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钱!只要一文钱就能买个大西瓜!」其中一位回道,「包田,不甜不给钱,要不要来一个?」
「真便宜啊!」黑娃点点头,便要挑一个,这时人群里有人叫黑娃的名字,黑娃抬起头来,却是他二婶,一只手拿着个西瓜塞给他:「你二叔说了,刀客是咱们的大恩人,把这西瓜给他们带去解解渴,也不枉了村民的一番心意哩!」
黑娃两忙接过来,「二叔想得还真周到!我这正要给刀客选个西瓜送过去,这敢情好!俺就替刀客谢谢大家的好意了!」抱起西瓜辞了大伙儿,和秋生一块往通向白家大院那条巷子拐了进去。
「黑娃!这西瓜买这么便宜,我觉着有蹊跷在里头,」秋生在后面不安地说,「那卖西瓜的不像是这附近的人!」
「你没事吧?」黑娃伸手摸了摸秋生的额头,奇怪地说道:「难不成山贼还来卖西瓜?在西瓜里下了毒?」他把手中的西瓜转着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有破皮裂口的地方。
「我是说,咱们请刀客的事要是传出去被山贼知道了,提前发难的话,那就不好了!」秋生还是觉着蹊跷,想说服黑娃。
「看着不像探子呀!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生意人!」黑娃摇了摇头,还是不相信。
说话之间早到了白家大院门口,秋生摇了摇门环,没人应门。黑娃性子急,跳上前去替了几脚,朱红色的大门被踢的「咣当咣当」地响,还是人影也不见一个,还是大半天不见人出来开门,这下两人都傻了眼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大白天的,把门关着干嘛呢?」秋生纳闷地说,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这不会是怕了山贼了吧?刚来,关上门就跑路……」黑娃猜测道,「那九头蛇可是名声在外,十里八村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何况据说大小喽啰还有三百多,人强马壮的所向无敌。」
「那不可能!这又不是比人多,」秋生摇着头反驳道,「昨日你没看到刀客的功夫?就是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之首级,恐怕也不过是探囊取物哩!」那精湛的刀法已经深深地留在他的脑海里,那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本事。
「那……这……怎么解释?」黑娃也懵了,看了看高高的墙头说道:「只是你家这墙老高老高的,要是俺有刀客那飞檐走壁的轻功,直接飞进去看看就知道是啥情况了?」
「你就做梦呗!净是有的没的瞎思量……」秋生瞪了他一眼,忽然灵光一闪,「对了,西面那边有堵偏墙要矮一些,要是你踩在俺的肩膀上,兴许进得去的哩!」
两人绕到西面,秋生立在墙角站稳了身板,让黑娃踩在肩头上往墙头上爬,「俺够不着哩!还差巴掌那么远!可惜!可惜!」黑娃在上面连连叹气。
「蹦起来试试!你个木头!」秋生咬紧牙关叫道,肩膀上被黑娃踩得生生地痛,汗水大颗大颗地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就快坚持不住了。
这么一提醒,黑娃微微地一缩身,猛地往上一跳,双手一伸,堪堪抓着了院墙的顶部的边沿,双脚蹬着墙面,像只猴子似的翻到了墙头上,「这回跳下去就不是问题了!」他立在墙头往里看了看,回过头来吐了一下舌头。
「那……西瓜还要吗?」秋生问道,他可没有把握把西瓜准确地扔到黑娃的手中,翻过去就会摔得稀巴烂。
「你还惦记着这些狗日的干啥呢?」黑娃在墙头上摆了摆手,「带回去孝敬爷爷,也比喂了这些狗要好,赶快回来接我!」说完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了墙头。
秋生还来不及叫声「小心」,黑娃已经落在在院子里,「哎哟」「哎哟」地叫唤了几声,便听到他在里面尖声尖气地叫:「秋生!没事了!没事了!」,秋生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看着地上的西瓜犯起难来:黑娃不知道爷爷是不吃这种生冷的水果的,自己也不爰吃,可是扔了又怪可惜的。再三思量之后,便抱起来往黑娃家走去,他知道秀兰极爰吃西瓜,被她吃了,也算是物归原主罢!
