数次期盼着,我能够带来新的曙光……我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宫族终于要崛起了,总有一天,我会率领着亿万之中,回到暗面,摧毁深渊中那些傲慢和不可一世的家伙们……”
破霜脸上带着无尽的悲伤,在隐约的黑暗中叹息着,我看到他的脸上甚至有泪水流下。
可是这并没有感动到我,而是让我感受到了更深的恐惧。
因为我已经隐约猜到了他即将要做的事情……
在这艘飞船上,他将会蛰伏八个世纪。
当他抵达那撒琉斯的时候,属于新人类的世界,将会成为他复兴宫族的温床和立足点。
他口中的亿万之中从何而来?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就从你们开始吧。”破霜将目光定在了我和阿纱嘉身上,“贪狼,你的灵魂带有让我折服的光彩,我邀请你成为我们宫族的一份子。流沙很看好你,我也相信她的眼光……如果我能找到回归暗面和深渊的方法,我可以让你做王城领主。”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一根如影子一般漆黑的触角微微卷曲了起来,好想要对我做些什么的样子。
我精神立刻就绷紧了,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可是破霜很尊重我的样子,他并没有动。
他又看向阿纱嘉:“噬族王女……虽然看上去已经没有了力量,但做我们宫族下一代的初始之母是非常合适的。你们两个,服从于我,我会给你们两个的结合以祝福。你们的下一代,将追随着我,于深渊之战中迎来荣光。”
我全身都僵硬的说不出话,但是阿纱嘉却拉住了我的手。
“把船毁了。”她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什么?”我下意识的问。
“不能让他到那撒琉斯去……初邪还在那里等着你,他会将那个星球上所有的人类变成自己可以利用的苗床,那个时候新人类将不复存在。我们必须把船毁掉。”
我惊讶的看着阿纱嘉,惊叹于她的觉悟。
我没想到她会站在人类的立场上说话。
阿纱嘉看出了我的想法,她只是摇了摇头:“牺牲,是人类凌驾于一切生物,乃至里奥雷特的特质。我只是想尝试了一下这个滋味而已,似乎也并不是特别困难。你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我们不会臣服于他,所以不管如何都是死。”
“你错了,我们还有另外一条路。”我抱过阿纱嘉,用力亲吻了女孩的额头。
我将她推开到一旁,举起了手中的剑。
破霜微微昂头,对我的选择露出了赞许之意。
“我不会死在同一个人手里两次。而且,这一次只有你自己。”
“对。不过这一次,会让你体会一下我全盛的状态。”
“苍缀,契约装甲!!”
苍缀毫无犹豫的响应了我的召唤,这件寄予了我全部奢望的武装以决绝的姿态覆盖了我的整个身体。
“啊……怪不得……”破霜又发出了微微的赞叹,“你竟然得到了血族的力量。杀手团的成员,确实不可能和这种力量相抗衡。不过,数千年之前,我就已经见识过这股力量了。这股力量并没有办法拯救血族,他们还是消亡了。”
“那不代表我就赢不了你。”我用比他小一倍的声音应道。
破霜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微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剑。
白色的光芒冲破了碎裂的水晶剑身,在空气中形成了那道摧枯拉朽的光刃。
希斯飞尔傲慢的将自己的光芒席卷了整个船舱,甚至一直照亮到头顶黑黝黝的天花板上。
我发动了零移,向破霜的面前滑去。
这一次我没有本能的选择他的身后,因为上一次他就轻易看穿了我的动作,而这一次我必须打破这种固有的习惯。
可是随即我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破霜身上层层的触角已经动了起来。
它们像无数乱窜的利刃,在破霜身周组成了密不透风的屏障。
在零移作用消失的瞬间,我就用剑硬接了三记触角的突刺,不得不重新向远处移动。
破霜根本没有动用希斯飞尔,他只是挥舞着那些坚硬的黑色触角,以各个角度全方位的占据了我可能出现的位置,然后在我现身之时毫不留情的刺击下去。
