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人十有八九就是方群黎,既然午后已经露面,那进城落脚也实属正常,再说雍素锦这张字条也没说出详细住chu,南宫星就算想要趁夜偷袭,也暂时没有目标,只能搁下。
饭后南宫星和诸人一起又将事情前前后后仔细梳理了一遍,却对他们这次突然中途罢手依旧找不到半点头绪。
凝珠这次才算是把暮剑阁此次剧变从头到尾详细了解了一番,她心思虽然机敏,嘴上却一贯颇为严实,即便想到了什么,没有几分把握之前也不会贸然讲出,只是旁敲侧击的问了南宫星几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便默然不语,一直自顾思索。
“既然最拿得准的就是幕后指使,那不就简单多了。”薛怜原本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在旁悠然自得的拨着琴弦练习指法,听他们话头差不多已断,才开口道,“小星,你去找到方群黎和李嫦落脚的地方,咱们联手把他们杀了就是。”
“这当然也是个办法,只要能寻到机会,未尝不可。”南宫星微微颔首道,“不过那两人都极为狡猾,恐怕不那么容易捉到行迹。”想到雍素锦特意送来的字条,他又赶忙补充道,“而且方群黎的命我已卖给了人,你可千万留他一条命给我。”
薛怜抚摸着腰间的弯刀刀鞘,微笑道:“他若是武功差些,我就留给你。他要是武功好得很,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南宫星略一估量,道:“按推断他应该比柳悲歌略胜一筹,稳妥些估量,恐怕与我应该在同一层次。具体如何,就只有交手过才能知道了。现在毕竟连他用的是什么武功都还看不出来,说什么也是空想。”
薛怜带着几分期待道:“他若真与你相差不多,那也不失为是一个好对手。
不然的话,这城中目前只一个关凛值得一战,未免也太无趣。“
“他们又不是来和人正大光明决斗,你想尽兴怕是难咯。”南宫星略带调侃道,“不如趁着这几天悠闲,把琴好好学学吧。”
薛怜一拂琴弦,笑道:“这东西比刀难练,气人的很,回头我非得自己买上一张,好好砍上几刀泄愤不可。”
众人闲谈一阵,各自回房休息。
南宫星不是耐得住寂寞的性子,想了想唐昕恢复颇快,今夜再度春风应该不是不行,在床上等了小半个时辰,估摸着其他人应该都已睡下,便翻身下床往唐昕卧房去了。
不料敲门片刻无人相应,问了走廊头尾静候差使的丫鬟,才知道唐昕被白若兰叫去了房里作伴。
他思索半晌,在卧房门外兜了几圈,终究还是决定忍下,悻悻然回到自己床上,一想到两位佳人同床共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八九不离十和他有关,也就没了再行招妓的欲念,一番遐思之后,闭目凝神行功入睡。
照说方群黎既然已经到了,那就要提防着他有所行动。
次日南宫星一大早醒来,便忙不迭出门披星戴月赶着太阳还没出头在城中走了一个大圈。
不料还真让雍素锦说中了,如意楼分舵内收到的情报根本没有打探到方群黎和李嫦两人,不仅如此,昨日趁乱捉到的几个被收买的亡命徒,原本关押在一chu隐秘院落,一夜之间,都被杀人灭口,在那里看守的两名弟子也没能幸免,被人一爪一个捏碎了喉头。
从两人的伤chu推断,杀人者的武功竟像是西域逆龙道的路数。
昔年魔教狂龙道纵横中原多年,后因朝代更迭兵祸四起,加上自身内讧不断被逐出关外,分裂为逆龙道与异龙道两股势力,彼此争斗同时,也在谋图重归中原。只是无奈天不作美,关外万凰宫异军突起,牢牢锁死了咽喉要道不说,还对两支邪道敌意极盛,直接将他们挡在了大漠之中。
这些年虽也有数名高手偷偷潜回,却恰赶上天道狼魂明争暗斗,巨浪滔天卷入其中当即便丢了性命,没掀起半点波澜。
因此这魔教二道虽说名头响亮武功也大都阴邪诡异威力惊人,中原现今一辈的武林同道,却还真没多少仍会感到害怕。
再说魔教被逐之时流落了不少武功秘籍在江湖中,拿到之后加以修炼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单凭看上去像是逆龙道武功一事,并不能判断是否有西域魔教高手到来。
死去的两名弟子真正告诉南宫星的只有一件事。
这湖林城中很可能也已有了内鬼。
而且,已经到了并不忌惮败露存在的地步。
南宫星不敢再轻信旁人,匆匆记下了当日的情报之后,便托舵主王判为他准备一份名单,要包括所有曾在西三堂任职的楼中弟子,一个也不能落下,曾在哪一堂办事,也要写的清清楚楚。
为不打草惊蛇,南宫星并未点明目前嫌疑最重的三人,而是叮嘱王判列出名单的时候,其中有与正副堂主交往亲密之人,便帮他特别标注一下。
回去之前,他拐到唐昕留下暗记的地方远远瞄了一眼,尚未有回应出现。他母亲毕竟是唐门出身,即便如今暗记早已有所变化,他至少也能分辨出是不是唐家的传讯。
到了晨光应至之时,天边却涌来了片片浓云,将刚刚探出头来的金乌霎时吞没的不见踪影。眼见金蛇狂舞,耳听霹雳震天,南宫星忙去买了蓑衣斗笠,披在身上还未走出街角,天地之间便已扯上了细密珠帘。