却说黑娃到了院墙里面,不小心崴了脚,幸好并无大碍,扭了几下便能活动如初了。院子空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儿也没有,倒是后面的花园里一片嬉笑的声音,隐隐传来觥筹交错的声响,尖起鼻子嗅了嗅,空气中似乎还飘着若有若无的酒香。「干他娘的!大老远辛辛苦苦地将这些龟孙请来,全村老小还指望着他们来拯救,他们倒好,在这深宅大院里花天酒地的逍遥快活!」黑娃心里很不是滋味,便跑到对着花园的阁楼上去看个究竟——他打小便和秋生相熟,自幼深得白老爷子喜爰,常常到白家院子里来过玩家家,对白家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再也熟悉不过了。
时当正午,太阳直直地射在花园里,那些白老爷子精心栽培的菊花像一团团金子一样黄灿灿地开放着,彩色的蝴蝶在浓烈的阳光里在花丛中上上下下地翻飞,空气中漂浮着馥郁的花香和浓烈的酒香,果然是一副「庭院深深锁清秋」的好景致。在那菊花环绕的空地上,三个刀客围着一张长条形的桤木矮桌席地而坐,桌上早已经是杯盘狼藉,个个东倒西歪地,都喝得醉醺醺地的了,在旁边的花叶掩映的竹椅上,正坐着个怀抱琵琶的绝美的姑娘,不是采儿又会是谁?
「给咱哥仨来个动听的曲子,助助酒兴!」那刀客头领张牙舞爪地粗声吼叫起来。
「好的,奴家这就开始弹!」采儿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声嗓,这种场面大约她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采儿不慌地转了转弦柱调好了弦,纤纤的手指在上面盈盈地扫过,三两声轻响过后,随着采儿的指尖在琵琶弦上灵活地跳来跳去,连绵不断的琵琶声便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时而嘈嘈杂杂地如急雨落屋瓦,时而如情人一般在窃窃地低语……就这样时快时慢地弹了一阵,那声音渐渐地圆润清晰起来,犹如大小不一的圆珠子滚落在光滑的瓷盘子里一般,一转之下,时而如黄莺在烂漫的万花丛中婉转啼叫,时而如泉水在淙淙地的山间流淌……声音渐渐地细了,没了。
黑娃本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此刻脑海里竟也随了琵琶声的调子变幻出千万种形象来,听得他痴痴地醉了,从这似有还无的琵琶声里,他似乎听出了采儿那心里缠绕着万千的心事,却无法同眼前的这帮刀客说起,只能寄音声于弦响之间,欲语还休,欲语还休。
就在在场的人都以为曲子已经结束的时候,采儿把头一甩,琵琶声复又响了起来,声音有如破碎的银瓶声显得铮锵而急促,黑娃似乎听到了两军交战时的马蹄声、嘶喊声、刀枪碰撞声……不一而足,正在难分难解的时候,采儿那纤纤的往回一收,齐齐地扫过四根弦,发出如裂帛一般尖锐的颤响,空气中除了那幽幽的琴声在缭绕之外,四周一片静寂无声。
好大半天,阁楼上的黑娃和刀客才回过神来——这曲子原已终了,刀客齐声叫好,「妙极!妙极!姑娘神技,在下佩服!」头领可劲儿地拍着手掌朗声叫道。
「姑娘的琵琶固然神奇,大哥的刀法亦是世间无匹呀!」一个刀客连忙拍那头领的马屁,另一个把话头接了下去:「就是!就是!一文一武,绝配呀!绝配!」
那头领便裂开满嘴黄牙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拿起酒壶咕嘟嘟地灌了一口,朝采儿招了招手嚷道:「来!来!给爷笑一个,别老苦着个脸!」采儿便勉为其难地笑了一下,刚刚浮现在脸颊上的小酒窝瞬间就消逝不见了,「姑娘可会舞,趁大伙活儿心情正好,舞一回如何?」他鼓着那双牛眼问道,说成是胁迫还合适些。
采儿也不言语,兀自坐在花影里不动,黑娃不由得替她担心起来:要是惹恼了这些刀客,他们可是啥事儿都做得出来的啊!果然那头领一拍桌子暴跳起来,朝着采儿大吼大叫:「臭娘们!刚还夸你能弹来着,叫你跳支舞你就不干了,这分明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信不信俺即刻将你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