短短的五分钟内,我用了数十次零移和零斩,切断了他二十多根触角,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贴近能够攻击到他的距离。
能量的消耗就如流水一样,而他却连动都没有动。
这就是宫王……是宫王和破霜的结合体……
这种绝对力量的差距,现在我终于有了直观的体会。
怪不得当初我说要挑战噬王的时候,苍缀会对我的贪婪那样恐惧。
果然赢不了的,当脑海中最终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我的心却变得一片宁静。
于是我改变了最终的策略,胜利也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我的攻击之下,破霜终于按捺不住了。
当他窜过来的时候,那些触角如同锁链一样伸展了出去,深深地刺入了周围的墙壁中。
我疯狂的用零移躲避着他的追击,但是那些触角拉扯着破霜的身体,让他改变移动方向的速度快了好几倍。
希斯飞尔的光芒几次在我的身后闪过,每一次都险些把我一刀两段。
但我的移动并不是没有意义的,我看准了时机,终于将破霜引领到了我预想中的位置。
“来吧!!”我大吼着,突然放弃了游走,在瞬息间移动到了破霜面前两米的地方。
脑海中传来了撕裂般的尖叫声,那是苍缀的凄声悲鸣。
她已经读懂了我的念头。
最近的触角刺破了我的防护罩,在皮肤上留下了数道伤口,不过却没有真正伤到我。
我将剑高高举起,对准破霜的头颅斩了下去。
这一击蕴含了我全部的能量,期望能够发生我预想中的剧情。
一根勉强拦在剑刃路线上的触角被轻松砍断,几乎没有减少这一击的速度。
破霜手中的希斯飞尔向上一横,那朵光芒瞬间吞噬了我的视野。
一片苍茫之中,我感到手中的武器重量骤减。
这把新武器毫无悬念的被希斯飞尔斩成了两半,仅剩下不到五厘米的残留剑刃在破霜的胸口前划过,只带走了一片碎布。
破霜背后的另一根触角竖了起来,在我攻击动作还没终结的时候,扫在了我的胸口。
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我只觉得眼前一黑。
身体向后面飞去,撞在了墙上。
身上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几根,幸亏用了一点能量缓冲,不然的话我可能已经脊椎断裂了。
破霜震了一下手里的剑,以超越零级的速度向我扑过来。
下一击,我就会死,这是我很清楚的事实。
武器已经没有了,甚至连重新支起身子都变得非常困难。
不过我还是做了,因为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
一根触手刺入了我的胸口,几乎要把我钉在墙上。
不过距离已经足够近了,在破霜的致命攻击到来之时,我已经将剩余的全部能量注入到了手中的短棍上面。
黄金色的光芒如夺目的阳光,它抗拒着希斯飞尔的光芒,在我的手里形成了一道夺灿烂的弧形。
我从没用过弓,所以很难射准。
但是这个距离的话,哪怕是我也能命中目标。
AZZA的黄金弓。
这一瞬间,我逝去的朋友在与我并肩作战。
我的胸口被刺穿的瞬间,我已经拉满了弓。
AZZA的影子在对我微笑着,而我对准破霜连开三箭。
宫王破霜,依旧是破霜。
他没有忘记被AZZA一箭射爆战枪的情形,这道黄金色的光芒,是他心底永远无法摸去的阴影。
所以他的动作慢了一拍,只来得及用希斯飞尔劈开第一箭。
第二箭正中他的下颚,掀开了他的整个下巴,又斜刺进头颅之中。
然后是第三箭。能量箭贯穿破霜的胸口,将他整个人带飞出去。
我垂下了手里的弓。能量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身体瘫倒在地上。
阿纱嘉冲过来,她一把将我抱在怀里,用手去捂我胸口处的伤。
喷涌的鲜血,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破霜踉踉跄跄的想要爬起来,无数血肉在他的伤口处聚集,试图修复身体上两处巨大的创伤。
他试了两次,却再次跌倒在地。
头部的伤势太重,即便他已身为里奥雷特,也无法像无事一样立刻恢复行动能力。
“来不及了,阿纱嘉。”我对女孩轻声说道。
大量的失血让血压不断下降,我的意识逐渐模糊着,视野也变得迷蒙不轻。
我用手抚摸着面前女孩的脸颊,贪婪的体味着最后的温暖。
“啊啊啊啊!!!”