雨落,风起。
这种天气,当然不会再有什么早市,街边见得最多的,只剩下了带着一身慵懒撑起油伞,匆匆将一夜情郎送上小轿的贴心花娘,和打着赤膊为了几十文钱风雨无阻的轿夫。
顷刻小路就已泥泞不堪,南宫星只有转往青石板铺就的大道通途,望着雨幕之下陡然变了一番气质的胧湖,缓缓往千金楼的方向踱去。
平日里都在街上的人此时都守在了家中,而在千金楼里连着泡了数日不曾离开半步的人,却带着女伴撑伞到了街上。
迎面走来,于情于理都该招呼一声,南宫星将斗笠微微掀高,笑道:“唐兄好雅兴。”
唐炫揽着身边佳人纤腰,也不去理会她隐忍掩饰仍不由得露出几分的不悦神情,笑道:“烟雨晴天都常见的很,我早看腻了,这种大雨倒是颇为新鲜,不出来转转岂不可惜。”
“唐兄玩得尽兴,也莫要让身边姑娘染了风寒才好。”虽说那花娘踩着木屐手上油伞也颇为宽阔,但风雨之下,衣裙终归还是点点染湿,南宫星看在眼里,不禁出言提醒。
唐炫微微一笑,道:“不会,我又不是真只搂着她而已。”
南宫星这才留意到,那花娘衣衫虽已被打湿,面色却依旧红润,额上甚至还略有香汗,那花娘也忙柔声道:“谢公子好意,奴家不冷。唐公子的手可暖得厉害,蒸的奴家身上热腾腾的。”
没想到他竟舍得把内力用在这种地方,南宫星笑道:“唐兄果然怜香惜玉,小弟佩服。”
唐炫淡淡一笑,道:“不及你,你是必定不舍得叫她冒雨出来的。”
两人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南宫星正要出言告辞,唐炫却突然道:“你身边那两个姑娘,你喜欢谁多些?是白家那丫头,还是我堂妹?”
南宫星笑道:“唐兄身边的红颜知己,难道都能分清喜欢的分量,排出座次不成?”
唐炫淡淡道:“只是在江湖上解个闷,自然不需要计较那么清楚。真到了三媒六聘的大礼之时,我自然得分得清夫人小妾。”
南宫星眉心微皱,拱手道:“唐兄到底有何指教,不妨明言。”
唐炫唇角微勾,道:“你既然分不清喜欢哪个更多,那到了婚娶之时,是否该讲究一个公平合理?我唐家的姑娘,不论姿色才干,应该都不会输人太多的吧。”
“阿昕的确是个无可挑剔的伴侣,”南宫星面上也没了多少笑意,道,“只不过兰姑娘于我有舍命相救之恩在前,情投意合在后,我只能保证,不论将来谁进了我南宫家的门,不论名分如何,我南宫星绝不会亏待她半点。”
唐炫默然不语,静静的看了南宫星片刻,忽道:“若是白家那丫头嫁不成你了呢?”
南宫星回望着他,好似答非所问一样道:“要是有人对阿昕不利,我必定会要他千百倍偿还。她既然成了我的女人,背后所仰仗的就不会再只是一个唐门。”
唐炫又默然片刻,微笑道:“并不一定是出了什么天灾人祸,我是说,万一白家的丫头移情别恋,看上了旁人呢?”他故意夸张的拂了拂自己的衣衫,“比如,在下也算是一表人才英俊潇洒,她要是对我钟情非我不嫁,南宫兄该如何是好?”
南宫星将斗笠向上微微一推,曲起食指,将斗笠边缘的水滴轻轻一抹,搓了搓指肚上的雨水,再垂下手时,脸上已彻底没了一丝笑意。
唐炫笑了笑,道:“怎么,真要这么个人,你便打算杀了他么?”
南宫星这次沉默了许久,四周的雨幕越来越密,伴游的花娘完全不知这两人在做什么,想要出言催促却又怕得罪贵客,转眼胳膊都已酸了,正自为难,唐炫却将另一手横亘过来,接下了伞柄,反往她那一侧倾斜了几分。
“你答不出来么?”唐炫颇有几分讶异,看着南宫星浓眉越锁越紧,竟好似正在心中推演什么百般复杂的事情。
又过了许久,南宫星才长出了一口气,道:“我的确答不出来。”
唐炫挑了挑眉,笑道:“这我倒真没想到。江湖上不少号称杀伐决断的人物,若是有你七分武功,都能痛痛快快的一杀了之。说不定,还要顺手灭个门什么的。”
南宫星眼底竟有了几分迷茫,他微微抬头,望着漫天铅云,缓缓道:“从兰儿十二岁起,我就托人留意着暮剑阁的媒妁往来,其中也用了不少不能见光的手段,只为等到我武功有成,能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凭自己的本事去赢取芳心。”
“而我从未想过若是她不喜欢我该怎么办,也从未想过被排挤掉的那些提亲的人中,是不是会有能让兰儿过的更好的男人。”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此刻才恍然大悟,我之所以能在她面前不紧不慢,并不是自以为的怕吓到她,怕伤到她,归根结底,不过是我早已将她视同占有罢了。”
“多亏唐兄,你让我认识到了自己自私的一面。”南宫星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意,“不过我承认,在兰儿的事上,我就是这般自私。我此前没想过兰儿心仪别人会是什么结果,以后,我也依旧不会去想。因为唯独这件事,我绝不会让它发生。”
唐炫将身边花娘的手捧在口边呵了呵气,转而握在掌中,道:“看来,你对喜欢谁更多些,明明分的很是清楚呐。”
南宫星摇了摇头,道:“你不论何时问上几遍,我依旧会说,我心中从未将她们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