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珠一听,立刻起身道:“若萍妹妹性子弱,这些秘密就暂且不要叫她知道了。嫂嫂,你也早些去见若麟大哥,免得他们找人时顺便再打别的主意,我进去先和婆婆躲一阵。兰儿,你一会儿可要装得焦急些,能哭出来最好,切莫让白天雄的眼线看出破绽。”
她气定神闲安排几句,便径直往内室走去。
宋秀涟抿唇一笑,忽道:“凝珠,你就不怕我暗地里怂恿若麟去帮他爹么,说到底,那可是骨肉亲情。”
凝珠头也不回,抬手扶着门扇,淡淡道:“若麟大哥要选的并不是弟弟和爹爹,而是天道和如意楼,嫂嫂莫非忘了,峨嵋如今是何等光景么?”
宋秀涟圆圆的眼睛顿时眯起,一丝愤恨闪过,显然是又想起了将门下弟子随手当作棋子摆布的清心道长,她挤出一个微笑,道:“有理,若麟不想选,我也得帮他选,毕竟一边留着椅子,另一边留的可是杀手。”
“嫂嫂是明白人,已经弃暗投明,自然不会再做傻事。此后数年,江湖风波只怕大都要和这两家有关,不选或是选错,想来都不是活路。”凝珠说罢,推门而入,亲亲热热叫了声娘,便急步奔往床边侍奉。
宋秀涟似笑非笑扫了南宫星一眼,道:“瞧她的意思,选如意楼似乎才是对。”
南宫星笑道:“那倒未必,选择往往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她的意思,应该是如今在这暮剑阁,选天道必定是死路一条。这话倒也没错,穆紫裳倒戈,天道转战更加要紧之事,若这些话都是真的,白天雄的确已没有任何胜算。”
宋秀涟柳眉一挑,敏锐道:“难道这些话未必都是真的?”
南宫星微笑道:“我只知道和穆紫裳这样的人打交道,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后手才行。她是不是肯为了妹妹做到这种程度,至少此时此刻,谁也说不准。”
白若兰抽了抽鼻子,道:“爹没死就好,穆师姐不管之前做了什么,她这次救了我爹,我……我便感激她一生一世。”
南宫星知道她这会儿情绪正激动不稳,便只软语安慰几句,心里却在算计,白天武是否真的还活着,若是活着,会不会被穆紫裳当作又一个压箱底的宝贝。
这人为了她世上唯一的亲人,的确有可能不择手段,而以她的性子,最让人胆寒的,恐怕还是这不择手段。
一直暗有情愫,此次还是同谋的白天雄,真的已经被如此彻底的背弃了么?
南宫星苦思片刻,还是忍不住想要和穆紫裳直接见上一面。但一时间,却又想不到什么有用的办法。暮剑阁几乎可以算是穆紫裳的本家,论熟悉程度,心机应变,他都自愧不如。
若想成事,只怕还是得遣出雍素锦这个千里逐杀嗅觉灵敏的猎犬才行。
转念间白若萍已经到了门外,一连串拍上门板,语带哭腔道:“姐姐!姐姐!你在么?我是萍儿,你快出来!”
白若兰一慌,看了一眼南宫星,忙抬手指了指自己还有些红肿的双眼,小声道:“这个怎么解释?”
“你听我说就是。”南宫星略一思忖,先开窗放宋秀涟从后面离去,转身扶起白若兰,走向门口道,“你只管做出着急伤心的样子,就像你昨晚错以为爹爹已死的时候一样就好。”
白若兰正是心乱如麻的当口,便点了点头,心里稍稍想了想母亲连日遭逢的劫难,顿时一阵酸楚涌上心头,落下串串泪滴。
南宫星打开房门,不等白若萍开口,先沉声道:“萍儿,伯父伯母的事,我的侍婢方才已经通知过来了,你姐姐她……心情激荡万分难过,我看,找人的事就先不要让她加入了。”
白若兰倚住门框,泪眼盈盈道:“萍妹,我……我昨晚才见过娘,她……她和爹还都好好的,怎么……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白若萍大概是没想到姐姐竟然反应如此剧烈,不由得软语安慰道:“姐,你……你先莫急,二伯已经派人找了,松哥竹弟都带着人找呢,我……我也是急着过来看看南宫大哥是不是在你这儿,他……他本事大,我觉得他能帮忙找人再好不过。”
南宫星侧目打量过去,看她神情倒真不似作伪,也非客套,真是一副见到救星的样子。
他正愁没有名义搜查暮剑阁,苦于如何找出穆紫裳来,当下顺水推舟,道:“好,事关伯父伯母安危,我自当竭心尽力。兰儿她心里正乱,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这样,留她在这里稍微养养精神,你来带路,我陪你一起去找,如何?”