一直清淡如水的女孩,此时此刻发出了撕裂般的惨叫。
“我放弃了一切!!放弃了噬族的未来!!毁灭了自己的次元城!!只为了能赢得那短暂的几十年!!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我最后的愿望都要夺走!?!?”
阿纱嘉的眼泪泉涌,她对着破霜的方向疯狂的吼着。
破霜没有回答她,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阿纱嘉的话。
他只是匍匐在地上,让伤口努力愈合着。
“听我说……阿纱嘉……”我抓着女孩的手,用力呼唤她的名字,“对不起,我太自私了……”
阿纱嘉已经泣不成声,我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人性。
“我想要初邪,也想要你……我太贪婪了。我为初邪付出了很多,为了她的梦想,为了她的世界……所以我才自私的抱着一点希望。哪怕在你快要力量消散的时候,都没能鼓起勇气对你说这些话。”
阿纱嘉用手按着我的伤口,手不住地颤抖,鲜血将她半个身子都染红了,她说不出话,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我。
“那个时候真好……遇到你,而你在白雪菲尔德,等着我……”
都说人死之前会将记忆中的事情一一浮现,或许是真的。
“贪狼!!贪狼!!”女孩只能一遍一遍呼喊着我的名字。
她的呼喊,让我继续保持着意识的情形。
“光咏,吃了我。”我用尽全身力气在她耳边说道。
这就是我胜利的方式。
我无法战胜宫王破霜又如何呢?
阿纱嘉会活下去,也会重新获得成为噬王的机会。
我早知道的,这是可以拯救阿纱嘉的契机。
她在穹顶之役就提到过,吃掉衷心之人,噬族将获得怎样的力量。
那种久远的事情,我本来应该早已忘却,可是奥索维的字条却提醒了我。
他说“想想曾经做过的事,还有曾经说过的话”。
从那个时候我就一直在思索各种的可能性,然后从记忆中找到了阿纱嘉活下去的方法。
可是我太自私了,我想要享用和初邪的日子……
我原本打算,在阿纱嘉最终消散之前,再为她贡献出自己的心脏。
后来她有了魔龙之眼新的力量源泉,我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考虑这件事了。
可是现在,最后的机会就在眼前。
噬族的力量源泉,是“放纵的欲望”。
她无比衷心于我,宁可为我而放弃一切。
一次又一次证明自己衷心的倾力付出,将会使她最后的放纵得到无法想象的升华。
只要她放下所有的矜持,放纵自己压抑着的欲念将我吞噬,就可以获得无穷的力量。
这是我已经计算过无数次的力量公式。
我要兑现许给阿纱嘉的承诺,用我的命,给她换来登上王座的机会。
我很高兴自己并没有食言。
我知道,如果自己不是濒死之际,阿纱嘉绝不会吞噬我。
所以我拼上了全力,让宫王破霜给我留下了致命伤,并同时重伤他,给阿纱嘉留下吃掉我的空隙。
我不害怕,因为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哪怕她无法战胜宫王,突然获得的巨大力量也足以让她激活魔龙之眼,重新回去暗面甚至深渊。
我脑海中逐渐黑暗了下去,如同我们所身处的暗域。
时间、空间和五感都在离我远去,我仿佛看到自己正在下沉。
死亡的时刻已至。
“你逃避不了的。吃了我的心,阿纱嘉,它永远是你的。”我对女孩轻声说道。
女孩捧着我的脸,和我吻在一起。
时光在我的眼前流过,我这一生并没有做什么自己真正想做的大事,唯独拥有的这两个女人将会是我永远的骄傲。
为她们的感情,还有为我自己的觉悟和选择……
足够了。
我静静的看着阿纱嘉,留恋着她最后的模样。
阿纱嘉颤抖的举起自己的手。
“与你的过往,将在王殿中与我永世相伴。”
她最终也没能从苍缀手中夺回我的契约。
只有回忆,能成为我们唯一的羁绊。
女孩轻轻吟诵着曾经对我诉说过的梦与期盼,然后将手用力插入了我的胸膛。
那颗鲜红而璀璨的血肉被她捧在手里,阿纱嘉。
光咏留下最后一滴眼泪,将我的心脏送入了口中。
