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只有这样……真的……」孙茂才从衣服里翻出一把铜钱,少得连许文凰都懒得算有几个,总之绝对不到五十文。
「这么一点钱也敢来找姑娘,还玩得那么疯……小子你的胆子倒是比你的鸟还大嘛!」
「这……我……啊……」孙茂才此时才惊觉自己似乎已经献宝献很久了。
「背笼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里面也只是些书而已……」
「真是个穷光蛋,到京城来躺尸街头的不成?」
「我是来应考的。」
「应考?难不成还是个举人老爷……啧啧啧……堂堂举人老爷穷到这份上,全大宋国也只有你一个了。」许文凰的一席话说得孙茂才无地自容,但下一句话却又让他喜出望外。
「看你这模样大概也没什么去chu,要是不想死在路上,就住在这儿吧。」
「咦?」
「反正我们已经三天没开张了,房间也很多,再多个白吃白喝白睡的也没什么差别。」许文凰说道。
虽然又被刺了一下,但孙茂才可管不了那些,寄宿青楼总比起饿死街头好得多,那些贫贱不能移的屁话是吃饱撑着的人才说得出来的,他在故乡可是连店小二的工作都做过,区区借住青楼算得了什么?
从这天起,凤舞楼多了一个新成员,虽然顶的是跑堂缺,但客人稀少的凤舞楼根本就不需要这东西,倒像是真让孙茂才白吃白住一般。
但最高兴的莫过于莲香等三个女孩,尝过他大肉棒的滋味之后,这几个淫荡丫头每晚都往他的房间跑,用各种方式诱惑着他,让他每晚都不得安宁。
而对此孙茂才自己也未曾抗拒,男女之事的极乐让他不自禁地陷溺其中,每晚总是要在女孩们身上射超过三次,淫叫与娇喘声吵得许文凰不得不换到远一点的房间去。
半个月下来,莲香三女肌肤变得滑嫩透亮,就像被充分灌溉过的花朵一般,而孙茂才却削瘦了不少,眼袋和黑眼圈都跑出来亮相了。
又过了将近半个月,当五人都坐在桌边吃着早饭时,许文凰看了看对面只能以憔悴来形容的孙茂才,慢悠悠地说到:「孙老弟,你来京城是要做什么的?」
「我是来……」才说了三个字,孙茂才就说不下去了,夹着一颗花生的筷子凝在半空中,就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样。汗水不断从他的额头上冒出,年轻却憔悴的脸上满是震撼、愧咎与羞耻。
一旁的三个女孩只比孙茂才晚了一些领悟,脸上尽皆露出愧咎的神情。
「你们还知道就好。」许文凰看着可以当她儿子、即将踏入青年阶段的年轻人,淡淡地补了一句:「吃饭吧。」
但除了许文凰以外,其他人怎么还有心情吃饭,许文凰也不予理会,自顾自地吃完饭离开,留下桌边四个年轻人。
「对不起……」柚香首先开口。
「我们太……」蓟香话说了一半,「淫荡」二字终究还是没能出口。
「不关你们的事,是我太蠢了。」孙茂才看了看三个满脸愧咎的美丽女孩,说道:「是我被欲望冲昏头,才会害你们被责怪。」
「不过放心吧,还有五个月的时间,我会全力准备会试!」少年因为纵欲过度而迷茫的双眼再次透出亮光。
「那……我们可以帮你读书!」柚香握紧粉拳,相当坚定地说道。
「啊?」
「别看我们这样,也是读过一点点书的哦!」莲香说道。
「好吧。」孙茂才当然清楚这是她们的赔罪方式,虽然对她们懂多少很有疑问,但却也不好意思拒绝。
但这决定却大幅转了他的命运!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过分!为什么女孩子和小人一样难养?」柚香丢下书嘟着小嘴,气呼呼地说道。
「这……」孙茂才答不上来,这可是儒门圣人讲的话啊,但又想想,圣人怎么会骂包括自己母亲在内的女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所以说圣人就是要把百姓都当做猪狗吗?」蓟香歪着头问道。
「这里说『刍狗』是祭祀祈雨用的稻草狗哦!」
「所以是猪狗不如吗?」
「对了,会试要考什么啊?」
