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什干,超苏集市。
天色已经变暗,江川等五个中国人跟着叶戈尔等特警们分乘三辆车来到这里,其中一辆依维柯被拆掉了后座,加装了手铐架子,一看就是改装成了抓人用车。
平心而论,这几天跟这些乌兹别克特警们相chu的还算不错,对方虽然一直在给他们来糖衣炮弹的攻势天天好酒好肉好吃好玩,但是在中方明确表示尊重他们的主导权之后,对方也展现出了诚意,虽然不让他们参与现场行动,但不论有任何情况都会及时通报,在调查方面也积极征询中方的意见,当然双方都是行家,业务技术上面配合倒是全无问题。
总的来说,江川对于现在乌方的进展还不算失望,对方表现出了专业效率。乌兹别克内务部特警旅是专司反特反恐怖的秘密警察,全国都有他们的情报网,首都这个中亚第一大都市就更别说了,塔什干的方方面面任何角落都有他们的线人。别看这次行动是仅有少数人参与的秘密行动,但是动员起他们的情报网,仍不算大海捞针。
叶戈尔他们已经将范围缩小到了首都圈,乌兹别克斯坦是个比较封闭的国家,在那些偏僻的地区,生面孔是非常惹人注意的,更别说是外国人。根据江川提供的资料,他们要找的人并不会说乌兹别克语或者俄语,也没有任何中亚地区生活的经历,再加上是非法入境,除非一直藏在屋里不露面或者就藏在荒野无人区,或者干脆包庇他们的组织势力大到能控制整个居住区,否则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当然这些都是不可能的,乌兹别克斯坦境内不是没有黑社会组织,但是现如今根本没有黑社会组织的势力能大到如此地步,或者说势力能大到如此地步的都和政府有紧密合作,不可能三心二意。
自从安集延事件之后,政府集中力量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态度对于国内的那些不稳定因素大开杀戒,非法结社更是重中之重,数以千计的人被不经审判就秘密chu决,更多的人被扔进大牢,几乎全国敢跟政府作对的黑社会都给斩尽杀绝了,剩下的都是政府自己扶植起来的忠实走狗。
内务部特警他们是不敢也不愿得罪的,他们绝不会冒着开罪政府当局的危险去包庇两个素不相识的中国人的,因为不论赚多少钱,钱永远比不上命重要。
叶戈尔他们下了车,江川只是知道今次是出来找线索,每天汇总到他们专案组的各种情报非常多,经过筛选后有价值的会留下。昨天吃的油泡饭让他们很是腻味,原本想着今天要还是饭局说什么也要找借口推了,没想到是带他们出现场,这是乌方人员第一次带他们出现场,凭借江川对他们的了解,这是一帮比较自傲的家伙,没把握的话是不会在中国人面前丢脸的,肯带他们出来,肯定是掌握了什么决定性的线索。
潘婷对江川小声嘀咕:“我说他们昨天怎么突然狂起来了,非逼着咱们吃那个恶心死人的油泡饭,肯定是抓着人了。”
韩晓亮用眼往外面踅摸,给了个“我看今天有戏”的眼神。
两个武警军官刘峥、方立强两人也在四chu打量,只不过他们观察的是整个市场的周边环境、通道,目光扫过之chu都是能藏人和便于逃跑的地点。
超苏集市就在古城区边上,是个巨大的圆顶建筑,像个绿色的蒙古包,充满伊斯兰风格,周围广场上是一排排凉棚搭起的摊位,里面很像中国传统风格的农贸市场。
叶戈尔他们留下人看着车,然后兵分三路走着一边打听着,虽然说的是当地语言,但是江川能猜出来他们大概在找人,叶戈尔对江川说他们得到线报有辆车可能涉案,很可能用来拉过目标人物,而这辆车属于这里的一个商贩,这是近期得到的最有价值的一条线索,所以这次全体人马出动。
几天之内就能把范围缩的这么小,说实话真的非常高效了,江川觉得就算换了自己也不太可能做得更好。
