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鹏亮与仇华老大,就在欧世宗身旁,他们虽无救欧世宗之心,却有伤华云龙之意,见状一声不响,董鹏亮骈指出截,仇华老大双掌击出。皆是全力袭向华云龙。他们出手,迹近偷袭,侯稼轩、李博生等,纷纷怒喝,却不及拦阻。
但见华云龙相隔二尺,虚虚一掌按向欧世宗背心。欧世宗狂吼一声,口喷鲜血,手中摺扇抛落半空,软瘫倒下,旁观之人,皆知他挨这一掌,五腑尽裂,已是死定了。这时,董鹏亮与仇华老大的两掌一指,堪堪已及华云龙背后,梅素若玉面微变,几乎忍不住出手。
董鹏亮与仇华老大也忍不住心头窃喜,以为华云龙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华云龙蓦地左足着地,猛一旋身,右手似灵蛇吐信,闪掣如电,疾点过去。在这一瞬间,他已将“蚩尤七解”的七式,连绵施出。
这“蚩尤七解”,当年曾由“逍遥仙”朱侗,授予华天虹残缺的“袭而死之”三指,却因过于狠毒,故在华天虹手中未显威力,其后九曲掘宝,彭拜获得半册“蚩尤七解”,始成完壁,自然又是传于华云龙,而自九曲掘宝后,江湖太平,华天虹、彭拜均未有出手机会,这失传已久的旁门武学,直至今天,方重现人间。这七招指法,其变化之诡异,威力之强猛,当世武学,实罕有匹敌,尤其在近身相搏,益显其威力。
董鹏亮与仇华老大猝当其锋,更是骇异交迸,看着难以闪避,俱将心一横,原式不变,倾力一击,竟欲换个两败俱伤。只听华云龙朗朗大笑,左掌右指,出如闪电,董鹏亮闷哼一声,右手食中二指,咔嚓折断,那仇华老大则双腕各中一指,惨嗥一声,咬牙掠退,两臂软软下垂。观战之人,武功虽有高下,都看出适才形势,实是险恶,见此匪夷所思的变化,齐皆惊叹出声。
厉九疑喃喃咒道:“这小子,武功想不到已至这等地步,前次落在教主手中,悔未曾杀了他。”梅素若闻言,美眸一转,瞥他一眼,似有嗔怪之意。她芳心暗感矛盾,本来华云龙武功愈高,她该亟思除去才是,然而,竟有掩抑不住的欣喜之感。
那般群集徐州的人,虽知华云龙既是天子剑之子,武功必是高强,却不料及他的武学造诣,如此深厚。华云龙淡淡望了仇华等人一眼,朝李博生道:“博生兄可否请你去购买一口棺材,将欧世宗的尸体运去坟场理了,免得拖累附近地保居民。”李博生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宫月兰朱唇一撇,道:“干嘛那未费事?给他一条破席子,已算天大恩德了。”
曹鹏亮脸色铁青,忖道:“这小子功力进展。有若躐等,看来不要十年,天下已难找出降得住他的人了,理当禀告神君,趁早废了。”心念一转,厉声道:“华云龙,老夫虽败不服,下次还想领教,你若无事,老夫等走了。”
华云龙淡然道:“凭你功力,我本来百招之内,难以伤你,你不服乃是意中事,不过,尊驾恐犹未知,这“蚩尤七解”,本是伤人必死,家父嫌他毒辣,略加修改,若依原式,尊驾只怕不会如此平安。”
董鹏亮牙根一咬,道:“好,老夫知道了,你还有话?”
华云龙面容一整,道:“速归告神君,如尚不欲一战,请约束弟子。”
董鹏亮冷然道:“老夫记下了。”将手一挥,率领仇华们离去。众人本有留下董鹏亮及仇华之意,但见华云龙任其离去,便也不再出声。董鹏亮与仇华们一走,众人目光,群皆转至那自始至终停身榆树枝上的梅素若。
宫月兰靠拢华云龙,悄声道:“华龙哥,那姓梅的丫头好美,你可与她玩耍过?”
华云龙含笑道:“别胡闹,你不知三教均是敌方?”
宫月兰嫣然一笑,道:“哼,假正经。”
华云龙微微一笑,遥遥朝梅素若一拱,道:“梅教主好。”
梅素若目光一垂,忖道:“那女子与他这等热络,想必是世交姊妹……”默了一时,梅素若忽又抬起目光,掠过华云龙,在场所有老少,皆为她绝代风华所震,全神贯注,俱看出她那两点清澈似水的明眸中,并无冷漠,却似隐隐泛出幽怨之色,无不暗讶。
只听梅素若忽然悠悠一叹,香肩微幌,飞身入林。葛天都与厉九疑,怔了一怔,狠狠一瞪华云龙,转身追去。在场之人,尽皆愕然,不料这新任九阴教主,连话也不留一句,来去奇突。只是有感这九阴教主并不若想像中冷面无情,而暗暗惋惜者不少。
华云龙对她心意,自是了然,暗暗一叹,转面朝宫氏姊妹道:“两位妹妹初至徐州,想无居chu,就住在我而今所在之宅如何?”