诸如此类的奇怪问题层出不穷,孙茂才一开始还觉得有些麻烦,但不久之后却反而被她们问得发现自己的一大缺陷──除了对文字的记忆之外,他根本就未曾真正理解过书中的内容。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毕竟宋国科举制度中,童生、县试、乡试的科目全都是「明经」,但会试的科目却是「策论」,很多读了一二十年死书的酸儒就栽在此关。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孙茂才也是其中之一,但意外却发生了,而且来自于三个书读不多的青楼女子身上。
最后的五个月就在四人吵吵闹闹当中过去,孙茂才没有多读什么书,也没有重读什么书,唯一做的就是应付女孩们的各种奇问怪想,务求旁徵博引地解释明晰,而且还得和时事相结合。
在会试进行的那段时间,三个女孩担心得连工作都做不好,许文凰直接关门不营业,反正也不会有客人,干脆带着她们到试场外开眼界,引来了不少自命风流的家伙包围。
也因为如此,刚结束最后一天考试、踏出试场的孙茂才在三个小美女的簇拥之下,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目光如刀」、「千夫所指」,对于那说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古代大儒产生了衷心的崇拜。
而当风韵犹存的许文凰走向他时,这些目光更是凌厉无比,大部分人想的多半是「这小子的艳福跨得真宽」,目光之不善连原先走在他身边的举子都不自觉地闪了开来,让出一大片空地。
「回去再说吧。」许文凰无视周遭的眼光,说道。
「是母亲和妹妹吧,一定是的……」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方,还有些人如此自言自语着。
如果让他们听到这时候挽着孙茂才双臂的女孩们说的话,想必会当场气到把孙茂才撕成八块:「今晚……要通通补回来哦……」
会试放榜那天,许多身穿红衣,手持铜锣敲敲打打的报喜人在街道上奔波来去,前往拜访榜单上有名的各位贡士老爷,无数举子都在自己登记的住所忐忑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当然绝大多数都是等不到的。
孙茂才也在三女的陪伴下紧张地等着报喜人的来临。
「不要那么紧张,紧张也没有用。」许文凰将灯笼放在门边说道,为了他,今天可又不用开张了。
「我知道……」孙茂才嘴里这么说,放在桌上的双手却握得紧紧的,一点也没有放松的打算。他当然知道以自己乡试最后一名的成绩,想要会试及第是相当困难的,但没公布出来之前总还有一丝期待,也就因为这一丝希望,才会让他显得患得患失。
「真难熬啊……」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孙茂才的心也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但他不知道的是在皇榜chu那边,此时正有大批报喜人如热锅上蚂蚁。
「没去报会元老爷的喜?你们吃哪行饭的?」头发花白、眼尾下垂的老人骂道。他从十六岁开始入这行已经五十几年了,还将这兼差性质的行当搞成了一门行业,营业范围从庙会的报马仔到婚丧喜庆的开路鼓全是,但他从未忘记那个才是真正重要的工作。
会试报喜人,当年不过就是一群闲人赚外快的方法,但他敏锐地发现这行业的潜力,虽然并非所有人都如此,但这终究是普通人和未来的官老爷搭上关系的机会,金榜题名的贡士老爷们除了赏钱以外,多半也会和报喜人聊个天说个话什么的,「关系」也就这么来了。
「老头,啊……头儿,不是我们不去,是会元老爷的住址好像是假的……」
「假的?怎么可能,给我看看!」老者差点没把自己稀落的胡子扯掉,接过皇榜抄本一看,脸上表情精采万分。
「东教坊司街……凤舞楼……他妈的!哪个王八蛋乱改会元老爷的住址!」
「头儿你说是吧,哪个举子会住到妓院里去啊!」
「可也不能不报啊……喂!二狗子,去找那个什么凤舞楼,报喜!」
被分派到的年轻报喜人一脸苦瓜:「头儿,这要怎么报啊?」
「不管了,进去卯起来敲锣,喊喊就是了。」老者说道:「到时候上头问起来也好有个推搪。」
在二狗子离开之后,老者兀自看着抄本,呢喃着:「到底这是哪个龟儿子干的……」