分散之后,江川等中国人就跟着叶戈尔开始在市场里转悠。叶戈尔穿着便衣,神态从容的就像一个领着外国朋友来逛市场的大叔,压根看不出他是令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内务部特警,直令随行的两个武警军官很是佩服,说这种本事不是经验丰富的老侦察员根本学不来,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的身份恐怕很难看出来他警察的身份。
能在同样眼光很毒的反恐武警军官面前不暴露身份,显然是已经用上了反侦察技巧了。更令江川对此行重视起来,开始配合叶戈尔扮演起游客的角色。
如果不是带着任务来,而是来旅游的话,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室外的露天部分以及简易大棚的下面,一个人几乎能买到一切想买的东西,从蔬菜水果到针头线脑。更搞笑的是,羊皮鼓、地毯等本地土产只是一部分,更多的居然都是中国产品,而且还是国内都找不到的最便宜的产品。如果买食物,这里会是很理想的去chu,如果买日用品,产品档次跟国内的农村集市差不多。
无论对于旅行者还是摄影师来说,这里是观察和接触当地人生活的最好去chu。尤其对于摄影师来说,在这里从早到晚的耗上一天,很可能是整个乌兹别克斯坦之行最嗨的经历。尤其是现在日落时分,大厅朝西部分的光线,美妙的让人疯掉。
这里最世俗风情和烟火气息,一千年前张骞从这里带回了葡萄,苜蓿,还有葡萄酒。大市场每个摊贩都乐于被拍照,免费给你品尝,一如千年前的粟特商人。
为了让游客的身份更逼真,江川他们开始买东西。买杯格瓦斯,买几个石榴和几串葡萄,看看用桶装买的洗衣粉,和纪念品的店家砍砍价。最赞的是在这里的烤串摊吃烤串和马肉,真的超级好吃,叶戈尔请客每个人都吃了,味道确实比餐厅强太多了。
市场14岁操着流利英语帮家人卖纪念品的小男孩,在江川给他小费后问他是否有兴趣参加夜游塔什干并登上最高宣礼塔看全城的行程,说真的一个14岁的小孩说的英语熟练地简直让江川惊讶,而他老练的不像个小孩的讨价还价让江川想起了《新唐书》中描述康国粟特人的语句“生儿以石蜜啖之,置胶于掌,欲长而甘言,持珤若黏云……”粟特人的经商天赋就是家长从小培养的,这才造就了千年商业传奇的粟特人。
走着走着,进了大圆顶的里面。
里面真的超大,穹顶大概能有五六层楼那么高。一进去感觉所有人都在看着你,都在吆喝,有些嘈杂。摊位都是砖石砌出来的大台子,一圈圈排成八卦阵般的同心圆,中间是个石头柱子喷泉。下面一层主要卖肉、熟食、奶制品,最多的居然是韩国泡菜,上面一层主要卖干果调料等。其实照江川看来还可以再加几层,只有区区两层是在浪费了这里面巨大的空间。而香料的粉末在空气中的密度如此之高,江川都担心一点火星会不会出现粉尘爆炸。
另两拨人马也出现了,不动声色的形成一个包围网。看他们的架势,江川判断目标就在左侧的那几个摊位。
果然他们到达一个马肉摊位前就停下了,摊主是一个年轻男人,面前搁着几个搪瓷大脸盆,里面是吓人的整个马头,江川还没见过整个的马头就这么摆着卖,都不知道该怎么吃。男人开始以为来了生意,但是后来发觉好几个陌生男人围住了他所有脱身的通道之后才发觉事情不对劲,本能的手靠近了摆在案板上的切肉刀,但是被叶戈尔做了个别乱动的手势,就那样给震住了,同行的一名便衣特警把刀轻巧的没收了。
男人紧张的看着面前来的不速之客们,没敢动,因为叶戈尔向他摆了摆手里的证件,同时腋下的手枪也亮了亮,这男的彻底怂了。
“怎么了?我又没犯法。”他操着乌兹别克语嘟囔,旁边潘婷小声给做着同声翻译,这位跟央视周涛有点像的漂亮检察官在原单位可是外语大拿,乌兹别克语正好在其专业范围内,要不也不会给抽调来参加此次任务。
“犯没犯法不是你说了算,没犯法你紧张什么?”同行的另一个特警冷笑着揶揄,同时快速将摊位上所有尖锐的能用作攻击的金属物品全给划拉走了。
“你是伊思罗姆图塔胡贾耶夫?”叶戈尔不紧不慢的问道。
“我怎么了我?”
“问你话呢!回答问题。”
“是……是又怎么了?我又没犯法。”
“你他妈是还是不是?”
