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玉若嫣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淡淡道,“血钗凶名在外,你因为她是你的部下,便要将她与雍老神捕扯上关系,还来与我攀亲,用心,是否过於险恶了?”
南宫星近期本就心浮气躁,被她诛心之论一激,明知她是有意而为,还是忍不住道:“玉若嫣,你中了文曲的算计,受她影响一心求死也就罢了,你当年比自己性命看得还重的亲妹妹,就全然不顾了麽?”
“我没有妹妹。”玉若嫣闭上双目,叹息般道,“血钗难道对你说过,她有姐姐麽?”
南宫星心中暗暗感慨,这姐妹二人失散之後就从未见过面,彼此之间竟然依然有着遥遥默契,嘴上柔是咬死了互不相认,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不互相连累。
但南宫星今日铁了心要将玉若嫣逼出地牢,哪怕她不肯走,也要千方百计将她逼出心中的地牢。
他先将雍素锦之前的遭遇简略讲述了一遍,最後,缓缓道:“玉捕头,我一个男人,如此开口可能显得有些唐突,但我还是想看看,你腰上,是否也有块和素锦一样的蝶形烙印?”
玉若嫣眉心一蹙,神情波澜再起,擡手扶住额角,竟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她向墙边退了半步,蹙眉沈思片刻,睁开双眼,沈声道:“不,我没有你说的那种东西。”
南宫星本已打算当场验证,无剑的玉若嫣,绝对招架不住他父亲苦心创下专为不伤女人而用的擒凤手。
可看到玉若嫣神情有异,与先前唐青某些时候颇有相似,心中一动,气运周身,转为至阴,严阵以待同时,缓缓道:“蝶形?烙印?”
见玉若嫣没有异动,南宫星又道:“蝶形……刺青?”
玉若嫣缓缓站起,道:“南宫星,你在做什麽?”
南宫星将心一横,沈声道:“蝴蝶,疤……”
那个痕字还未说出口,玉若嫣双目一寒,突然并指为剑,擡脚在墙上一蹬,转瞬间,葱管般的细长指头就刺到了南宫星眼前数寸之chu。
没想到这家人的武学天赋竟如此之高,难怪雍素锦拿把发钗都能纵横天下。
南宫星心中一凛,知道此刻擒凤手绝拿不住她,雄腰折断般後仰同时,一招孤烟掌推向玉若嫣高耸胸膛。
玉若嫣不闪不避,沈肘一顶,化指为爪,劈向南宫星面门。
这招数中透出一股单雷颐的狠辣,果然当年在他手下学过,南宫星不得不加上七分真力,孤烟掌化虚为实,打在玉若嫣饱满双乳之间,将她震开同时,自己身滑向一旁。
心劫所激不会持久,南宫星方一退开,就施展狼影幻踪,极速往远角撤去,遥遥看着玉若嫣,摆出圆转如意的防守架势。
玉若嫣双目发直,站在原地并未追击,楞怔片刻,突然大梦初醒般浑身一震,望着自己所在位置,蹙眉道:“我……方才又失控了麽?”
南宫星颔首道:“我隐约猜到你的心劫口令,便横心一试,果然如我所料。那蝶形之物,最容易被喊出的名字,便是令你暴起杀人的口令。”
“你是说蝴……唔!”玉若嫣双手抱头,面上顿时浮现出痛苦之色,一个踉跄,竟险些跌倒。
南宫星沈声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否认麽!若是你身上没有蝶形烙印,世子为何会触发你的心劫,猝不及防被你杀死?你分明就是中了摄心夺魂的邪术,难道非要冤死在此,令亲者痛仇者快麽?”
玉若嫣单手托头,牙关紧咬,两侧额角青筋浮现,皓白脖颈也凸起了颇为狰狞的血管,看上去像是在承受什麽极大的痛苦。
南宫星想要过去帮一下,可又担心中了文曲的什麽後手埋伏,只好提高声音问:“玉捕头,你没事吧?”
玉若嫣用力摇摇头,跟着,突然一掌拍在自己胸口,尽管她所擅并非内功,这一下也打得她气血翻涌,一口浊气噗的一声,伴着几丝猩红飞了出去。
“玉捕头,你……你这是干什麽?”
玉若嫣缓缓站起,挺直脊背,擡起手指,将那几点残血,抹匀在轮廓优美宛如花瓣的唇上,轻轻一抿,轻声道:“南宫星,告诉我,我离开这里,并不会害死雍素锦,是不是?”
