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河上,画舫如织,鼓乐如丝,两岸的翠柳如同楼阁中搔首的美人摇摇曳曳。烟火缭绕,脂粉粘腻,吸一口气便觉得如同走入了女子的闺房,引了情思、引了欲望。街上是身着绫罗的贵公子,两旁是眉眼如丝的俏佳人,一声声“爷儿”“哥儿”,叫得人骨头酥,身子软,恨不得一辈子陷在此处,永不离去,正应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没错了,这便是城西,便是落云城的销金所在,便是那男人们乐得逍遥的神仙地。这有一掷千金的豪爽公子,有倾家荡产只为一博红颜笑的“亡命徒”,更有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失了真情、换了假意。
可这又有什幺呢?郎有情、妾有意,不过是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你予我钱财,我给你欢快罢了。明码标价,价高者得,实在公平不过的地方。
每天、每天皆是如此,每年、每年皆是如此,美人们一茬一茬地替,恩客们一茬一茬地换。说不得谁可怜,说不得谁无奈,更说不得哪个更腌臜。有自愿的,便有被胁迫的;有一时迷惘的,便有终身沉沦的;有图一时富贵的,便有长久风骚的。然而,无论如何,不管怎样,永远不变的是看不透的人心,永远猜不着的是人的思量,永远预测不到的是人的命。
世事变迁,一朝生、一朝死;一朝飞黄腾达、一朝落地如虫;一朝志得意满、一朝郁郁寡欢;一朝新婚燕尔、儿孙满堂、寿终正寝,一世完满,一朝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死于非命,一世蹉跎?,人生如戏,戏写人生,不知哪个更真实、哪个更精彩。
瞧,从那远处跌跌撞撞跑来的俊公子不就是一场戏中的人!
且看这折子戏如何发展、又是如何落下的吧。
一声声呼喝从身后传来,那帮“歹人”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了,听在心里面就像催人命的惊雷,让人既惊又恐。
“跑,一定要跑,不能停,绝不能停”,狼狈不堪的小公子心里这样想着,拼命地往前跑,不知不觉竟是冲到了城西的花街柳巷。
粘腻的脂粉香冲进口鼻,逼得刘子枫呼吸一窒,早就疲累不堪的身子软软地靠在了路旁,他真的累了,跑不动了。
“歹人”被阻隔在了人群之外,一时之间冲不过来,为刘子枫换得了片刻的喘息。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酸涩、苦涩的笑声断断续续地从口中溢出。耳膜一跳一跳地疼,四肢酸痛,再无气力了。
摇曳的红灯笼折射出灿金的光芒,洒在身上,好像让久未进食的身子暖了起来,不禁让他想起曾经的生活,几天之前刚刚结束的生活。
那时,他是首富刘家的心头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哪个不巴结;
那时,他是锦衣玉食的大少爷,父母宠爱,仆人奉承,哪个不羡慕;
那时,他是落云城翩翩佳公子,佳人倾慕,俊杰追捧,哪个不爱慕;
那时、那时,无数的那时充斥刘子枫的大脑
“那时,那时,哪想到我刘子枫如今回落得如此田地,一朝家破人亡,一夜钱财尽散”刘子枫喃喃说给自己听,不是发泄、不是怨怼,只是回顾。
刘家是落云城中数一数二的富户,以丝绸生意起家,家主刘宏傲在生意场上可谓叱咤风云,手腕强硬,赞一句“雄韬伟略”也是不多的,况且此人颇有几分江湖人的性子,侠肝义胆,相帮互助,布粥施衣的善事做过不少,坊间的落得一片好名声,当得起仁义二字。
不过久在商场鳌头独占,难免有意气的时候,刘宏傲看中了海外的商机,一意孤行要拓展生意,却最终因海上波谲,赔光了整个身家,刘家因此没落。
不过,当时的刘宏傲并不惧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家虽然失势,却也到不了不能过活的田地,多年的积淀可不是说散就能散的。可怕就怕在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压倒刘家的最后一根稻草竟是血肉至亲,他的嫡亲弟弟,刘宏川。
原来,那刘宏川好赌成性,早就欠了一pi股的债,只不过赌坊的人深知他哥哥的身家不怕收不回银钱,便应允了他一直欠着,若是那天行大运都赢了回去也不一定。明眼人哪个不明白,赌场分明是放长线,钓大鱼,哪个赌徒能轻易翻身的!刘宏川听信赌场人的“良言”,又经身边人鼓吹,深信自己不过是一时的气运不济,早晚会时来运转,便就此行事。可叹那钱财是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最后竟高达几百万两,而刘宏川还沉浸在自己气运如龙的美梦里。
赌场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早早就得到了刘宏傲的消息,紧跟着就来刘家要债。
刘宏傲看着被捆成一团仍在地上的弟弟,又看看手执棍棒的要债人,顿时心头一紧,气血翻腾。他强忍着愤恨,心中骂死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还是拿出刘家最后的积蓄还了赌债,至此,刘家只剩下了华丽的宅院,内中已经糟透了。
兴时聚、衰时散,墙倒众人推,是不变的道理,接踵而至的是大大小小的麻烦。刘宏傲心力交瘁,他没想到,竟有这幺多的小人想要置刘家于死地,更没想到的是,曾经的仁义全都喂了没良心的狗,竟是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帮刘家度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