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星打量片刻,轻叹口气,推门入内。
霍瑶瑶还不算是他的女眷,自然不好太过失礼,他在内室门口咳嗽几声,权作提醒,跟着才道:“阿昕,瑶瑶,时候不早,也该醒了吧。”
门内没有声音。
南宫星心中一凛,眉头一皱,暗道一声不好,撩开布帘便闪身冲了进去。
不料唐昕还趴在床上睡得正香,床边摆着一个铜盆,想来是霍瑶瑶担心她酒醉呕吐。
霍瑶瑶也在。
这八尾狐狸并未如南宫星担忧的那样悄悄不辞而别。
她之所以没有应声,只不过是昨晚照料醉醺醺的唐昕筋疲力尽,睡得太沈罢了。
唐昕醉後睡相不好,两人共用的被子被她卷成一团缠在身上,却只遮了肚腹腰胯,白生生的长腿几乎齐根亮在外头。
占着被子的唐昕尚且如此,被子被抢了的霍瑶瑶又能好到哪儿去。
所幸她身上还穿着亵衣衬裤,虽说被子只剩一个角搭在肚上,但露在南宫星眼前的部分,不过只有被蹭开的衣摆下一段颇为瘦削的腰身,和淩乱领口中那小半幅粉色肚兜而已。
他自忖有些过虑,悄悄退回屋外,又高声道:“瑶瑶,阿昕,时候不早,都醒醒了。”
“主子……天都还没亮透呢,叫我再眯一刻吧。”
南宫星又好气又好笑,沈声道:“你还要等日上三竿?二公子难得松了口,你可莫要拖延,若是另生枝节,你担得起麽?”
屋里静默片刻,传来霍瑶瑶不甘不愿的回答,“喔,我这就起了。请主子稍待。”
听她说话多了,南宫星总觉得她此前应该的确做过哪家的下人,要不就是入戏扮演的本事精妙绝伦,演个丫鬟顺畅自然。
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出来,南宫星皱眉又问:“瑶瑶,还没好麽?”
“哦,好……好了!”里面传来一声匆忙应答。
南宫星侧耳一听,屋中这才传出细碎穿衣声,鞋子挪动声。
这丫头,竟逮着刚才那点功夫又打了个盹儿?
“主子,咱们出门办事,我蓬头垢面你也不长脸啊,要不……要不你再稍等会儿,我给自己梳妆打扮一下?”
“不必了。”南宫星索性迈进门去,看着正往镜台那儿去的霍瑶瑶,皱眉道,“赶快走吧,你怎麽拖延,横竖也是要去的。”
他其实看得出来,霍瑶瑶并不太愿意执行这次的计划。
她的胆子颇小,所学的本事大都是为了混迹江湖自保,顺便偶尔行骗。下九流的小贼,对上威名赫赫七星门的当家,昨晚没偷偷溜之大吉,恐怕也是因为唐家堡附近水泄不通,无chu可去罢了。
“主人……”霍瑶瑶垮着肩膀,垂头丧气跟在南宫星身後往外走去,哼哼唧唧撒娇一样说,“我要办不好,公子们怪罪我,可怎麽办呀?”
“我替你担着就是。主意是我出的,你尽心尽力,我自然为你扛下责任。”他快步赶去约好的地点,心知事不宜迟,便将霍瑶瑶胳膊挽住,帮她跟上,“再说,四公子不也要帮你担保的麽。”
霍瑶瑶明白躲不过,不再多说,低头默默盘算起来。
想来是怕罗傲为难,院子外已有两人等着他们,一个是二公子的贴身侍卫,拿着手令,另一个则是昨晚南宫星见过一面,矗立在唐远书身边,那个样子颇为讨喜亲切的年轻人。
互报姓名,寒暄几句,南宫星才知道,这年轻人名叫唐行妙,目前在门主身边做些记录抄写的杂活,他对唐门中堂山头了如指掌,特领了门主命令,前来陪同南宫星办事。
请人进去通报,不久,面上裹着纱布的罗傲便大步走了出来,面无表情抱拳道:“既然二公子有命,南宫少侠,请。”
南宫星松一口气,迈入院中,沈声道:“敢问罗大人,此地收押的最具嫌疑者,都有何人?”
