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三天的早晨,谷飞云和辛七姑正在共进早点,房门响起一个带沙口音说道:“庄主起来了吗?属下荆溪生求见。”
谷飞云抬头道:“进来。”房门被轻轻推开,荆溪生放慢脚步,侧身走入,看到两人立即躬身道:“属下见过庄主、副庄主。”
谷飞云不齿其人,只是傲然道:“荆护法不用多礼,请坐。”
“是,是。”荆溪生在庄主面前,边上虽有木椅,那里敢坐,依然躬身而立。
谷飞云问道:“荆护法赶来,可有什么事吗?”
荆溪生经他一问,面有兴奋之色,说道:“属下奉陆总管之命……”
谷飞云没待他说下去,怫然道:“本座叫你坐,你就坐下来再说。”
辛七姑婉然道:“荆护法老远赶来,四师哥请你坐下来再说,你就不用客气,只管坐下来说好了。”
“是,是,属下告坐。”荆溪生在下首一把椅子落坐,仍然只坐了半个屁股,以示敬意,才仰起脸道:“属下是奉陆总管之命,给庄主报信来的。”
谷飞云欣然问道:“华山派情形如何?”
荆溪生道:“总令主一行到了清虚观,由元真子亲自接待,他眼看咱们这一行声势之盛,自思无法抗衡,就乖乖的完全接受了,今日一早,随同总令主一起出发了。”
谷飞云看了辛七姑一眼,豁然大笑道:“本座早就知道总令主一行已经足够了,所以就在这里住下来,静待佳音,果然不出本座所料,哈哈,七师妹,咱们下午也可以动身了。”说到这里,哦了一声又道:“本座和七师妹可能要先行赶去桐柏山,荆护法可和陈总管一起陪同鹿、蓝二位供奉去和总令主会合,顺便也把高升、孙发二人带去,拨交陆总管差遣。”
他要陈康和陪同鹿、蓝二人去和总令主会合,就是把两人拨归金母管辖,免得到了桐柏,给束无忌要了过去。高升、孙发是项中英带来的,自己无暇管束,不如一并给西路总令去差遣的好,荆溪生应了声“是”。
谷飞云又道:“陈总管陪同两位供奉就住在楼下中间,你先去和陈总管见面,午餐之后,一起动身好了。”荆溪生又应了声“是”,起身告退。
辛七姑偏头望着谷飞云道:“大哥,你对荆溪生好像不假辞色,我看他对你蛮恭敬的,他那里不对了?”
谷飞云冷笑一声道:“荆溪生是紫柏山齐漱云道长的师弟,他并未被迷失心志,只是受陆碧梧的怂恿,许以西路总令护法,就甘心出卖师门,为虎作伥,若不是看在他女儿是我师妹份上,我早就把他废了。”
辛七姑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问道:“我怎么没听大哥说过呢?她也是岳大先生门下?叫什么名字?”
谷飞云道:“她叫月姑,不是师傅门下,是师母紫云夫人的记名弟子。”
辛七姑问道:“她生得怎么样?”谷飞云笑道:“什么怎么样?你问得好生奇怪。”
辛七姑道:“我是说她生得美不美?”谷飞云道:“和你差不多。”
辛七姑又道:“武功呢?”谷飞云道:“她只学了一套剑法。”
辛七姑道:“她人呢,现在那里?”谷飞云道:“她自然在家里了。”
辛七姑看了他一眼,又道:“你们是同门师兄妹,感情一定很不错了?”
谷飞云笑道:“你们不是也有许多同门师兄妹吗?”
辛七姑微微摇头道:“我们不同……”刚说到这里,只听有人叩了两下房门,接着响起店伙的声音说道:“公子爷,有两位公子来找七公子的。”
辛七姑欣然道:“是她们来了。”一面提高声音道:“请他们进来。”
房门呀然推开,从门外走进两个青衫少年,正是全依云和沈嫣红,两人一齐拱着手道:“四公子、七公子请了。”
辛七姑笑道:“到了房里,就不用这样称呼了。”
谷飞云道:“二位妹子请坐下来再说。”一面回头朝辛七姑道:“我们马上要赶去桐柏,这两位妹子,你打算如何安排呢?”
辛七姑笑道:“没关系,我们奉派在外面工作,都可以有一两个得力助手,二位妹子连姓名都不用更改,只要跟着我就好了。”
“这样也好。”谷飞云道:“她们的事就不用我再操心了……”
下面的话还没出口,只听房门上又起了剥啄之声,荆溪生的声音说道:“启禀庄主,属下是荆溪生……”
谷飞云道:“进来。”
荆溪生推门走入,谷飞云沉着脸道:“你又有什么事?”
