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母又道:“那一天也想不起来吗?”许兰芬摇摇头。
字文澜接口道:“大概有五天了,许师妹五天前回家去的,三天前在凤县附近昏倒,不省人事……”
金鸾不待她说不去,沉声道:“怎么,你要查使透骨阴指的人?这个不劳费心,他敢对我徒儿下手,我不会放过他的。”一面回头道:“徒儿,咱们走。”
金母嘿然道:“金鸾,你率领徒众上山来大闹了一阵,说走就走吗?”
金鸾道:“你待怎的?”
金母微哂道:“你有胆量上天池寻衅,自然有备而来,你总知道该如何的了?”
金鸾盛气的道:“天池我不能来吗?好,你只管划下道来,我无不奉陪。”
“这还差不多。”金母徐徐的道:“你不是带着门人来的,这样吧,咱们先要门下弟子上场,看看是你调教的徒弟行,还是我调教的徒弟行,他们如果分不出高下来,再由咱俩出手,你看怎么样?”她这番话当然是另有心机的。
她和金鸾不但是孪生姐妹,而且还是同门学艺的师姐妹,本来你会的我也会,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双方已有数十年不见。金鸾敢在数十年后的今天,找上天池,显而易见,她若无惊人之艺,决不会自己送上门来,先由双方徒弟出手,正可看看她的武功底细。
另外还有一点,本派透骨阴指,先师禁止门下弟子练习,是因为中人无救,太过阴毒。几十年来自己并没有传给门下弟子,倒并不是因指功阴毒,是因为这种指功,是本派武功最厉害的一种武学,传给了门人,师父会的,徒儿全会了,一旦有了贰心,师父岂不对她束手无策?
方才听了宇文澜的话,许兰芬是三天前在凤县,被人用透骨阴指所偷袭负的伤,三天前,不是陆碧梧正好下山去办事吗?打从金鸾说出她徒弟遭人用透骨阴指击伤,自己就怀疑到陆碧梧了。因她为人好强,也最工心机,她可能就知道本派有透骨阴指这项功夫,但她从没问过自己,而且透骨阴指口诀心法,就放在自己房中。
她身为天池管事,经常在自己房中进出,自然也早就看到了,有心偷学,可说极为方便,从种种迹象推想,她瞒着自己偷学透骨阴指的成份极大,只是她何以要向许兰芬下手呢?要她和对方徒弟先出手,也正好看看她近年功力精进如何了。
金鸾听她说出先由双方门下弟子出手,自然听得出金凤的用意,是想先看看自己武功路数。她想得没有金母多,闻言点头道:“好,我完全同意。”
金母稍微别过头去,朝站在自己左首的陆碧梧吩咐道:“碧梧,你出去接她门下几招吧。”
陆碧梧躬身领命,举步走出,冷冷的道:“你们那一个下场?”
金鸾连头也没回,手中乌木拂尘朝前一指,说道:“乘凤,你下去会会她。”原来她自称西崆峒圣母,门下共有八个弟子,都是山下孤儿,大弟子叫乘凤,二弟子叫控凤,年纪较长,其余六个是近几年收的,都很年轻。
宇文澜是凤县人,她祖父是一方财主,乐善好施。当年金鸾离开天池,来至凤县,全仗宇文澜祖父接济,等金鸾成为一派宗主,开派收徒,才收了他孙女为徒。今年初,许兰芬当选西凤状元,她因金母自号西凤,为了要气气金凤,所以把许兰芬收到门下,是她的第十个弟子。乘凤、控凤,都是四十出头的人了,所以和师父一样,改穿了道装。
闲言表过,却说乘凤躬身应了声“是”,左手中指挂着一支乌木拂尘,缓步走出,目光冷峻,望着陆碧梧问道:“你要如何比试?”