宫月兰颌首微笑道:“打扰龙哥了。”
华云龙哈哈笑道:“其实我也是借别人的,鸠占鹊巢,勉强算主人。”
忽听那曾出手架开宫月兰与冯剑平之间的少年,挨近华云龙,低声叫道:“龙哥。”
华云龙转目瞥去,讶然道:“兄弟,你也来了,你师弟呢?”
那少年道:“我们是昨晚入城的,师弟现在客栈……”
忽听宫月兰冷笑道:“华龙哥,这人是谁?决不是好东西。你不知道,他是与欧世宗一路的。”
那少年急的面红耳赤,辩道:“我叫特默尔,西域来的……我不是坏人……”他汉语不熟,平日说话尚无大碍,心中一急,则辞难达意,显得口吃。
华云龙笑道:“兰妹,他是我那位西域师父的弟子,另一位名叫铁罕,虽年轻不懂事,大概还不敢自甘下流。”
特默尔急道:“我们与那姓欧的在开封相逢,同至徐州,谁知他是贼人。”
华云龙沉吟一瞬,道:“你们都走了,家中谁看守?”
特默尔道:“家中还有不少仆人,都蒙师父传过武功,比我与师弟,也不差到那里,大概没有什么关系。”
华云龙哼了一声,道:“你们既至徐州,四chu游荡,不来见我,当我不知你们的鬼心眼?我也懒得多说,随去见叔父就是。”
阿不都勒课徒甚严,特默尔与铁罕这番东入中原,是违背师父叮嘱,如何敢见。特默尔嗫嚅半晌,始道:“龙哥,你先走吧,我与师弟随后再去。”
华云龙面色一沉,道:“叔父告诉过我,留你们在家勤练武功,不用问,你们二人来至徐州,必是违命而出……”
特默尔赧然道:“我们出来玩一会便回西域。”
华云龙道:“偷入中原也罢,竟交上欧世宗这等人物,幸好发觉得早,否则被坑了犹在梦中,现在又胆敢规避师父,哼,想逃那是休想,决随我去叔父chu领罪。”特默尔往时从未见过华云龙沉面斥责,先有三分惊俱,再听华云龙必欲地去见师父,见面必将严责不贷,不禁面露惶恐之色。
这时,那批看热闹的人见华云龙在与特默尔及宫家姊妹叙话,不好打扰,俱行散去,只有陈节坚、侯稼轩、胡氏兄弟,冯剑平留下,那小牛儿却蹲身在玩那欧世宗掉下银鹤。那欧世宗的尸体,静静惬伏一旁,口角鲜血泊泳犹自流下,看来有些可怖。路过的人,多鄙夷一唾。
忽听宫月兰喝道:“这是大路之上,可不是教训人的地方,再说,凭你也不配教训这位兄弟。”她也不过十五六岁,大不了特默尔多少。却已老气横秋地称人小兄弟了,陈节坚等听了,无不暗笑。特默尔倒不觉得,见宫月兰帮他说话,感激的一瞥她。
宫月兰更觉得意,娇笑道:“小兄弟,你别急,令师chu我虽身份不够,说话没有份量。想来总有几位前辈,肯帮着缓颊,总不会让你受到令师之责。”星目一瞥侯稼轩,道:“侯老前靠,你肯么?”
侯稼轩微微一怔,笑道:“老朽怕没有这大面子。”
宫月兰娇嗔道:“你老人家年高辈尊,怎会没有?一定是不肯帮忙,才如是说,您非答应不可。”
宫月蕙见状,轻扯她衣角一下,低声道:“妹妹,不要太放肆了。”宫月兰浑如不觉,盯着侯稼轩。
侯稼轩暗道:“这丫头倒似任何事都得凑上一份,若不答应她,她只怕还不肯罢手。”敞声一笑,道:“老夫说几句是易事,却怕没有效用。”
华云龙暗忖:这丫头凡事只知任性而为,见我责人又想抱不平,焉知我另有深意,转念之下,朗声道:“徐州为了你这么一位刁蛮姑娘,真要热闹不少了,兰妹妹,你入城之时,必又引起过事端。”
宫月兰玉面一红,道:“你在徐州之举,才是胡闹,闹得整个江湖,乌烟瘴气,哼,我是望尘莫及。”说着,目光一射,不由掠过冯剑平。
华云龙何等精灵,见状已猜出几分经过,哈哈一笑,道:“兰妹妹,你准是得罪冯兄,快些陪罪。”
冯剑平讪讪的道:“华公子,是我冲撞宫姑娘。”
华云龙摇一摇头,笑道:“冯兄不必说,她的脾气小弟明白的很。今日非叫她向冯兄陪罪不可。”
宫月兰黛眉一扬,道:“休想。”
华云龙吟吟一笑,道:“得罪了人,没有本领,即州陪罪,若既无本领,又不肯谢罪,那可不成。”
宫月兰道:“怎样才算有本领?”