我已无法视物,只能慢慢的阖上双眼。
我似乎看见了星河,然后是星河后永恒的黑暗。
后日谈
其一
“地球,惠灵顿,新西兰”
这是一栋二十世纪末的老式建筑,对于公共政权而言,能在这个地方重新组织行政议会算是非常幸运的是。
毕竟行政委员只剩下八人,而北半球的军事调配能力几乎全部瘫痪。
休斯夹着一叠纸质的文件走在一条阴暗冰冷的走廊里。
为了节约日益紧缺的能源,建筑里的取暖设备已经完全停摆,走廊上还能保留照明就已经不错了。
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抓挠着下巴上的胡茬。
用了将近十年的激光剃须刀因为无法充电而被扔在了法国的家里,不知不觉的,胡子就已经长到这么长了。
或许应该试试刀片?休斯还是有些担心那东西会割破自己的嘴唇。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类不得不重新学着如何去摆弄那些相对原始的工具。
走廊的尽头,一个穿着密闭隔离战斗服的家伙正等着他。
这套衣服是用来应付生化战的装备,在这个地方穿这副行头的就只有一个人。
“你要的。”休斯将手里厚厚的文件交在汞先生的手里,“还有这么两摞,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
“辛苦。”汞先生的声音在全覆式面具的遮盖下线的沉闷极了。
不过他不戴头盔的时候说话声音也是这德性,休斯想着。
汞先生拿着材料走进属于自己的那间办公室。
这里并不宽敞,不过所有的自动化设备都还能够运作。
这是议会方面一致决意给汞先生的特权,所有的资源都以最大限度来满足他的需要。
不再有政治手段和相互倾轧,也不再有官僚主义。
这是非常睿智的决定,休斯对整个人类高层在危急时刻所展现出的决断力感到很满意。
不过,你死我活的战争,也要从文件开始处理……
汞先生翻阅着手里的东西,另一只手则从CRK粒子屏上调配着有生战斗力。
休斯坐在他斜对面的沙发上,看着他在那里忙碌。
“现在能够立刻行动的部队,全球只有二十万。想要正面和所罗门战斗,损失至少在一半以上。”汞先生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任何情绪。
“还好你在那天之前搜集了所有回归者的信息,不然我们连对方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这要感谢那个已经飞走的女人。她当机立断将所有登记人员的数据传给了我。加上回归之日建立的回归者档案,我们才能做做减法,把对方的底摸清楚。”
休斯从来没见过那个名叫初邪的女人,但是她的形象在休斯眼里一直都散发着光芒。
甚至连贪狼都会对她如此爱慕,休斯很想当面看看初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你说,我们这场仗要打多久才能结束……”这不是个适合聊天的时间,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话。
“五到七年,消灭新人类的建制军事力量。然后用十到二十年的时间,清理隐藏在角落的每一个独立个体。”
汞先生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从容干脆,是已经计算过无数次的结果。
“唉……等打完仗,我都已经成老头了。”
汞先生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他扭过头看向休斯,那张封闭的黑色面罩如一只恐怖诡异的昆虫头部。
“你不会以为自己真的能活到战争结束吧?”
休斯哈哈一笑:“抱着一点幻想也是挺不错的。”
汞先生点了点头:“我喜欢和乐天主义者一起工作。”
休斯站起身,往房间外面走去。
他打开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次望向汞先生。
“已经好奇很久了。你真名到底叫什么?”
