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子”苦笑一声,道:“贫道不做谦辞,平日也颇自负,然那些人功力确为高强,贫道听了一半,偶一不慎,折了树枝,即为彼等发觉,五人围攻之下,贫道能突围已算好的,遑论擒人拷问了。”
华云龙笑道:“既已败露,那一伙人只恐要自此敛迹了。”
“劳山隐叟”黄遐龄哈哈笑道:“自古略具几分才华的,从不肯自甘寂寞,那是宁死也要光光彩彩干上一番。”
华云龙颔首道:“不错,更可能掀开来做了。”
忽听谷世表漠然道:“华公子既存疑虑,言也无益,好在言非虚造,凭华公子机智,留心一下,不难发现异征。”
“紫霞子”拂尘一摆,道:“神君之言有理,贫道效金人三缄也罢。”
华云龙暗暗忖道:他们这一番举止,多半是早已拟定,华某何许人也,能为你这虚招所欺。转念中,含笑道:“在下正待求教,却不好启齿了。”
“紫霞子”拂髯一笑,道:“贫道比拟失偏了,华公子请问。”
华云龙微一吟哦,倏地笑道:“道长由那些人口中,尚有何重要发现?”
“紫霞子”想了一想,缓缓说道:“贫道听得实在不多,唯闻他们曾数次喊出总当家的之称。”
华云龙瞿然一惊,道:“哦,风云会东山再起了。”
“紫霞子”道:“贫道也曾如是猜测。”
华云龙暗暗忖道:“风云会固很可能再起炉灶,然玄冥教求转移视听的可能更大。”思忖中,话题一转,道:“神君柬上所说,“煮酒论剑”,不知如何论剑法?”
谷世表双眉一轩,道:“华公子武功高强,必已尽得令尊真传了?”
华云龙道:“神君技绝天人,在下自非敌手,不知是口头较技,抑是……”
谷世表含笑截口道:“本欲口论,无奈九曲宫薄技,仅报招数,外人不知所云。”
华云龙振衣而起,抱拳道:“何chu较技,就请神君指点。”
谷世表站起身子,笑道:“少年俊彦,自是急欲一逞威风。”
“劳山隐叟”“阴山双怪”等人,纷纷起身,当下由谷世表与华云龙并肩走于前面,众人簇拥在后。下丹塌,即是一片青砖铺就的石坪,宽广不下十丈,这时,周围早有玄冥教徒,高举火炬,照得坪上通明。华云龙欲一试谷世表功力,谷世表亦存心由华云龙身上,试出华天虹武功,两人都抱了一窥对方虚实之心。
两人走上石坪,转身立定,华云龙道:“是神君亲自赐教?”
谷世表道:“本当由老夫下场,只恐人言老夫以大压小。”
吴东川、“紫霞子”、黄遐龄等,俱伫立场畔,那仇华老八,突然越众而前,朝谷世表躬身道:“何劳师父下场,弟子请战。”
谷世表眉头一皱,道:“你非华公子之敌……”
华云龙心念一转,忽然震声一阵狂笑,道:“请恕华某狂妄,神君的八位高足,无人是华某三十招之敌,华某极欲试一试所见如何,不妨请令徒出场。”仇华们闻言大怒,皆瞪目望着华云龙。
谷世表暗道:这小子突变狂态,是何原故,转念之下,将手一摆,道:“去领教三十招,败了就罢,不许逞强。”
仇华老八躬身领命,转身上前两步,阴森森地道:“华公子,有僭了。”
华云龙漫不经心的一挥手,道:“你请。”
仇华老八强捺妒恨,早感不耐,那有心客气,霍然一掌,当胸袭去。华云龙身形微侧,顿时避过,右掌斜抡,封住敌人的掌势。这起手一招,谷世表等,已看出华云龙高过仇华老八不少,三十招内,的确很可能击败仇华老八,同是心中一震,暗道:华家小儿既有如此武功,那华天虹更是不用说了。
仇华老八也觉出敌手甚强,但他岂肯退下,厉吼一声,使出九曲宫绝艺“九曲神掌”,诡异奇幻,一掌接着一掌,猛攻不巳。华云龙挥洒自如,轻易接下,暗道:看来他们剑法还是由掌法脱胎,简直可与蔡家“四象化形掌”一争了。
他眼下并未施展“四象化形掌”,仅以由“天化札记”所得的“璇玑指力”及“密宗大手印”,“大魔掌”迎敌,这些日子,为了应付魔教,特地练过。展眼间,二十招已过,华云龙念起自己曾言三十招内击胜谷世表徒弟之言,大喝一声,掌法一变,一招“困兽之斗”,击了过去。
仇华老八一瞧掌势,已知难挡,他武功在七个师兄之上,确非泛泛,当下一招“魅影九幻”,阴手斜捺华云龙左肋,身形微闪,避开锐势。
华云龙一连三招“困兽之斗”,倏化“一用无位”,欺身上前,一按仇华老八“血门商曲”穴,轻笑一声,收手而退。这三招手法,衔接chu若翎羊挂角,无迹可寻,就算元清大师见了,也不得不赞叹,谷世表等,更是耸然动容。
华云龙含笑转面道:“超过三十招了?”