另一方面,孙茂才盯着莲香点起油灯的皓腕,心中的紧张反而放松了下来,到了这时候还没人来,表示他已经不可能榜上有名了,比起未知,已知的坏结局反而不那么令人恐惧。
「吃饭吧,四年后再来也就是了。」许文凰说道。
「嗯。」孙茂才点了点头,将失落丢在脑后。
女孩们飞快地摆上四菜一汤,这全都是许文凰煮的,若今天让魂不守舍的她们煮,铁定无法入口。
饭吃到一半,突然之间一道红影从门外飞入,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以及足以吓死人的大喊。
「报喜来咧……恭贺第一甲第一名会元,孙茂才老爷!」
来人自然就是二狗子,他闭着眼睛乱喊,心里计算着要停多久才能跑掉,免得被院子里的保镖打成猪头,但他期待着的暴怒与喝骂迟迟未曾出现,让他有些好奇地睁开了眼睛。
凤舞楼当中只有四女一男五个人坐在点着油灯的桌边,脸上的表情和身体的动作全都僵在二狗子进来大喊的瞬间,其中那个男的还刚夹起一片蒜泥白肉,肉上的蒜末还正慢慢的往下滑。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你……再说一次……」许文凰率先恢复行动能力。
「呃……恭贺……第一甲……第一名……会元……孙茂才……老爷……」二狗子的声音越说越小,肚里想着这妓院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妓院,反倒像是人家一般,而自己还刚好挑在人家晚饭吃一半的时候进来闹场。
「会元?」一向冷静的许文凰此时也吓了一跳。
「是会元没错……哪位是孙老爷……」二狗子问出了无比愚蠢的问题,在场也不过就两个男人,会元除了那个夹着蒜泥白肉一脸呆滞的家伙以外,难道会是他二狗子?
「是我……」孙茂才这时才把肉塞进嘴里,但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接受会元是自己这件事。
「孙老爷啊……」二狗子差点没跪下,早知道是真的,他们就不用挨老头臭骂半天了。
孙茂才走到二狗子面前,接过皇榜抄本,果然看到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心中一高兴,想起报喜人的打赏规矩,手马上往怀里摸去,却立刻僵住。
原因无他,会元老爷囊中羞涩啊!
虽然许文凰没有收他的钱,但孙茂才身上的钱在这段时间买纸张墨条已经用掉了九成,但即使一毛没花,那二三十文也真的不好意思拿出来。
「谢谢你来报喜啊,这点小钱请你喝茶。」许文凰适时地将银子往二狗子手上塞去,她可是很清楚「孙会元」身上有几毛钱的。
「啊,谢谢,预祝孙老爷状元及第。」二狗子喜孜孜地收起银子,专业的感知告诉他手上至少有十两!
「哦哦……」孙茂才不知该说什么,光是会元就让他脑袋一片混沌了。
「小子有你的,看不出是个会元的料啊!」许文凰笑骂着说道。
「会元耶……」柚香双目放光:「有钱拿吗?」
「呃?」
「没钱拿的话考会元有什么用?」柚香问道。
「还不如汤圆,好歹会饱。」蓟香窃笑着落井下石。
「你们就不能说好听点吗?」孙茂才哭笑不得地说道。
「那能当官了吗?」这次是莲香问的。
「还不行。」
「那真的比汤圆还差。」莲香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说道。
「等我殿试合格就能当官了。」孙茂才无奈地说道,他真的很想问,传言中会元老爷不都是被众人逢迎拍马的对象吗?怎么自己考上了会元却还是被嫌得比汤圆还差?
但也因为她们毫无改变的态度,让孙茂才很快就从高中的狂喜中回归平静,接下来的殿试他表现得让殿上群臣哑口无言,毕竟敢直接在金銮殿上海批各部的贡士确实前所未有。
后来被尊称为圣宗的当代宋帝看着群臣抽搐的脸大笑之余,立刻钦点孙茂才为状元,授户部侍郎、文华阁大学士,可说是一步登天。
有了官派的府邸之后,孙茂才就不能再住凤舞楼了,而在他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依旧穿着习惯的粗布青衣的他,相当严肃地对莲香三女说道:「跟我走,我可以帮你们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