华云龙眼珠一转,笑道:“我划一内一外圆圈,在内的径仅二尺,在外的大及四丈,我只在内圈立足,任你在外圈躲闪,若在一刻之内,你能不被我捉住,就算你有本领了。”冯剑平口齿一张,欲言又止,暗道:“他们两人显然是嬉戏已惯,我又何必多说。”心念一转,默默无语。
宫月兰想了一想,道:“我知道了,你们华家轻功之高绝,天下皆知,凭你功力,不难在空中变换三四式,我有自知之明,难以招架,不上你的当,除非你不准越圈。”冯剑平、侯稼轩等,也作如是想法,以为除了此法,华云龙决难不离内圈而将宫月兰捉住。
华云龙心头暗喜,想道:你终究是八我圈套了,面上故作难色,道:“我又不是神仙,不能施展轻功,连你的衣裳都模不到了。”
宫月兰格格娇笑一声,道:“亏你还是名满江湖的英雄了。竟然与我这小女子斤斤计较,干脆认输,以后休再罗嗦。”
华云龙哈哈一笑,道:“就依你说,我来画圆圈了。”
宫月兰却道:“由我来。”弯下娇躯,用剑在地上划出一大一小两个圆圈,练武的估计远近之能,远胜常人,都看出她外圈加了二三尺,内圈只一尺五六,只是华云龙不说,也就没有人指出。
这一带地面,虽较为空旷,不致有碍行人,宫月蕙也黛眉微皱,觉得妹妹一个闺女,这样未免不成体统,只是见她兴冲冲的,不好劝阻,微带嗔怪的望了华云龙一眼。只见华云龙入小圈立定,转身道:“兰妹妹,快啊。”
宫月兰见他若胸有成竹,不由略一犹豫,暗道:我莫非入他毂中,上了当了。芳心一转,觉得华云龙实是一筹莫展,胆气一壮,莲足轻移,在边沿站定。口听华云龙笑声道:“小心了,我连换三种手法。就可将你擒捉。”他描金招扇改由右手持握,右掌一挥,两点黑影朝宫月兰射去。
那两点黑影去势并不劲疾,宫月兰觑准来势,轻轻闪过,口中说道:“一种手法了。”话声未落,蓦觉脑后风生,她不假思索,向旁横移三尺,仍是与华云龙隔着一般距离。
犹未站稳,又感有物袭至,万般无奈,朝前跃出八九尺,忖道:我离你犹有一丈有余,你这“迥风手法”再是神妙,也是枉费心机了。只听华云龙哈哈一笑,道:“过来。”右手一挥,一把“孤云神掌”,轻飘飘击了过去,掌至半途,倏地挫腕收掌。宫月兰但觉一股庞大的潜力暗劲,女干住己身,人在半空,想打千斤坠也不能,尖叫一声,娇躯被那股力道女干得向华云龙飞去。
这一招“孤云神掌”,创自周一狂,原名“困兽之斗”,其后到华天红手中,在参透二百余年前剑圣虞高的“剑经补遗”后:此招掌法之刚柔、快慢、虚实,全部经过现变,威力益大,以昔年通天教“丙灵子”之绝世武功,在黄河渡船上,也曾被华天虹摆布得不由自主,宫月兰如何抗拒得了。
况华云龙而今功力,虽未必在当年父亲之上,但自得元清大师所传“无极定衡心法”,与华家心法合练之后,体内真气,正逆合运,生生不息,招手之下,真气自逆,威力之大,连他自己也觉意外,旁人只有震惊了。华云龙右臂一伸,搅住宫月兰纤腰,哈哈笑道:“如何?只换了两种手法吧。”
众目睽睽之下,宫月兰玉靥通红,娇羞不胜,一挣末脱,嗔声道:“放手。”
华云龙吟吟一笑,放下宫月兰,道:“虽属玩笑,但是输了,还是向冯兄陪个小心罢。”
宫月兰陡然转身,重又立于圈沿,笑道:“我现在仍在外圈,你并未捉到我。”
华云龙微微一笑。道:“你要耍赖,当我没有办法?”心中想道:以我功力,在一丈五六chu,纵然她是稳立地面,怕也抵不住。
忽听冯剑平扬声道:“华公子,在下只求宫姑娘恕宥莽之过,华公子这一来,岂不令在下更觉汗颜?”华云龙本拟出手,闻言打消原意。
忽听车声辚辚,李博生领着两名棺材店的伙计,雇了一辆骡车,运棺而来,当下便令那伙计收尸及清理现场。将欧世宗尸体草草入棺,华云龙即将银两交予那棺材店的伙计,命他于就近坟场,自行掩埋,由于殓尸纯为百姓着想,对欧世宗尸首,谁也不愿郑重其事。