陆碧梧扬手掣出长剑,冷冷的道:“你不是带着剑吗,咱们自然是在剑上分个高下。”乘凤抬手抽出长剑,左手拂尘朝前一挥,说了声:“请。”但却并没出手,只是凝立不动。
陆碧梧因人家说了“请”,她也不得不说“请”字,但“请”宇出口,身随声发,飘然欺上,长剑快若流星,疾刺而出。她出手果然不凡,探手点出,不见她振宛抖剑,却一下就幻起一排五支剑影,挟着五道森森寒锋,一齐刺到。崆峒剑法一记“五弦齐挥”,使得既凌厉,又漂亮。
乘凤却也深得剑术要领,你不动,她也不动,你一动,她就动得更快,只见她身形轻轻一旋,避开正面,从她身边飞起一蓬白烟,迎着陆碧梧五支剑影撒来。这蓬白烟,竟是她左手摔出的拂尘,千百根绕指柔丝,一齐朝剑上缠去,同是白练乍吐,一道剑光也激射而出,随着她旋身之际,朝陆碧梧左太阳穴点去,这一招“寒梅点春”,同样使得出入意外,漂亮已极。
陆碧梧的长剑当然不会被对方缠住。她轻身飞起,剑使“物换星移”,五支剑影一闪而没,化作一点寒星,袭向乘凤的后脑。乘凤身形再次轻旋,长剑斜挑,使了一招“星月交辉”,剑光像一弯眉月,迎着对方刺来长剑挑起。
她左手一蓬拂丝突然掐得笔直,抬手送出,这是一记拂法中的“黄蜂返巢”千百缕劲丝,反袭陆碧梧胸口。她方才是以拂尘迎对方长剑,以长剑攻敌,倏忽之间,却以长剑封架对方长剑,却以拂尘攻敌,变换之快,当真令人莫测虚实。
陆碧梧上手之初,只知对方拂尘是用来封架的,没想到她这招居然用拂尘攻来,一时之间,竟被逼得后退了一步。这下可把陆碧梧激怒了,口中冷嘿一声,一退即上,手腕连振,剑光飞洒,一口气攻出五剑。双方都是练剑数十年的高手,虽然各自抢着进攻,但人影闪动,剑光纷披,却听不到一点剑剑交击之声。
金母目光炯炯,看着两人动手情形,心中暗自忖道:“金鸾这几十年,果然一直用心要对付我,光看她徒弟这手剑法,虽然还是脱不出崆峒招数,chuchu却以崆峒剑法作为敌人,寻求破解之法,这两人功力悉敌,看来陆碧梧在剑法上,很难胜得了她。不过这样也好,陆碧梧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她自知剑法上不易求胜,就要以掌指为辅,只要使出指法来,不论你如何掩饰,如果偷练过透骨阴指,即使不使,也一样瞒不过我的眼睛。”
金鸾对两人这一战,当然也看得很仔细,眼看陆碧梧一手剑法,纵然造诣极深,但还是崆峒剑法,并无新奇变化,自思乘凤已足可应付。心中不禁暗暗冷笑,忖道:“金凤妄自尊大,号称西凤,原来也不过如此,你这套剑法,在江湖上虽可称雄,要用来对付我西崆峒圣母,就并不见得管用。”想到这里,脸上不禁微有笑意。
就在此时,但听三声急骤的金铁狂鸣,两支长剑猛力撞击,飞起一串火花,原来两人久战不下,心头冒火,才会柔打柔砸起来。陆碧梧放手攻出三剑,左手抬chu,相继劈出一掌。这一掌去势悠然,带起一片轻风,朝乘凤迎面拂来。
唐人有一句诗:“吹面不寒杨柳风”,用来形容这片轻风,实在是最恰当也没有了,掌风有如此轻柔,那就是崆峒派的“天池水面风”了。乘凤看她举掌拍来,也毫不怠慢,左手拂尘陡然朝前拂出。她是西崆峒圣母金鸾的首徒,金鸾数十年来,耿耿于怀的就是如何对付金凤?“天池水面风”,虽是金凤独创的神功,实则是从崆峒无形神掌化出来的。
“无形神掌”必须有十二成内功火候,方可练习,但一个人的内功要练到十二成火候,非有五十年以上的勤修苦练不可,因此,能练成“无形神掌”的人,可说少之又少。金母把无形神掌简化了许多,使门下弟子只要有五成内功火候的人都可以练习,名之为“天池水面风”,当然威力也比无形神掌弱了许多。
金鸾为了破解“天池水面风”,创出破风三式,以拂尘使出,专破掌风,所以她门下弟子,年纪稍长的,左手都执着拂尘。这时陆碧梧使出“天池水面风”,乘凤也及时施展“破风三式”,但见她拂尘扬起,千百缕拂丝,忽然间宛如春云乍展,如幕如幔,一下挡住了迎面吹来的轻风。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乘凤在一片拂丝把对方劈来的风堪堪挡住之际,左手拂尘突然迅疾无伦的朝外一圈,左手一沉倏扬,本来散成一片的拂丝,忽然根根直竖,宛如千百支尖椎,闪电的朝陆碧梧激射过去。“破风三式”真当疾如迅雷,前面两式,一挡一圈,已把掌风引出,第三式是追击,以攻还攻,攻敌不备,这三式可说专破天下掌风的招式,亦无不可。
陆碧梧掌势出手,竟然被她拂尘引出,心头不由一怔,闪电之间,急忙一收真气,收回拍出去的掌风,身形随着右旋而出。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双方动作如电,乘风千百缕拂丝直射过去,陆碧梧也及时向右旋出。
就在此时,乘凤突觉自己射出的拂尘,突被一围无声无息的暗劲,拦腰撞上,震得自己左腕一麻,若非拂尘柄上有细绳悬挂在中指上,这一记几乎被她震飞出去,心头一惊,急忙后退了一步。陆碧梧这一记“无形掌”虽然只有五六成火候,但一击得手,精神陡振,右手长剑化作一道匹练,乘势追劈过去。
乘凤岂甘示弱,长剑一抡,迎着劈出,两剑相交,发出“当”的一声金铁狂鸣。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一步,依然半斤八两,难分轩轾。陆碧梧心头发火,冷哼一声,一退即上,又是一剑直劈过去。乘凤同时跟着欺上一步,举剑柔接。这一剑当然又是一声金铁狂震,两人谁也不肯让谁,于是第三剑、第四剑,连续劈击而出,两人之间,也接连响起了震慑人心的金铁交鸣,一串串火花,从两支长剑上进飞而出哩。
金母眼看陆碧梧一记无形掌只有五六成火候,心头稍稍释怀,由此可以证明陆碧梧并未偷学“透骨阴指”了。金鸾也在此时,眼看两人连拚了五六剑,依然功力悉敌,就是再拚下去,也未必分得出高下来,这就沉声喝道:“你们住手。”激战中的两人听到喝声,果然立时住手。
金母冷声道:“你可是想和我动手吗?”
