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隆风还没开口,只听小老头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说道:“姬小兄弟,老哥哥说得没错吧?你已经多年不出江湖,这趟实在不应该来的,替镇九茂夫妇撑腰,无异助纣为虐,这时急流涌退才是明哲保身之道。若哥哥和你师叔是旧识,才会点醒你,否则我老哥哥才不管呢?嘻嘻,听不听随你,老哥哥心意总算到了。”
姬隆风在这一瞬间,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这自称“老哥哥”的小老头,岂不是当年游戏风尘的酒泉醉果老?一念及此,不觉呵呵一笑道:“小兄弟接下姬某的“十绝指”,自然是姬某落败了。”
说到这里,回身朝镇九茂夫妇拱拱手道:“镇老哥贤伉俪都看到了,兄弟业已败在这位阮小兄弟手下,自然不用再留下来了,告辞。”说完,没待镇九茂夫妇开口,双足一顿,身化长虹,划空飞射出去。
小老头口中“咦”了一声,站起身道:“姬小兄弟,你怎么走得这么匆匆,这多没意思?至少也要看完这场热闹再走,你这一走,老哥哥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镇九茂霍地站起身来,双目精芒暴射,洪笑一声道:“阮天华,你敢接镇某几剑吗?”
小老头回头道:“你也要出手了?”
阮天华抬目道:“阁下要赐教,阮某自然非接不可。”
商桐君道:“阮小兄弟,你已经胜了一场,且请退下来,让商某来会会镇老哥。”
阮天华抱拳道:“商掌门人,这是镇九茂指名向在下挑战,还是由在下向他领教几招再说。”
商桐君看他不肯退下,只得颔首道:“阮小兄弟要出手也未尝不可,但商某想和镇老哥说几句话。”
镇九茂已从石阶上走下,冷然道:“商掌门人有何见教?”
商桐君走上几步,双手一拱,说道:“镇老哥创立剑门派,剑术自成一家,在武林中独树一帜,也受到各大门派的推崇,数十年来,一直和平相chu,何苦支持玄阴教在先,创立一统教於后,一再和天下武林作对……”
镇丸茂不待他说下去,洪笑一声道:“商掌门人能代表天下武林吗?”
羊乐公道:“咱们这许多门派,难道还不能代表天下武林。”
镇九茂大笑道:“过了今天,就只有一统教,没有天下武林了。”
桑鸠婆怒声道:“商掌门人不用和他说了,此人丧心病狂,已无救药。”
镇九茂厉声喝道:“镇某确实不用和你们这些行尸走腐之人多说,你们能熬得过午时,就算命长了。”
阮松溪道:“天作孽,猷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镇九茂,你看看清楚,就凭你这点气候,能够消灭各大门派吗?”
镇九茂道:“你们到时自知。”
阮松溪听他的口气,似是十分有把握,心中暗自忖道:“难道他还有极强的后援不成?”商桐君眼看镇九茂执迷不悟,不禁摇头叹息,缓缓后退。
阮天华右手握着连鞘长剑,凛然道:“镇九茂,你亮兵刃。”
镇九茂一向自视甚高,各大门派都不在他眼中,阮松溪直呼他姓名,已是心头恼火,阮天华这声“镇九茂”听得他勃然大怒,双目一瞪,喝道:“小子,老夫的姓名也是你叫的?”
小红哼道:“难道你不叫镇九茂?”