“是,我可没犯法啊。”
“你知道吗?我干这行几十年了,根据我的经验判断,越是心里有鬼的人,越是强调自己没犯法。我又没说是因为犯法的事来找你的,你总强调这个是为什么呢?”叶戈尔像一个老练的猎人步步紧逼跌入网中的猎物。
“我……那你是干嘛?”
“你车呢?”叶戈尔话锋一转,“车钥匙拿出来。”
“什么车?”
“根据政府登记的信息,你名下有一辆captives,车呢?”
“我车在外面停着呢。”
“在哪停着呢?走走走,带我们过去看看,啧啧,赶紧的别磨蹭,有事问你。东西先放下,知道我们是干嘛的吧,配合一下啊。配合我们对你有好chu,你别鸡巴找抽啊。”周围的人已经看出来叶戈尔他们大概是警察,一个个像躲瘟神一样避开视而不见,男人无奈,乖乖的被挟持着出了市场。
车很容易找到,特警们短时间内就把他的车翻了个遍。叶戈尔则给他带到了那辆特制的车后厢里,直接给他上了背铐,说道:“没想到你一个卖马肉的这么有钱啊?开的车比我们还好。他妈的我们还开二手车。怎么着?你这车是政府用车吗?”
“不是,我自己的,我贴着玩的。”男子脑门见汗了。
“哦?奇怪了,难道是我孤陋寡闻?咱们国家的法律改了吗?什么时候老百姓的车也可以贴膜了?还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跟我们一样是政府公务员?”
“不是……我……我贴着玩的。”
“看见没有?我们的车才可以贴膜,你懂吗?因为我们就代表着政府,只有政府用车才可以贴膜,乌兹别克斯坦的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你不是说你没犯法吗?这是你贴的还是别人贴的?”
“不是我贴的,不是我,我一朋友贴的,他说要借我车用用,还给我就这样了,我只是忘了揭下来了,真不是我贴的。”
“哦?他叫啥名字?”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名,只听别人叫他杜斯马托瓦。”
“干什么工作的?跟我们一样有政府特权吗?”
“不是,他他他就一个……我不知道他是干啥的。”
“还嘴柔?”
“不是,我真不知道他是干啥的,我们就是喝酒认识的,他好像……好像是以前打拳击的还是干啥的,好像给黑社会当过保镖,我真的不清楚。但是他不缺钱,我也不知道他钱从哪来的。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一听是打拳击的,江川和潘婷交换了个眼色,心想八九不离十了。乌兹别克斯坦黑社会里最出名的就是拳击运动组织和黑社会勾结,卡夫拉西莫夫这个名字一度让乌兹别克斯坦在国际社会颜面扫地。
此人是该国着名的亿万富翁,但早在20年前就被媒体称为乌兹别克黑手党教父,就这么一个人,居然长时间担任该国拳击协会主席和奥委会主席,以致2000年悉尼奥运会的时候,澳大利亚政府拒绝他入境。而这产生的后果就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乌兹别克拳击运动员一度和黑帮成员划等号。
现在他被国际刑警、美国通缉,躲在阿联酋,尽管成功申请了俄罗斯国籍,但却不敢离开藏身地,因为怕被国际刑警引渡。可笑的是尽管被通缉的事实已经是举世皆知,国际拳联(AIBA)却仿佛又聋又瞎,至今仍然让这个通缉犯担任副主席的职务。而最可笑的是,尽管他是因为2年前乌兹别克内政部开始查他才离境逃往迪拜,这几乎坐实了畏罪潜逃的罪名,但是乌兹别克司法部门至今仍拒绝起诉他,尽管全世界都在通缉他,但乌兹别克自己却没有通缉他。
“普通朋友?哼哼哼,我们调查过你,你小子朋友还不少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叶戈尔笑眯眯的好像猫戏耗子,“你知道吗,咱们乌兹别克斯坦有一句谚语,拥有一个聪明的对手胜过拥有一个愚蠢的朋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交朋友要谨慎,有时候朋友给你带来的损失可能要超过你的敌人,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朋友闯的祸就不知不觉把你今后的人生给永远毁掉了,就像现在这样,你都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的麻烦,因为你的朋友没有对你说实话,他没告诉你他到底用你的车干啥去了。”
“不是,他干啥跟我真的没关系,我就是把车借给他了,他给我1000美金说用我的车几天,我就啥都没问。他干啥伤天害理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是背铐的效果还是这小子吓着了,几乎是痛哭流涕。
“伤天害理的事?你怎么知道是伤天害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