金鸾道:“不错,她们两个再打下去,一时也分不出胜负来,自然只有你我一决胜负了。”
“很好。”金母冷声道:“碧梧,你回来。”陆碧梧躬身领命,收剑退下。
金母右手向后一招,站在她背后的一名青衣少女,立即双手捧上一柄古剑。金母伸手接过,人已朝前跨出,冷然道:“金鸾,你自称西崆峒圣母,不知剑上造诣如何?”
金鸾也迎前走上,冷笑道:“我西崆峒门户,乃是遵奉先师遗命创立,你不是也自称圣母吗?你可以称,我自然也可以称了,至于剑上造诣如何,你马上就可以知道了。”
金母冷哼一声,呛的一声掣出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喝道:“你拔剑。”她这一掣出长剑,大家都可以发觉她全身都在散发出浓重的杀气,就是站在稍远的谷清辉夫妇三人,都可以感到森寒之气。
金鸾右手抬chu,也呛的一声,飞起一道寒光,手上同样是一柄寒光熠熠的好剑,这一横剑当胸,她一身白色道袍,无风飘忽,也同样充满了肃杀之气,抬目道:“金凤,咱们谁也不用客气。同时发剑好了。”
金母看了她一眼,冷然道:“好。”这一声“好”字出口,但见两道匹练般的剑光,同时飞起,向对方激射过去。
这一刹那,双方身后观战的人,但觉剑光奇亮刺目,寒气砭肤,根本看不出两人这一剑的招式。不,不止一招,两道剑光矫若神龙,一往一迎,似纠似缠,起伏盘旋,除了嘶嘶剑风,弥漫着如雾如霏的白气,已经笼罩了两丈方圆。因为听不到剑剑交击之声,是以分不清两人发出第一剑之后,究竟已经各自使出了几招剑法?
连金母的首徒陆碧梧也看不清楚,她一张清峻的脸上,不禁为之变色。所有观战的人中,只有谷飞云练成紫气神功,一双炯炯目光,可以透过两人身外所笼罩的一层薄雾,看得清清楚楚。他发现金母和金鸾两人使的剑法,和方才陆碧梧、乘凤两人使出来的,并无多大差异,只是比方才两人使得精纯熟练而已,任你变化精奥,依然脱不出崆峒剑法的路数,更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之chu。
只不过是两人修为的功深,每一剑都凝聚了双方深厚的内力,从剑上散发出浓重的剑气来。这份威力,自然非同小可,普通人只怕连一剑都接不下来!不,只要进入她们一丈之内,只怕连一身衣衫都会被剑气绞成粉碎。
就在此时,陡听一声苍劲的大笑,宛如天外飞来,紧接着又是呛呛两声金铁狂鸣,两道匹练般纠缠的剑光和漫天剑气,倏然尽敛。大家方觉眼前一暗,就听金母怒声道:“你来作甚。”
那苍老声音大笑道:“哈哈,你们两个已是九十出头的人了,还有什么好争的?”
众人凝目看出,只见金母和金鸾两人之间,竟然多出一个白发披肩,白须垂胸的高大老人。这人貌相既老且丑,但一双目光在黑暗之中,却比寒星还亮。这人,正是谷飞云从石窟中放出来的老人——闻野鹤,他炯炯目光盯着金母,含笑道:“老夫今晚终于出来了。”
金母虽然寒着一张脸,但怒意渐减,冷冷的道:“你既已出来,就该走了,还挡什么横?”
“哈哈。”闻野鹤又是一声大笑,说道:“老夫是已经走了,但行到百里之外,才想起一件事,非赶回来不可。”
金母冷声道:“你还有什么事?”
闻野鹤道:“老夫是一位小兄弟放出来的,他放出老夫来,你岂会放过他……”他是不放心谷飞云才赶回来的。
金母哼道:“他是我徒儿的儿子,老身岂会难为他?”
“哈哈,如此就好。”闻野鹤目光一转,看到谷飞云不觉洪笑一声,朝谷飞云走去,说道:“小兄弟,老夫方才匆匆一走,忘了问你姓名,才从百里外赶回来,总算小兄弟还没走。”
谷飞云连忙抱拳道:“老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