铁若华冷笑道:“倡乱江湖,为恶武林,只能叫他贼子,阮大哥叫他姓名,已经很客气了。”
镇九茂几乎气炸了心,右手一抬,锵然剑鸣,掣出一柄松纹阔剑,剑尖一指阮天华,沉喝道:“小子亮剑。”
阮天华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抬chu,抽出剑来,目光一抬,冷哂道:“在下真没想到堂堂剑门山大庄主,也可以算得是一派宗主,说话的口气,竟似江湖下五门的粗人,开口小子,闭口小子的,难道不怕失了你剑门山大庄主的身份吗?在下已经亮出剑来,阁下只管请发招好了。”
镇九茂究是一派宗主,被阮天华说得老脸不禁一红,心头更是怒恼,恨不得一剑刺上他两个窟窿,沉哼道:“老夫和你后生小子动剑,自然由你先发招了。”
阮天华朗笑一声右手长剑一振,发生嗡然轻响,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有僭了,不过在下有一件事,要奉告阁下,在下此剑,利可断金,交手之际,刀剑无眼,阁下可得小心。”
小老头坐在阶上,点着头道:“这倒是要先说清楚的好,双方比剑,剑削断了,就比不下去了。”
镇九茂听得暗暗冷笑,他身为剑门山大庄主,练剑数十年,使的岂会是普通长剑,要知他手中这柄阔剑,名为玄龟剑,也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名剑,这就沉笑道:“你削得断,但削无妨。”
阮天华道:“好,在下那就发招了。”刷的一剑,凌空劈出。
他第一招使出来的是“形意剑法”中的“临风劈剑”。使“形意剑法”的目的,是想瞧瞧这位被武林中目为怪杰的剑门山大庄主,剑上造诣究竟如何?镇九茂阔剑当胸,凝立不动,当然也要看看阮天华的剑法路数,等到他使出来的只是“形意剑法”,方觉自己太以高估对方。
突觉阮天华长剑凌空一劈之势,就有一道森森剑风,应剑而出,朝身前涌来,心头不由暗暗凛骇:“这小子年纪轻轻,剑上造诣居然有如此深厚的火候。”
只要是剑术名家,剑势出手,都会有森寒剑风,但要练到这一步,非有几十年功力不可,他惊讶的只是阮天华不过弱冠之年,就有如此境界不已。要知镇九茂一生练剑,反应当然极快,在左脚斜跨半步,身形随着左转,口中喝道:“老夫要发招了。”一缕银练,应手点出。
他这一旋身发剑,使人看不出他是为了避让阮天华的剑法。这一剑,不但剑光如练,一闪即至,至少还在剑尖三尺之前!就凭他这一剑,已可看出他剑上功力,非同凡响。那知剑招发出之时,阮天华明明在他左前方的人,等他剑势刺到,竟会失去了踪影。
镇九茂心头一凛,再定睛看去,阮天华不知何时已到了自己右前方。镇九茂在剑术上确有他独到之chu,剑势落空,这一招本该已经使老,但他手腕一挥,阔剑夹着轻啸,由点出的剑势收然变成横削,一道耀目精虹,已经卷到阮天华的肩头。
阮天华不慌不忙,右足斜跨了半步,匹练般剑光从他肩头而过。左手一招,剑鞘颇势点出,但听“叮”的一声,正好点在镇九茂的阔剑剑尖之上。镇九茂但觉一股大力,撞上剑身,连人带剑被撞得朝后连退了两步。这一段话说来好象已有不少工夫,实则双方出手快速如电,只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镇九茂数十年来,第一招上就被人家震退,还是破题儿第一次,心中更是气怒交进,口中暴喝一声,声若雷奔,朝阮天华直欺过去,喝声未已,玄龟剑已展开一轮功势。这回他含愤出手,当真翩若惊鸿,猛若雄狮,一柄阔剑剑光起chu,发出嘶嘶轻嘘,一个人剑光僚绕,就象风雨雷电中的雷公一般,来去如电,把一套“万流归宗剑法”,使得出神入化,一道道的剑光,从四面八方流动,奔腾汇海,声势极为惊人。
阮天华使的虽是“形意剑法”,觉得自己左鞘右剑,左拒右攻,已可应付裕如,就用不着再使“紫云剑法”了。其实他练成“紫府铨真”上的武功,纵然没使出“紫云剑法”来,但充裕体内的是“紫正神功”,心头熟谙的是紫府武学,不过剑招形式上使的是“形意剑法”而已。
何况最近又屡经大敌,经验多了,随机应变的技巧,自然也纯熟了,长剑挥洒,自可得心应手,不论你镇九茂剑势如何厉害,攻势如何锐猛,都被他一剑一鞘剑化解开去。不,他左手剑鞘,也是百炼精铁所铸,然可挡格对方剑锋,又可当作点穴用,忽格忽戳,忽守忽攻,配合右手的“形意剑法”施为。
