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昕心领神会,调息提气,道:“行,若连这点功夫都不剩下,我还是找个隐秘地洞躲起来得好,哪儿还有颜面跟着你跑来跑去。”
“那,醉晚姑娘,得罪了。”南宫星屈膝躬身,猫腰蹲低。
唐醉晚知道他们是要用轻功避免绕远,微微一笑,过去趴在了南宫星背後,分开裙裤双腿夹住他的腰,略带戏谑道:“唐昕姐姐不怪我得罪就好。”
唐昕也不掩饰,笑道:“我若功力足够拎着你过去,决不让小星费事。”
话音未落,她先一步纵身而起,那矫健修长的身姿拖着艳彩长裙纷飞而起,恍如彩凤掠林,猎猎而过。
唐醉晚颇为羡慕地望着唐昕在树冠中穿行的曼妙倩影,淡色的薄唇轻轻一动,但并没说出什麽话来。
南宫星背着唐醉晚一掠而过,转眼就追到唐昕身边。
唐醉晚耳边风声不过响了须臾,三人就都已经到了那竹篱围起的山间花田旁边。
里面有一个小小木屋,约莫里外两间的格局,远远角落有个搭了板子的茅厕。
篱笆门开着,一个丫鬟挽高裤脚,正从木桶里用长柄勺对着种满了不知道什麽菜的田地浇水,奇怪的是,她一边干活,还一边用胳膊抹眼睛,像是在哭。
“伯父不在。”还没进去,唐醉晚就颇为失望地说了一句。
唐昕一怔,“你怎麽知道?”
“他若在,一定会跟着丫鬟一起干活。”唐醉晚柔声道,“伯父从不会看着旁人忙碌,自己歇着不管。”
唐昕哦了一声,道:“那咱们去找下一chu吧。”
一想到这样的地方还有十几chu要找,唐昕就感到额角抽痛。
“先等等。”南宫星大步进去,“我问问这个丫鬟。”
听到後面有人说话,那丫鬟拎着桶转过了身,小脸上泪痕犹在,一双秀气眼睛红肿如桃,也不知哭了多久。
南宫星原本的问题哪里还好直接说出口来,只得先问道:“姑娘,你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唐昕对家中下人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打量一眼,便上来道:“青黛,这是唐家贵客,你有什麽委屈,不妨说来听听。”
这种有唐门规矩内别名的丫鬟,岂会记不住主子们的脸,急忙向唐昕施个万福,低头擦净了脸,轻声道:“没有,奴婢……没什麽委屈。”
“眼都哭肿了,怎麽没有。”唐昕蹙眉道,“你……这头发是怎麽回事?”
南宫星和唐醉晚也都注意到,青黛的另一侧脸颊用垂落的散发遮挡住,看着颇为邋遢,实在不像是丫鬟该有的样子。
青黛呜咽一声,顿时又掉下泪来,“昕姑娘,奴婢……奴婢不得已……才放下头发盖着的。”
说话间,她擡手向後拨开那片青丝,泪盈盈擡起了脸。
先前唐远明就已经提过,罗傲为了找出文曲及其部众,已经用上了很极端的法子。
虽说没有将所有嫌疑者一并砍了脑袋,但他命人在所有可能易容改扮的过堂者脸上,都开一道口子。
南宫星以为只会是个检验易容与否的小伤,没想到,会做得如此夸张。
青黛左半张脸,自眼角下到唇畔,竟多出了一道斜贯颧骨的深邃伤口,那上面抹了上好止血药粉,可皮肉外翻,狰狞可怖,顿时让这水灵灵的俏丫头成了不人不鬼的母夜叉。
唐昕擡手掩口,震惊到後退半步。
南宫星心痛不已,一时无话。
只有唐醉晚不知内情,惊声道:“你、你为何会被伤成这样?家中来了贼人麽?”
青黛顿时泣不成声,哽咽道:“哪有什麽贼人……就是那些狼虎一样的公差,明明……奴婢什麽嫌疑都没有,还要被拉到後面剥光搜身,四个男人看着,一个女的在奴婢身上又摸又掏。奴婢真是羞得不想活了。怎麽知道,这麽搜完还要……还要挨上一刀。奴婢……奴婢这张脸,以後还要……怎麽见人啊……呜呜……”
唐昕怒道:“这种酷吏,你们为何还要听他的!”
青黛抖了一下,小声道:“有……有个脱衣服磨蹭些的姐妹,被当场打了二十杀威棒,等划开脸的时候,眼见人都没气了……主子们不出头,奴婢们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
“这唐门……如今到底还姓不姓唐!”唐昕气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但一句说罢,脸上还是浮现出了无奈神情,“怎麽……怎麽能闹到这个地步……”
青黛擦了擦泪,抽噎道:“奴婢……奴婢这样还不是最惨的,听说……听说有几个先前就被抓起来的,玉捕头说最有嫌疑的,足足……被削掉了半张脸。”
“什麽?”南宫星惊声道,“削掉了……半张脸?”