谷世表漠然道:“二十九。”仇华老八满面通红,突然厉喝一声,扑身上前,奋力施出“九曲神掌”与敌偕亡的煞手“魂游九幽”。但听谷世表峻声道:“不知进退的东西。”快愈电闪,一把扣住仇华老八左肩,拍拍两声,扫了仇华老八二记耳光,将他往场外一摔,道:“给我滚。”仇华老八捧出石坪,一连蹭蹬了几步,勉强站稳,转目狠狠盯了华云龙一眼,转身奔向院后。
华云龙拱一拱手,道:“在下多有得罪了。”
谷世表神色如常,道:“小徒不知华公子手下留情,妄欲拚命,理当老夫向华公子谢罪。”
华云龙道:“神君是否前与赐教?”
谷世表微微一笑,目光一闪,道:“老夫请公子指点五十招。”语外之意,是说五十招内,必可击败华云龙。
华云龙心神一凛,暗道:刚刚一战,我因未尽全力,但谷世表敢言五十招内击败我,如无七八分把握,他是一教之主,不成就落下笑柄。他心念电转,立刻屏绝思虑,抱拳道:“请。”
谷世表将手一拱,道:“老夫候教。”
忽听“劳山隐叟”黄遐龄叫道:“华公子、神君请慢。”
话声中,一个箭步已至谷世表与华云龙之间,朝谷世表躬身道:“属下一时技痒,欲与华公子印证。”
谷世表微微皱眉,道:“黄老技痒,本无不可,但如此一来,本神君岂不成为以车轮战对付华公子了?”
黄遐龄道:“以属下愚见,神君与华公子之战不妨置于日后。”
华云龙暗道:“看来连黄遐龄、紫霞子他们,也不以为谷世表能在五十招内击败我,故出场接下。”目光一转,倒要看谷世表允许与否。
只见谷世表略一沉吟,转面笑道:“华公子意下如何?”
华云龙笑道:“在下无可无不可。”他心中暗忖:谷世表定是并无把握,于五十招内败我,是言不过撑撑场面,换成东郭寿与九阴教主,纵可胜我,也非易事,他有何能为,心念一转,又觉而今谷世表,心机似海,却也不可大意。
但见黄遐龄拱一拱手,道:“华公子,老朽不自量力,意欲领教“落霞山庄”的武学,尚请手下留情。”
华云龙抱拳笑道:“在下手底自有分寸,黄老前辈如不留情,未免说不过去。”
黄遐龄手下留情之言,不过客气的话,讵料华云龙竟似初出茅庐之人,居然当真,他怔了一怔,道:“华公子以为……”
华云龙朗然笑道:“当场不让父,在下以为一切客套都免了最好。”
黄通龄不觉动怒,暗骂:好狂妄的小子,面上却含笑如故,一拂银髯,道:“就如华公子所言。”
谷世表退至坪边心中暗道:这小子,闻他日常虽然轻佻,临敌却颇能不骄不馁,为何忽然显得轻狂?假如是想激怒本神君,偷窥本神君浅深,算你自费劲了。思忖中,华云龙已说了声“有僭”,欺身上前,一掌击了过去,倏而化指。
华云龙情知黄遐龄必是玄冥教中之三五位高手之一,那敢大意,一上来就使出“蚩尤七解”的“袭而死之”。黄遐龄何等眼力,一看便知起手是虚,杀手在后,见这一指势若雷霆,当下喝一声“好”,左掌一探,猛刁敌腕,左手五指齐弹,劲风应指而出,破空锐啸,凌厉之极,的是名家手法。
华云龙招式倏易,食指一挺,一缕劲风,已排闼而人,直击黄遐龄太乙穴。黄遐龄出招之先,已留退路,哈哈一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身子陡移半尺,躲开指劲,心中却不禁暗道:这一套指法,确是奇奥武学。展眼间,二人或指或掌,巳是疾快的对拆起来。
这两人功力都已称得上绝顶,谷世表功臻化境,一眼已瞧出一场好战的,凝神观察华云龙手法。讵料,四十招一过,华云龙巳落下风,只仗着一二玄奥手法,突出奇兵,勉强支持,但神色毫无焦急。吴东川看了一阵,以“传音入密”朝谷世表道:“华家小儿分明意在藏拙。”
谷世表点了点头,也以传音入密之法道:“你看小儿武功多高?”
吴东川目光一转,向激战中的华云龙望了一眼,回过头来,道:“只伯不在黄老之下。”
谷世表颔首道:“与我所见一般。”语音一顿,道:“如此看来,那华天虹的功力是益发高了。”
吴东川道:“要不由神君以“九曲阴手”在小儿身上留下暗伤,免得成了个祸胎。”
谷世表摇头道:“不妥,华家能人极多,这小儿也不等闲,很难不着痕迹,目前准备未周,不宜与华家决裂过早。”
吴东川道:“今日之事如何?仍按先前拟议进行?”