白若萍一怔,看神情显然是担心姐姐柔要跟去,哪知道平时拦也拦不住的姐姐此刻却乖巧的像只小羊羔,绵绵嗯了一声,便拉着她手,细细托付给她。
她连声应下,叮嘱姐姐若是心里实在不适,就赶紧请略通医理的姨娘过来看看,说着又忍不住道:“倒也奇怪,那姓董的名医也跟着不见了,光留下……留下一个烂摊子。”她说到这里,也不知道姐姐是不是了解上面的情形,担心姐姐更加担忧,便隐去血溅满地的实情,只匆匆道,“事不宜迟,那我就带着南宫大哥去了。”
白若兰微微颔首,无力道:“一有消息,赶紧来知会我一声。”
“那是自然。”白若萍转身领在前面,伸手施礼道,“南宫大哥,这边请。”
南宫星迈步跟上,心里暗暗称奇。
白若萍看起来弱不禁风胆怯羞涩,可此刻父亲连着大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留下的场面又足够惊心动魄,她却完全没有方寸大乱的样子,焦急惶恐一样不少透在眼底,但脚下的匆匆步点仍和口中娓娓讲述一般条理分明。
“你是说,除去人不见了,屋子里还留下了一大滩血迹?”虽早已心知肚明,南宫星还是做出惊讶万分的样子,不信道。
白若萍急忙点了点头,发红的眼眶中水光闪动,却柔是没落下半颗,怕得声音发颤,却柔是把自己所见事无巨细都讲了一遍。
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倒比雍素锦的复述还要详细几分。
南宫星听她说完,柔声道:“真没想到,遇上这样的事,你还能看得这般仔细。”
白若萍细密的牙齿在唇瓣上轻轻一咬,看此时已到了山道,四下无人,迟疑片刻,才道:“刚一见到那样子,我也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就满院子叫喊起来。可最近家里实在是很不太平,我一直隐隐约约觉得还要出事,当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先把附近找了一圈,实在找不到,只好托二婶去通知二伯帮忙,我留在上面,边等着护院过来,边把情形仔细记在心里,万一之后有什么变故,一来有个对照,二来南宫大哥也能省些心思。”
听这话,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倒已经对家里的人起了疑心。南宫星点了点头,柔声赞道:“你做得很好,遇事不慌沉得住气,我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白若萍忙道:“没、没有的事,我这会儿……心里头还怦怦怦怦跳个不停,脚下都跟踩了云一样,要是南宫大哥你不跟着,我只怕连路都走不稳了。”
这姐妹二人形貌神似,性情却截然相反。
白若兰表象利落,内里冲动脆弱,白若萍外在怯懦畏缩,心中却颇有韧性。当真遇上大事,还真说不好这二人哪个更强。
他看着白若萍惊恐中透着坚定的眼神,心中暗暗惋惜的叹了一声。若此女不是庶出,能稍微得到重视,母亲也不是那么体弱多病能多给她一些余暇,想必也不会是如今这副样子。
不多时,他们两个就已赶到出事的院子之中,白若萍轻功差劲,内息也不过有点基础底子而已,这一番来往奔波,就叫她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南宫星看屋门外已有神色凝重的暮剑阁弟子持剑而立,便先叫住白若萍,低声说了句失礼,跟着一指点在她背后肩侧,将一股柔和真气缓缓送了过去。
白若萍先是一惊,跟着发觉这是对她虚浮气息的助益,这才面颊微热垂首不语,静静调息接纳,待他手指离开,轻声道:“多谢南宫大哥。”
“我只是怕你休息太久耽误找人。走,咱们进去看看。”
护在门边的都是暮剑阁的原本弟子,当然都认得出白若萍,对先前在白家立下大功的南宫星也熟悉得很,不等发声,便主动退到两边,让出通路。
白若松他们多半已经带人上来看过,堂屋地上满是交错足印,看着就颇为慌张。
既已来了,南宫星干脆就真把屋里各chu都仔细检查了一番,权当验证一下雍素锦的说法是否有所隐瞒。
白若萍先前已经看过一遭,此时不忘将关键chu一一提点,小心翼翼指着各chu道:“床上的血格外的多,而且味道也有些奇怪,和地上这滩污痕似的,都有股隐隐约约的尿骚气。哦,还有这桌子上面下头,到chu都湿漉漉的,这会儿干了不少,但印子都还在,桌腿也挪了位,可没翻没倒,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