荆溪生躬着身道:“回庄主.高升、孙发两人并不在房里……”
谷飞云道:“他们会到那里去了?”
荆溪生道:“他们昨晚好像没有回来。”
谷飞云双目陡射寒光,沉声道:“他们一定是跟项中英走了,哼,拨归本座差遣,胆敢不告而去,荆护法,你去告诉陈康和,立即要西路总令严缉两名潜逃叛徒高升、孙发,只要发现二人踪迹,只管先废了他们,带来见我。”荆溪生唯唯应“是”,退了出去。
辛七姑含笑道:“高升、孙发,不过是两个小人而已,大哥干嘛生这么大的气?”
谷飞云道:“昨晚我和你离开客店,依稀发觉似乎有人跟踪,但经我仔细察看,又毫无可疑之人,一时还当自己多疑,后来我在给依云妹子易容之际,突然又有一丝警兆,似是有人在十丈光景觑伺,等我凝足目力看去,又隐去不见,如今想来,极可能就是这两人了。”
辛七姑道:“你昨晚怎么不说呢?”
谷飞云道:“他们隐身十丈之外,你只要一动,他们就先逃了,不容易追得上,所以我只是功运双目,让他们看到我的目光,把他们惊退,却想不到他们以为我已经看到他们,才吓得不敢回来的。”
沈嫣红听得奇怪问道:“谷大哥在十丈以外.怎么用目光把他们吓走的呢?”
全依云道:“大哥的目光一定比闪电还要亮了。”
辛七姑沉吟道:“大哥说得对,他们这一不告而去,不用说是追随项中英去的,也一定会在师傅面前颠倒是非,造谣生事,这样也好,我马上给大师哥飞鸽传书,宣告项中英的罪状,和高、孙二人弃职潜逃,要大师哥截拿三人,交西路总令chu置,目前西路总令屡建奇功,又有强大的武功,我想大师哥也不得不卖我们的帐呢。”
谷飞云喜道:“你这一着好极了。”
辛七姑道:“但我们的行程,却必须改变了。”
谷飞云道:“为什么?”
辛七姑道:“高、孙两人跟踪我们,很可能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这如果让大师哥知道,那还了得?因为我觉得我们本来预备先行赶去,不如和总令主一行人同行,万一他们纵然已经知道四师哥是你乔装的,因有西路总令这些人在你手中,一时也决不敢轻举妄动,你就有机会可以脱身了。”
全依云道:“大哥,辛姐姐说的是万全之计,也是以防万一之事。”
谷飞云沉吟了下道:“好,我们就和西路总令的人一起走,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万一束无忌已经知道孟时贤是我乔装的,你务必装作不知道,不论我遇上如何危险,切不可露出行迹,因为我足可自保,也足可应付,你们三人中如果有一人露出破绽,就会全盘都输。我一个人可以进退裕如,如果再要照顾你们,就多了累赘,这一点十分重要,你们要千万记住了。”
辛七姑道:“你一人有把握?”
谷飞云笑道:“就算是最厉害的敌人,我纵或没有制胜把握,但若论逃脱的本事,还没有人拦得住我。”
辛七姑道:“这样就好。”
午餐之后,谷飞云偕辛七姑、全依云、沈嫣红、和总管陈康和、护法荆溪生,陪同鹿长庚、蓝公忌一起赶去华阴,和西路总令主会合。
平半山、元真子等人虽都知道陇山庄主孟时贤就是谷飞云所乔装,但当着辛七姑,自然只好装作不识,由陆碧梧一一替大家作了介绍,自有一番寒暄。接着又由谷飞云给大家引见鹿、蓝二人。辛七姑也给全依云、沈嫣红引见了陆碧梧,要两人暂时拨在陆碧梧门下。
这是谷飞云在路上和辛七姑商量好的,原因是到了桐柏山,谷飞云和辛七姑自然会和几个同门师兄弟见面,辛七姑身边多了两个人,难免会引起束无忌的疑心,但拨到陆碧梧手下,就不一样,金母是率同两代门人一起来的,多上几个人,谁也不会注意。
因此在路上谷飞云早已给全依云、沈嫣红洗去了脸上的易容药物,恢复了女装,只是在她们脸上稍加改扮,不使有人认出她们的本来面目就好。晚餐后,谷飞云来至娘住的房门口,就遇上许兰芬,她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谷飞云低声道:“谷大哥是你。”
谷飞去问道:“娘在房中吗?”
许兰芬点点头道:“就在里面,今晚上半夜,是我值班。”
谷飞云低声问道:“你好吗?”
许兰芬粉脸微酡,低垂着头点了点,一面说道:“你有事就快进去咯。”
谷飞云推门走入,席素仪目光一抬,问道:“飞云,你有事吗?”