谷世表正在沉吟,忽见一名教徒匆匆奔至端木世良之旁,道:“禀教主,庄外有大批江湖高手潜伏丛林,本教所设暗椿被拔去六七chu。”
端木世良双眉一耸,道:“是些什么人物?”
那教徒道:“属下犹未察出。”
孟为谦插口问道:“有多少人?”
那教徒道:“至少有三十人。”
孟为谦朝端木世良道:“多半是华家小儿的朋友,本庄位置隐密,引那小子赴宴,沿途也密切监视过,对方如何知道偌快,端木兄禀告神君……”
谷世表早已听见,转面淡淡一笑,道:“对方能人尽多,此事不足为奇。”
端木世良道:“凭本教实力,不难将来敌尽歼,神君……”
谷世表截口道:“要动手还等到现在,断沁不可。”微微一顿,朝董鹏亮道:“董坛主速去吩咐,勿与来人冲突。”董鹏亮躬身领命,随即离去。端木世良、孟为谦虽觉如此似嫌示弱,但谷世表既巳决定,不便再言。
阴山双怪,身居客卿地位,顾忌较少,睹状之下,大怪忍不住道:“老朽是北鄙之人,有一句说一句,神君请勿见怪,那华天虹究竟有何厉害,神君如此忌惮?”
谷世表含笑道:“华天虹纵然厉害,本神君又岂惧他,只是近二十年,华家势力已根深蒂固,欲除匪易,不可不谋定后动而已。”
忽听黄遐龄纵声喝道:“老夫不信逼不出你用全力。”
力字未出,倏地展开劳山一派的镇派奇学“海印拳法”,招招凝足功力,如海水澎湃,乱石崩云,华云龙登时险象环生,岌岌可危。华云龙剑眉一挑,蓦地连展奇学,“变动不居”、“日月相推”、“橐龠虚屈”一连三招,黄遐龄立时拳法一挫,大有反胜为败之势。
谷世表早由孟为谦禀报,知道这掌法,见他施出,目光炯炯聚精会神,想窥出妙chu。华云龙身在险地,刻刻留神,百忙中的一瞥谷世表,见状暗道:武圣遗下绝学,岂你能测,只是我也不宜锋芒太露。心念一转,一招“困兽之斗”出手,即以“移形换位”,闪出丈余,道:“华某输了。”
黄遐龄自以为前辈高人,几乎用尽全力,而犹不能击败华云龙,况最后几招,又被华云龙逼退,如何甘心,闻言冷冷一笑,道:“华公子何必讽刺老朽,明明是老朽不敌,只是黄遐龄不知进退,仍欲领教下去。”
忽听谷世表纵声叫道:“华公子既不愿再加印证,黄老就请回吧。”
黄遐龄其实亦知取胜之机甚小,只是就此退下,颜面难堪,眼下既有台阶,顿时改口道:“敝教主既已有言,老朽认输了。”
华云龙淡淡一笑,道:“在下岂是黄老对手。”
只听谷世表道:“庄外来了不少高于,似是华公子朋友,为免引起误会,可否请华公子代请入庄?”
华云龙情知必是侯稼轩、蔡昌义等人,耽心玄冥教对己不利,潜伏庄外,待机而动,心中也怕他们见自己久不出庄,打进庄来,那时局势不可收拾,当下道:“在下理当去一趟,神君欲否一见江湖朋友?”
谷世表略一沉吟,笑道:“本神君重出江湖,正欲一会故人,有此机会,如何能够放过。”
华云龙暗道:侯伯伯他们的行动,自然难以瞒过谷世表,举步走向丹墀。谷世表身形微侧,让开正面,将手微微一挥,紫霞子、黄遐龄、仇华等人,忽然齐齐微一躬身,由厅旁两廊散去,那一批手执火炬的玄冥教徒,也悄无声息散去,自始至终,除了仇华老八被谷世表责罚时,略现异色,并无声息,可见训练有素。
刹那,石坪重归黑暗,只有廊下所是羊角风灯,吐出黯淡的灯光照着。那玄冥教的副教主吴东川,却漠然立于丹墀。两人迳穿大厅,吴东川则退后半步。谷世表一瞥厅中酒筵,笑道:“本待与华公子饮酒畅论天下英雄……”
华云龙朗声笑道:“不知如何之人,始可当得神君心中英雄?”
这时,由厅下丹墀,直至庄院门口,又已排成一列紫衣大汉,左手执炬,右手抱刀,与入庄不同,那鬼头刀泛出森森寒光。他暗暗想道:谷世表排出这场面,岂不可笑。只听谷世表道:“以老夫愚见,必胸怀掀天动地之志,鬼神莫测之机,武功盖代,才华绝世,天下奇人,闻而向风之人物,始可谓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