青黛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应该不假,奴婢出来的时候远远见到了一个,没看清是苏木还是苏叶,从……从人中往左,眼睛往下,面皮……没了。”
唐醉晚一个哆嗦,脚下一软险些没有站住,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南宫星的胳膊,颤声道:“这些……这些官家人,为何……为何能如此残暴不仁?”
“在他们心里,贱籍的人,本就不算人。”南宫星咬牙说道。
但他心中知道,这的确是不全部杀掉的情况下,最有效揪出文曲的法子。
从霍瑶瑶那里知道了不少易容术的手段,其中没有一样可以在被削掉半张脸的情况下还不露破绽。
罗傲若是连这种手段都用上,想必文曲的身份,八成已经暴露。
除非,文曲并没有易容。
那不可能。
目前最大的几个嫌疑人,范霖儿曾经的家底都被唐门刨了出来。紫萍、苏木、苏叶甚至包括范霖儿试图陷害的贴身大丫头紫芙,都是在唐门已经服侍至少两年的丫鬟。而且,因为样貌颇佳,这四个丫鬟进门不到一个月就都没了chu子之身,连年伺候下来,文曲堂堂一个七星门门主,难不成还能忍辱负重到这种程度?
再者说,这四个丫鬟年纪也都不大,怎麽想,也不可能是威慑江湖数年的七星门一位门主。
“小星,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唐昕知道对南宫星来说,这些贱籍女子平白遭受刑虐,足以怒不可遏,可这边要找的事关他娘安危,她只能先问问想法。
说到底,亲疏远近还是有所分别,并且,被破相的,被削掉脸的,都已成了事实。南宫星即便赶去,将罗傲出手打死,只要公子们的主意不改,为了千金之躯的平安,这点贱民的脸,又算得了什麽。
算得了……什麽?
嘎巴一响,南宫星已转过了身。
“走,咱们去找罗傲。”他的拳头垂在腿边,掌心已握得死紧。
“然後呢?”唐昕更加担忧,轻声问道。
“问问他,他的脸痛不痛。”
唐醉晚一怔,“罗大人的脸为何会痛?”
“等我去了,你就知道了。”
这时,青黛才想起问一句,“昕姑娘,你们来这儿……是做啥啊?”
“来找远秋伯父,”看唐昕面色不佳没有回答,唐醉晚从旁柔声答道,“青黛,你知道伯父在哪儿麽?”
“秋爷先前去药庄找东西,说是急需一些治内伤的灵丹。”青黛低下头,颇为感激道,“後来到了这儿,本来说有几样他亲手种的药草打算拔了去,结果……凑巧见到我从屋里出来浇水。”
“然後呢?”唐昕一惊,身问道。
青黛看着南宫星紧攥的拳头,神情恍惚间浮现几分憧憬,“和这位少爷差不多,也是……挺生气的,额头青筋都在跳,从屋子後头装了一袋子碎石头,沈着脸走了。”
南宫星忽然笑了。
“醉晚,你伯父喝酒麽?”
“喝,六个丫鬟加上我,一起也喝不过他。”
“走,”他一伸手将唐醉晚揽到腋下搂住,“阿昕,咱们去找罗傲。若没捅出大漏子,希望晚上能跟唐远秋一起喝酒。”
唐昕略一犹豫,展颜一笑,飞身而起,脆生生道:“好,我作陪!希望晚上能一起喝酒。”
唐醉晚努力擡起头,看着扑面而来的风,微笑道:“能不能也算醉晚一个呢?”
“醉晚姑娘,你这名字听着就不像能喝的样子啊。”
“南宫公子,你看起来也不像天上的星星呢。”
与来时不同,回去的路上南宫星和唐昕都全力施展,如果不是为了找齐不让唐昕落下在後面,南宫星还能更快。
只用了约莫一半时间,他们一行三人就回到了前山。
这次,稍作打探,他们就问出了唐远秋的位置。
就在二公子武平所住院落的门外。
南宫星让唐昕去通知四大剑奴与霍瑶瑶过来,让唐醉晚设法去找唐炫,自己则先往那边全力赶去。
等他一到,就发现唐醉晚找不到唐炫。
因为唐炫已经在此。
不止唐炫在此,唐远明与唐远图,也都已到了。
在这些唐门高手对面,站着一排神情紧绷的公门高手。
而在两排人当中的空地中央,矗立着一个肩宽体阔,身材高大,样貌颇为清俊,但身上打扮却颇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
从手上拎的那一口袋碎石,不难猜出,这便是唐远秋。
他的身边,已经倒下了十几名衙役。
罗傲远远站在门内,捂着额角一chu垂血伤口,神情冷漠。
一排强弓劲弩,就在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