右手一柄赛干将,不仅把形意门的劈、攒、崩、炮、横五字诀,从容施展,尤其剑上满布“紫正神功”,手法,身法,又渗杂了紫府武学,灵活运用,随机应变,看去就奇招突出。连身为形意门掌门人的阮松溪;都看得暗暗惊异,天华使的明明是本门剑法,但这些精妙变化连他都意想不到,好象这些剑招,从天华手上使出,就能化平凡为神奇,威力也就随着大为增强了。
双方这一轮急攻,但见剑光飞旋,人影晃动,打到急chu,根本已无法看得清招式,分得清敌我。不过片刻工夫,两人相搏了三十余招,镇九茂愈打愈惊,凭自己的功力,和剑门山睥睨武林的“万流归宗剑法”,居然胜不了一个弱冠少年。
不,别说胜人家了,自己剑势甫出,往往被对方“形意剑法”所破,逼得非中途变招不可。芙蓉夫人脸上渐有不耐之色,她似乎对丈夫连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收拾不了,感到不快。就在此时,只听小老头忽然尖叫道:“不好……”
比剑的双方,既是高手,自然剑剑走青,各以招式变化求胜,不闻虎啸龙吟的剑击之声。双方的人也全在聚精会神观战,是以也不闻一点人声。小老头这声尖叫,大家都可以听到。各大门派这一边,还以为小老头这声“不好”,是指阮天华接不下来了,尤其是小红、于立雪、青儿、席小蓉、铁若华、黄玉香、罗香玲这几位姑娘,事不关己,关心则乱,听了小老头的叫声,心头都不期而然“咚”的一跳。
小红更是手中紧抓着赛莫邪,脚下不由自主的朝前跨出去了一步。芙蓉夫人和冰魄夫人也忍不住回跟朝小老头看去,她们虽然没有出声,但意思就是想问他这声“不好”,究竟何所指而言?当然心里想问的人,还有阮松溪。商桐君,桑鸠婆等人,这些人都是当今武林的一流高手,但谁也看不出正在动手的两人有什么“不好”?
但就在这一瞬间,,大家耳中就听到了“叮”的一声轻响。这“叮”声入耳,所有的目光就迅速朝两人中间投去。原来镇九茂刺去的一剑,被阮天华左手剑鞘点个正着。这一来,镇九茂的剑巳被阮天华剑鞘顶住,他没有第二支剑了。相反的阮天华是以左手剑鞘顶住对方剑尖,右手还有一支长剑。
情形当然对镇九茂不利,难怪小老头会叫出“不好”来。在他叫出“不好”的时候,镇九茂长剑还没刺出,阮天华当然也没有用剑鞘去点,好象他有未卜先知之能,早就看出两人下面一招,一个会刺出长剑,一个会用剑鞘去点的了。
镇九茂练剑数十年,对敌经验自然要比阮天华老到得多,刺出长剑被人用剑鞘点住,双方胜负,在这电光石火般一闪之际,谁能争取到先发制人,谁就胜了。这下果然被镇九茂争取到先着,他临危不乱,没待阮天华发剑,左腕一抬,迅疾无恃拍出一掌。这一掌,必须一掌克敌,是以用足了十二成力道,一团奇寒澈骨的掌风,猛向阮天华当胸撞击过去。
小老头口中轻咦一声道:“会是寒毒掌,这就更糟了。”这时谁也不会有人去理会。
阮天华左手剑鞘顶着对方剑尖,右手长剑“嗒”的一声套入剑鞘之中。这一来,变成右手接替了左手,顶着镇九茂的阔剑,左手松开剑鞘,就立掌当胸朝前迎出。镇九茂动作如电,但阮天华的动作也丝毫不慢,返剑入鞘,用右手代替左手,再出左掌,恰好迎住对方的掌力,朝前推出。
要知镇九茂这一掌不但蕴蓄了阴寒澈骨的“玄阴真气”,而且掌中还练有毒功,所以称做“寒毒掌”,被小老头一口叫了出来。“寒毒掌”是不能柔接的,就算对手内功深厚,能够挡得住他强劲的掌力,也无法抗拒“玄阴真气”的澈骨奇寒。只要沽上一丝寒气,就可使你血脉僵冻,何况寒气之中又有奇毒,只要和他柔接,你就非死不可。
镇九茂眼看阮天华左手挡胸推出,柔接自己的一掌,心中暗暗高兴,忖道:“好小子,你死定了。”心念方动,双方掌力已经接触上了。
本来镇九茂的“寒毒掌”只是一团浓重寒气,不带丝毫风声。阮天华的掌力,乃是“紫正神功”,更是无形无声的真气。但两团真气在空中乍然交接,空气受到两股掌力排挤,形成极大的压缩,就发出一声蓬然大震。镇九茂在这一瞬间,突然感到一股炙热的暖气侵袭全身,这下直吓得他心胆俱惊,再待退后,已是不及,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登登往后连退了三四步,才算站停。
只见他脸色灰白,高大身躯不住一阵颤抖,咬牙切齿,嘶声道:“小……子……你……你……毁了……老夫……给……我杀……”两名青衣少女赶紧闪身抢出,把他扶住,缓步走上石阶在椅上坐下。
芙蓉夫人站起身问道:“你怎么了?”
