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看着香坠道:“所以香坠绝不能放,也不能救,只有这样,才能看出六扇门里到底是不是有问题。”
“她若是死了呢。”
“这诺大的江湖,每日都要死人。”
“可不该死无辜的人。”
“这世上没有该不该死,只有死和没死。”
南宫星深女干口气,道:“她还没死,这些天也不会死。”
唐炫道:“生死祸福,未知难卜。”
南宫星皱眉道:“炫兄,你这到底是何用意?”
唐炫淡淡道:“你若想让我帮你,这就是代价。我不是你如意楼的人,我有我的做事方式,和你,未必一致。”
南宫星长叹一声,道:“有没有可能各让一步?”
“好,”唐炫笑道,“你把玉若嫣弄出来,我保证唐门的人不会主动过来杀香坠。并给她用唐门的伤药续命。”
南宫星缓缓道:“那罗傲呢。”
“你不把玉若嫣弄出来,罗傲谁能管得住?”唐炫转身离去,淡淡道,“香坠的口供,你自己看着用吧。”
香坠低着头,喃喃自语般道:“奴家没有杀世子……奴家……没有……”
南宫星默默看她片刻,直到她再次虚弱昏睡过去,才离开了那间充满血腥味道的牢房。
回房睡下,次日一早,南宫星依旧如约先去与唐远明见面。地方仍在养性园,只不过,换成了唐门中堂所在山头的那个。
这几日,他们都暂且住在这里,南宫星每晚和母亲碰面,都要多费一个时辰功夫。
“唐炫对香坠有什麽看法?”
才一碰头,端着一杯清茶坐在亭中的唐远明就开门见山问道,显然,他已经知道昨晚闯牢房的是谁。
不过那本就并不难猜,此时此刻敢悄悄把人放倒进去,还一条人命也没闹出来的,不是他俩还能有谁。
南宫星知道唐远明的想法必定和唐炫差异不大,索性反问道:“唐掌事,香坠说有两个婢女能证明她的确没有来过唐门,此事,为何你先前都没对我说起过?”
唐远明淡淡道:“因为那不重要,那是她的婢女,口供大可提前串好。而且,罗傲已经带人去拘,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另一间牢房里受审了吧。”
南宫星沈声道:“唐掌事,玉若嫣在此案中蒙冤,可要是为了给她脱罪,换另外几个无辜的人来屈打成招,是否有违江湖正道?”
唐远明放下手中茶杯,缓缓站起,望着远方起伏山峦的承天碧线,轻声道:“那是罗傲做的,官府办案,与我们唐门何干。南宫,看来你与唐炫,想法并不一致啊。”
南宫星笑道:“我非唐门弟子,何必事事以唐门为先?”
唐远明略带讥诮道:“不愧是名门之後,拐走唐家两个闺女,还把我们当外人当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幸亏唐青唐昕都不是什麽位高权重的弟子,否则,我还真要叮嘱大家看好现剩的农皇珠。”
“不牵扯无辜,我自然会先帮着唐门chu理问题。”南宫星朗声道,“可香坠十有八九是无辜的,她不过是个倒霉的棋子,先被文曲利用,又要被你们和官府利用,她一个身不由己的贱籍风尘女子,不觉得太惨了麽?”
唐远明沈默片刻,忽道:“今早有个消息,想必你还不知道吧。”
南宫星皱眉道:“什麽消息?”
“昨夜镇南王五公子在赶来这边路上暂住的官驿中遇袭,两位护卫身亡,五公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唐远明盯着南宫星的眼睛,缓缓道,“其中一位护卫的喉头,还插着半支断了的中空铁钗,南宫少侠,此事你可知情?”
南宫星顿时觉得一阵头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对雍素锦,他自然是偏私的,略一沈吟,便道:“的确是我的部下,玉若嫣不能冤死,五公子来者不善,总要挡他一挡。”
唐远明微微一笑,道:“那两个领钱办事,忠心护主的卫士,难道就不无辜了麽?他们不走江湖,只是出个公差,就横死在血钗手下,难道不觉得太惨了麽?”
看南宫星不语,唐远明走到凉亭边上,负手远望,淡淡道:“远chu那片山林荒芜危险,寻常人不管是走进来,还是误打误撞迷进来,遇到野猪野狼,没有自保的本事,被咬死吃掉,能去怨谁?”
“伤人的狼和野猪,自然会有猎户去杀,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猎户是为了吃肉,不是为了报仇。更不是为了让狼不再吃人。”唐远明似乎在暗示什麽,缓缓道,“更何况,人人都以为自己是猎户,殊不知,皆不过是强弱不同的狼而已。”
南宫星沈默良久,叹道:“看来,唐掌事是铁了心要让香坠为玉捕头顶下这桩大罪了。”
“这话是从何说起。案犯是谁,自有官府定夺。唐门多年来与朝廷关系紧密,不过是为公门兄弟略效犬马之劳而已。”唐远明走下凉亭,背对着他道,“我已差人去给香坠上药,至於这个无辜的女人能活多久,就看何时能揪出真凶了。”
走出几步,他又停下,头道:“镇南王的二公子和三公子,昨日已经进了蜀州,四公子身体抱恙,但也住进了蜀州边上的王府行辕。血钗能挡多久,能挡下几个,轻重缓急,你自行掂量吧。”
南宫星矗立凉亭思忖片刻,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不知不觉,他被唐远明牵着鼻子,竟成了最着急的那个。
其实文曲潜伏在唐门,若是再犯下什麽泼天大案,对唐门也是致命的打击。
可唐远明一直气定神闲,倒是让他心绪难平,莫名成了急先锋。
偏偏他还没什麽办法,因为不管是想救玉若嫣,还是想救其余无辜的人,亦或是为冯破报仇,他都只有继续查下去。
离开养性园後,南宫星径直去找了罗傲。
他此前与罗傲面谈过两次,结果都不甚愉快。
但他决心再试一试。
朝廷中人在唐门中堂後院辟出了几个相连住chu,总计在此驻紮了三十余人,大都是西南四州颇有名望手段的捕头。
可惜年铁儒夫妇不在,冯破死後,南宫星就只剩下冯破老部下中两个熟人,关系还并不算深。
一位捕头通报之後,不过须臾,罗傲便匆匆从里面出来,站在了南宫星面前。
此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和颜悦色,样貌颇为清俊,若是不穿黑衣皂靴,的确像是官宦家的公子。
可他那双眼睛,却像是饥肠辘辘的鹰。
每次被那双眼睛盯住,南宫星的心里就觉得颇不舒服。
“孟公子,有事麽?”罗傲的语速比常人慢些,仿佛每个字都要在牙缝中咀嚼一遍。
这样的人,往往很难说错话。
南宫星一拱手,道:“我来跟罗捕头道个歉,昨晚我贸然去问了问香坠姑娘的口供,事前未跟罗捕头商议,还请恕罪。”
罗傲微笑道:“无人伤亡,不打紧。还请孟公子,今後谨言慎行。下不为例。”
“那位香坠,当真就是幕後主使?”
“当真。画押口供中,经过情形均交代清楚。若有司衙门审核无误,即可结案。”罗傲微笑不改,朗声道,“文书已经人呈报,相信三五日内,就会有答复过来。”
南宫星盯着罗傲的眼睛,轻声道:“罗捕头,在下很想冒昧问一句,此案,当真已经查清了麽?”
“没有。”
“那为何还要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