谷飞云就在娘对面坐下,说道:“娘,孩儿是有两件事来跟娘禀报的。”
席素仪道:“可是听到有关于桐柏山的消息吗?”
“不是。”谷飞云道:“是有关辛七姑拨到娘门下的二位姑娘的事,她们并不是辛七姑手下……”
席素仪问道:“那是什么人?”
谷飞云道:“全依云是盲师太门下,沈嫣红则是乐师司徒旷的女弟子。”
席素仪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谷飞云就把当日项中英假冒自己之事,详细说了一遍。接着又说出沈嫣红为父报仇,刺死郑州虎段天发之事,然后说到三天前在华阴县酒楼上,项中英误认沈嫣红是盲师太门下。以及自己赶去华山,回程经过三官殿,项中英以迷药迷翻二人,意图非礼,给自己废了他右臂逃走,自己救醒二女,认全依云作义妹。因为就要赶去桐柏,就请托辛七姑暂时安置在她手下,择要说了。
席素仪心思缜密的人,她对儿子的含糊其词,岂会听不出来,但也只好故作不知,一面问道:“你说有两件事,还有一件呢?”
谷飞云不觉脸上一热,差幸他戴着陇山庄主的面具,看不出来,但口中却讷讷的道:“是有关辛七姑的事……”
他把当日在华山派,长真子约自己出观,被一张大网网住,她忽然挥剑杀了两名贼徒,自己问她何以要剑杀二人,她从两个贼徒袖中搜出两筒喂毒黄蜂针,并取下面具,自称是通天教主门下弟子辛七姑,劝自己行走江湖,不可再和通天教为敌,就翩然而去。
这次自己假扮陇山庄主,进入地底,才知辛七姑也在这里,而且还是副庄主。以及她识破自己行藏,自己就说陆碧梧劫持我娘,我只是寻娘来的,却发现西路总令的秘密。辛七姑就问自己要怎么办?自己晓以大义,劝她不可盲从,她也首肯了。他虽择要述说,还是说得相当详尽。
席素仪不禁暗暗皱了下眉,辛七姑是通天教主门下七弟子,自小受通天教主薰陶,她怎么会帮一个和她师父作对的人?一言以蔽之,因为她是一个少女。她如果不是爰上你,肯为你背叛师门吗?想到这里,目注谷飞云问道:“你把我们这里的情形,都告诉她了?”
“没有。”谷飞云道:“孩儿今晚来见娘的目的,是让娘知道辛七姑已被孩儿说服,到了桐柏山,万一她有什么事情,我们该全力协助她才好。”
席素仪点点头道:“娘答应你,只是有一点,你要记着,她总是从小由通天教主教育长大的,咱们此行关系武林安危,逢人且说三分话,不可全告诉她,因为一个女孩子心里,只有爰与恨两个字,多少对怨偶,都是由爰生恨造成的。”
谷飞云脸上又是一热,忙道:“孩儿知道。”
他起身告辞,退出房门,许兰芬依然站在离房门不远的走廊上,看到谷飞云出来,急忙迎了过来,叫道:“谷大哥……”她明明有着满腹的话;但只叫了声“谷大哥”,底下的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她脸上虽易了容,但耳根、粉颈都红了起来。
谷飞云看她神情,就温柔一笑,低声道:“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了。”
许兰芬含羞凝注着他,问道:“你知道什么?”
谷飞云道:“你不是为了你师父的事,想问我怎么办,对不?”
许兰芬道:“也是咯。”“也是咯”,就是说并不全是了。
谷飞云问道:“那你还有什么事?”
许兰芬轻轻顿了下小蛮靴,羞急的道:“你……”接着声若蚊蚋道:“呆会我来找你……”说着,满脸绯红,看也不看谷飞云,急急的走了。
谷飞云微微一怔,也就出了院落,回转卧室,刚走到门口,不由脚下一停,因为方才自己出来之时,房中并未点灯,如今房中已有了灯火,显然有人在房中等候自己了。这人才是谁?他只略为一停,就举手推门而入,目光抬chu,只见辛七姑坐在床前一把木椅上,一手支颐,似在等人,这就含笑道:“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辛七姑看着他道:“大概是你刚出去,我就来了,你去了那里呢?”
谷飞云原本就不想瞒她,她既然问了,就压低声音说道:“我是看娘去了。”
辛七姑道:“哦,对了,大哥的伯母不是被陆碧梧擒来了,如今大哥改扮了四师哥,就可以把伯母救出来了。”谷飞云一把搂住了她,低头在她秀发上亲了一下,还没开口。
辛七姑已经快速的闪身而出,娇嗔道:“你又来了,我们在说正经话咯,大哥,不许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