汞先生擡起头,黑黝黝的面具之下,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这场几乎摧毁了北半球的技术灾难,被命名为“审判日”。
公共政权在海克特。
盖奇的领导下,从废墟中重新稳定了全球的局势。
建立了以剿灭新人类为核心目标的“清剿部队”,并开始为战争做好准备。
2078年9月,回归者与旧人类第一场正面战役在凡尔登爆发。
战役持续五十五天,旧人类付出了十万人以上的伤亡,将回归者击退至丹麦以北。
2078年5月,第二场战役在白俄罗斯边境展开。
清剿部队用二十八天的时间,将战线一直拉扯到乌克兰,以最大可能性杀伤对方的战斗。
在海克特。
盖奇的亲自指挥下,回归者与旧人类战损比仅有1:1.15。
2086年,海克特。
盖奇阵亡。
他死于神都之国针对他发动的第十六次暗杀行动。
2088年,公共政权击溃神都之国最后一批建制武装力量,战局进入地毯式扫荡阶段。
休斯死于2093年,死因是变异乙脑病毒造成的呼吸系统衰竭。
2109年,地球上最后三个未成年回归者被处决,战争正式结束,旧人类开始重新投入社会重建工程。
其二
“暗面,心族王城”
高达百米的王殿,被无数跃动的火焰笼罩。
如果擡头看去,就能轻易欣赏到只有在心族王城才能看到的奇景——白焰火湖。
一大片被翻腾的白火汇成的巨大天池,倒扣在王殿的顶端,仿佛下一秒就会倾斜而下,融化掉它触碰到的一切。
不过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对于现在呆在王殿里的里奥雷特们而言,白焰火湖已经在那里存在了上千年,是如同心族图腾一般的存在。
心族十八城的领主已经在王殿全部到齐,但是心王却迟迟没有露面。
王座后面那道与深渊相通的高耸传送门缓缓地涌动着,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王城领主都没有现身。
怜幽裹着厚重的长袍,用脸轻轻蹭着领子上的绒毛,站在偏后的位置上。
她低着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怜幽大人,这次还会让我们出战么?”她身后的里奥雷特近侍问道。
这个里奥雷特的身高和怜幽齐平,是她最近刚刚从深渊中提拔上来的战士。
他在之前不久完成了和某个人类的契约,力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怜幽便让他做了自己的近侍。
他的名字叫做炎惧。
以其目前的力量,他甚至已经可以作为领主的后补——如果再有领主在战争中死掉的话。
不过这个家伙的野心不大,而且很清楚自己应该服从谁。
他聪明却不张扬,怜幽就是喜欢他这一点才把他一直带在身边。
“出战?我们之前几次的迂回,已经让烛恒怒火中烧。下个让我们的部队投入战场的命令,就是我们成为炮灰的时候。”怜幽笑了笑,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这个时候,另外一个领主走了过来。
“怜幽,这次把我们所有人都召唤过来,会不会是要对噬族发动总攻?”
怜幽连看都没有看他:“吾王的决定,我不敢妄加揣则。如果吾王这次能够逼出噬王现身,一切都会明了。”
此时此刻的深渊之中,心王已经集结了深渊总督和王城领主两大主力军团,推进到了噬王的次元城,以期让噬族掀开自己最后的底牌。
最好的可能,大概就是噬族根本连底牌都没有,后面的仗也不需要再打。
噬族将会和血族、宫族一样,在暗面销声匿迹。
就在这个时候,王座之后的传送门突然躁动起来。
十八位领主和自己的近侍一起站直了身体。
可是心王并没有出现,王城领主也没有出现。
心族深渊总督烛恒猛地从传送门中跃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烛恒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因为这是王城,就算有指令要向暗面传达,也应该由王城领主做这件事——这本就是王城领主的职责。
十八位领主整齐的单膝跪地,对深渊总督表示臣服。
“回自己的次元城!!调集所有兵力去狂纵之崖!!”烛恒震耳欲聋的吼声响彻了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