小老头坐着的人,也跟着站起,凑上一步,说道:“小老儿早就知道要糟……”
镇九茂喘息着气愤道:“老夫一身武功,被姓阮小子废了。”他练的是“玄阴真气”,遇上“紫正神功”,焉得不废?
芙蓉夫人机伶一颤,惊诧的道:“什么?你被姓阮的小子废了一身武功?”
镇九茂惨笑道:“老夫真气被破,还能有什么作为?你要他们给我杀,一律格杀。”
芙蓉夫人点点头,柔声道:“你先进去休息一会儿。”一面朝两个青衣使女吩咐道:“你们快扶山主到里面休息去。”两名青衣少女答应一声,扶着镇九茂往里行去。
芙蓉夫人双目凝煞,霍地站起身来,挥手道:“勾总管,给我下令,杀。”
小老头耸耸肩道:“好重的杀气。”一面朝冰魄夫人说道:“咱们是特别来宾,谁都不好帮谁,还是坐着作壁上观吧。”
勾嬷嬷探怀取出一面三角小红旗,朝四周连展两层,喝道:“夫人有令,大家一齐上,今日与会的人,一律格杀勿论,一个不留。”他这一挥旗,站立在左廊前面一统教的人纷纷走出。
同时从弥勃殿两侧也涌进来了百来名剑门弟子,这些人是由镇少侯率领,一式青衣劲装,分为红,白、青,黑四种剑的颜色。剑门第子以剑穗颜色分等,红色的剑术已得剑门真传,为数不过十人。白色较次,约有二十名。青色是粗通剑术,在三十人以上。黑色剑穗则是剑门山庄的庄丁,为数约五十人。
他们在大天井南首一字排开,志在阻拦各大门派的退路。另外从大殿东西两侧通往后进的长廊上,也涌出百来名手持掸杖的灰衲和尚,不用说是崇胜寺的僧侣了。就在一统教的入朝大天井欺来之时,商桐君,阮松溪等人也迅速迎了上去。
双方的人,要接未接,一统教阵营中突然有六个人投入各大门振的阵营,会合在一起,转过身去,立和一统教成了敌对。这六个人正是端木让、范叔寒、于立雪和皖南三剑老大万邦同、老二寿耀南、老三公孙胜。各大门派的人因对方另有两拨人出现,也把人手分作三拨。
第一拨阮松溪、商桐君、晏海平、应立言、桑鸠婆、袭天发、阮天华、小红、席小蓉、于立雪。同时阮松溪早已知皖南三剑和端木让等人会乘机过来,也纳入第一拨。
第二拨五山主,九华三女秦妙香、黄玉香,罗香玲、青儿、铁若华等人,监视崇胜寺的和尚。第三拨由金鸡门祝逢春、祝天霖父子串同各派弟子,监视镇少侯和剑门弟子。
第一拨人也各自分配好了人手,计为阮松溪对芙蓉夫人,华山掌门人商桐君对少林达摩堂通善大师。六合门掌门人对崇胜宇方丈通济大师。桑鸠婆对勾嬷嬷。袭天发对崆峒黄衫。太极门掌门人晏海平对铁拂道人娄广元。子午门掌门人应立言对秃顶神鹰南宫寿。其中小红对付黑蛛神余良,小蓉对付西崆峒十三子,则是蹲坐在阶上的老哥哥小老头以“传音入密”告诉商桐君的。
另外由投过来的皖南三剑万邦同、寿耀南、公孙胜、端本让、范叔寒、于立雪六人,对付被一统教迷失心神的于老夫人、伏大娘、广法道人、辛无忌、铁三姑等人。剩下阮天华一人没有分派职务,可以机动增援落了下风的人。阮松溪因芙蓉夫人依然坐在阶上,没有下来,他就没有对手了,就和阮天华站在一起,替众人掠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