载棺之车行出二十余丈,忽见几名江湖人物追上。华云龙见状暗忖:这些大概多少与欧世宗有仇,见他已死,心犹未甘,想跟至坟场,开棺戳尸。心念一转,纵声叫道:“诸位,人死仇消,再有天大怨恨,也就罢了,何苦放那鞭尸三百之举,有伤仁德。”
那些人闻言之后,脚步一停,略一踌躇,其中三人转身走了,另外三四人,却远远朝华云龙一抱拳,转身追上。华云龙暗道:那姓欧的生平罪孽,可谓滔天,那几人怕不将他尸体肢解,遭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了。要知那“戏蕊金蜂”欧世宗坏人名节之罪,重逾杀人,非同小可,也难怪那些人连死人都不肯放过,华云龙宅心仁厚,不为已甚,却也不能阻人戳尸泄恨。
他微微一叹,即邀宫氏姊妹与特默尔至城南方紫玉举以相赠的宅第。特默尔心怀惴惴,也只有跟着。行至门口,华云龙面庞一转,朝特默尔道:“叔父早已离此他往,二三天内,不会回头,你暂时可以放心了。”特默尔闻言,心头不由一宽,暗暗吁了一口气。
特默尔于平辈中,最佩服的就是华云龙,见说喏喏连声,待他语毕,始吞吞吐吐道:“师父chu……”
华云龙笑道:“叔父地方,我无力加以劝说,但是你们在此,所行所为,均要遵从我的安排,不然任由叔父责罚你们了。”顿了一顿,一瞥宫月兰,笑道:“你不是认了一位姊姊,尽可找她帮忙,若做姊姊的连这点力也不肯卖,不认也罢。”
特默尔微微一怔,朝宫月兰一揖,道:“请宫……姊姊赐予缓颊。”
宫月兰笑道:“这个当然要帮,这且不忙,我是二姊,这里还有大姊,先行见过。”
特默尔果然向宫月蕙又一揖,道:“小弟见过大姊。”宫月蕙赧然还礼,她可无法像妹妹那般大模大样,俨然以姊姊自居了。
特默尔这才道:“我去叫师弟一起来。”转身奔去。
华云龙莞尔一笑,与众人走进门内,华云龙唤来两名婢女,问道:“有什么院落空着?”
那两名婢女想了一想,左边一婢道:“西院之旁另有一座小院,院中牡丹正盛,婢子想两位姑娘必定欢喜。”
华云龙微微颔首,转回笑道:“两位妹妹看看满意么?如有不周之chu,找我讲话,恕我慢客之罪了。”
宫月蕙知他必是甚忙,歉然道:“打扰龙哥太多了。”
华云龙笑道:“宫大妹住得惯了使好,世交兄妹,客气话也不必说了。”
忽听宫月兰道:“你说此宅为人所赠,何人有偌大手笔?”
华云龙微一沉吟,道:“倩女教主,听过否?”
宫月兰抵嘴一笑,道:“我知道你连这话也要想过方答之故,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观感。”弦外之音,自是对倩女教印象不佳。
她话出如风,华云龙阻止不及,剑眉暗皱,忖道:有麻烦了。忽听一声娇笑,五彩屏风后闪出贾少媛,朝宫月兰打量一阵,似笑非笑,道:“不知这位姑娘,对倩女教有何看法?”
华云龙截口道:“小事一件,何苦追问不休。”
贾少媛柳眉一扬,道:“本教创立伊始,自当广询各方观感,小王爷放心,难道倩女教的人,气量就那么小?”语中也隐隐指出,宫月兰胸襟窄小。
宫月兰冰雪聪明,自是听得出来,傲然一笑,道:“说出未尝不可。”话音一顿,道:“贵教上至姑娘,下至婢女,无不丽质天生,足有颠倒众生的魅力,宫月兰佩服不已,如此而已。”语中之意,无异骂倩女教的人狐媚惑人,邪门外道。
宫月蕙暗顿莲足,但她天性柔和,对这等场面,却是无法区chu。那两名婢女,闻言面上做现不怿之色,贾少媛却毫无怒意,盈盈—笑,道:“倩女教本即以色迷人,见笑大方,理所当然。”
宫月兰微微一怔,暗暗想道:她这股若无其事,倒显得我真气量狭窄,不能容物,心下倒感歉然,只是以她性情,一时却不容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