南宫星皱眉道:“当然不会,你若是一直留在这里不去洗白冤情,才会害素锦身陷绝境,无chu可逃!现在镇南王的几位公子都还没到,唐门和那些捕头都对你尊敬有加,你要是能助大家一臂之力,尽早揪出文曲,素锦就可以重新回到我手下,受如意楼庇佑,我会好好约束她,绝不会让她再这般任性妄为。其实……我本已差不多管住了她,无奈一听到是你出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住她。”
“文曲……”一直强撑着维持的平静面具终於在密集裂纹中崩碎开来,玉若嫣靠在墙上,缓缓滑倒坐下,双腿蹬直,足尖绷紧,仿佛在抵抗心中另一个意志,咬牙道,“你……好高明的……手段。莫要……落在我的手里。”
南宫星隐约猜测,文曲应该是在心劫之外,另给玉若嫣加了一层暗示,叫她认为自己若是不认下罪名引颈就戮,就会连累妹妹一起受难。
看来,这姐妹二人的过往,已变成附骨之疽心头之影,他略一沈吟,疑惑道:“玉捕头,恕在下冒昧问一句,你既然能在镇南王府装作失忆直至如今,那麽,理应没人知道你真正的身世才对。文曲以此为心劫契机向你动手,到底是从何得知的内情?”
玉若嫣并未回答,她扶着墙,浑身微微颤抖,轻声说:“你先等等……让我……休息片刻。”
南宫星点了点头,让开床边位置。
玉若嫣踉踉跄跄过去坐下,竟略显失态地翻身一扑,将被子扯过蒙在头上,趴在床上盖住上身,只剩下两条长腿垂在床边,一下一下用力蹬地,布鞋底与夯土面狠狠摩擦,发出细长的嘶嘶声。
宛如毒蛇吐信。
南宫星看得出,她正在与某种无形之物搏斗。
也许不见招式,不见兵刃,却一样凶险至极,危机四伏。
被子里很快发出布料被扯裂的闷响,旋即,玉若嫣一掌打出,重重拍在旁边墙上,竟似用了真力,打得屋墙落下片片浮灰,簌簌作响。
“嗯唔——呜呜呜——!”
被中陡然传来一阵低沈痛苦的闷哼,紧接着,玉若嫣双腿打直,死死蹬紧地面,就听哢嚓一声,床板竟被她双股压裂,崩断出无数木屑。
僵直在那儿片刻,玉若嫣的修长身躯缓缓放松下来。
她一掀被子,挺身站起,擡手将微乱鬓发梳整,捏袖擦去额上密集汗珠。
不过片刻功夫,玉若嫣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体力似有几分不支,不仅看上去平添几分柔弱,连双颊都微微泛红。
“玉捕头,你……这是为何?”
玉若嫣靠在床头墙边,缓缓道:“我始终觉得,自己头脑里模模糊糊,像是有了什麽魔障。可那感觉,自大半年前便已有了,那时我还病了一场,在王府休养月余,我只当是身体不曾完全恢复,如今才想到……怕是早在那时,我就已经中了陷阱。”
南宫星静静听她娓娓道来,这才将玉若嫣之前的情形彻底串联起来。
年初乍暖还寒之际,世子与玉若嫣大婚日期择定,玉若嫣回王府chu理一些私务,结果一病不起。
她那时还当自己不以内功见长,路上受了寒风,婚期已定心神一松,便发了急症。如今想起,才明白,早在那时,针对世子的布置就已经开始。
玉若嫣平日少在王府居住,每次回去,都是临时指派的丫鬟嬷嬷打理起居,那次病了,照顾她的四个下人里,倒有三个是生面孔。
南宫星皱眉道:“你是说,文曲早在那时,就已经潜入镇南王府布局施术?可你所中的心劫口令并不复杂,之後阳春三月,花开草长,正是蝶儿漫天的时节,就不怕你听到口令,早早暴露麽?”
玉若嫣双拳紧握,垂在裙边,缓缓道:“想必,她当时并未直接做完全部,只是利用我心中对过去的痛苦回忆,和我对……锦儿的梦魇追忆,埋下心劫,不去设置口令。此次到了唐门,一切布置妥当,有了天赐良机,才借势真正动手。”
她一拳砸在地牢阴冷石壁上,并未催动内力,在棱角分明的墙面留下一个浅浅血痕,“文曲一定还对我用了别的术,让我……让我不愿意……不愿意……呜啊啊啊啊——!”
玉若嫣说着说着再次挥拳,连连打在墙上。
南宫星眼见她神情狂态尽显,不得已,只好抢上一步,道声得罪,使出孤烟掌拍向她肩头。
玉若嫣毫无闪避的意思,闷哼一声,被打到床边坐下,神情委顿。
南宫星心中暗暗惊讶,没想到文曲的手段竟然如此厉害,能将武学天赋惊人的她折磨到这种地步依旧无法脱困。
“玉捕头,你……现下好些了麽?”
饱满的酥胸剧烈起伏片刻,玉若嫣缓缓睁开双眼,道:“我好多了。文曲对我下了不知道什麽邪术,让我一去想生病期间的事,一去想这次到唐门後的事,就头痛欲裂,心底难过至极,恨不得当场自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