“我与玉捕头整理了一下此前名单,最终收押在此的,有苏木、苏叶、紫萍、紫芙、香坠、范霖儿,共计六人。”
南宫星暗忖,这的确是先前推断中文曲必定扮演过的身份,可如今文曲还在不在其中,并不好说。
“那,草民冒昧问一句,这六人,是否都已经过确认身份的刑责?”
罗傲面不改色,淡淡道:“四个丫鬟都已破面。香坠的身份经查并无可疑,此前的严刑拷打已足够看出是否易容,便没在此次用刑之列。至於范霖儿,那是唐家的寡妇,并非下人,我原打算跟着唐家外门弟子一起动手段,只可惜……二公子耳根软,受你们蛊惑,将此事叫停了。”
“罗大人,在下还是那句话,你当真以为给所有人脸上都来一刀,便能逼出文曲麽?”
“我的主意便是这样。”罗傲冷冷道,“既然你觉得我的主意不好,二公子现下给了你机会,就让我看看你的手段吧。”
“收缴的乱心灯,是否已经备好?”南宫星把霍瑶瑶拉到身侧,将她护住,沈声问道,“只要东西到了,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你要从谁开始?”罗傲擡起手一摆,旁边一个捕快大步走来,双手捧上一个大油纸包。
南宫星接过纸包,递给霍瑶瑶,道:“先去看看范霖儿。那寡妇在牢里突然遭到淩辱袭击一事,绝对有蹊跷。”
“那就祝你马到功成。”罗傲转身就走,“我还有要务在身,少陪了。”
唐行妙抢上两步,对南宫星恭恭敬敬道:“南宫世兄,还请在此地稍待片刻,范霖儿毕竟是我家中女眷,此类审问,还是容小弟去请一位同族女子过来,在旁监看为佳。”
南宫星只能点头道:“那就有劳行妙兄了。”
“小弟去去就回。”唐行妙话音未落,便转身疾奔而去。
南宫星静静等待,顺便将周遭环境仔细打量一番。
霍瑶瑶很紧张地攥着裤边,不时搓一下掌心,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念叨什麽口诀。
等了一刻有余,唐行妙折返回来,他身边带的,却是似乎刚刚用冷水醒了醒酒的唐昕。
南宫星略感愕然,道:“行妙兄,阿昕在旁监看便可?”
唐行妙的眼中带着一丝笑意,拱手道:“唐昕乃是本门得力干将,女中豪杰,她在旁监看,极为合适。且她与世兄关系极佳,也免去办事时节外生枝的麻烦。”
“有理。”南宫星笑道,“事不宜迟,那,请。”
“请。”唐行妙领路在前,穿过回廊,让一个看守打开房门,便与他们一起入内。
屋中满是刺鼻药味,看来范霖儿的伤仍在诊治。
南宫星心中知道,范霖儿绝对不会是文曲,他将霍瑶瑶拉到一边,轻声交代叮嘱几句,又对唐昕附耳安排一番,目送她们携手进去内室。
拿范霖儿试手,揭破那寡妇背後的秘密倒在其次。
南宫星的目的,其实是另外两个。
一个是让霍瑶瑶试一试乱心灯的用法,毕竟手上药量有限,最好不要浪费。
另一个,则是趁机看看,霍瑶瑶到底是不是真正可靠。
唐昕领下观察的任务,进门之後,急忙先用冷水又冲了冲脸,免得酒劲儿徘徊不去。
霍瑶瑶把东西摊在桌面,便挪开屏风,露出了被捆得结结实实直挺挺躺在床上的范霖儿。
依霍瑶瑶的猜测,她二人先用湿布掩住口鼻,跟着将一撮乱心灯添在灯盏之中,端到范霖儿身边点燃,同时开窗换气,在上风chu用蒲扇将灯芯青烟扇往范霖儿口鼻。
被捂着嘴的范霖儿起初呜呜挣动,像条被紮了身子的活虫。
可不久,她的眼瞳便显出几分涣散,身躯渐渐平静下来,倦懒茫然的神情,浮现在她脸上。
霍瑶瑶手扶着口鼻前的湿布,伸手一拽,扯掉了范霖儿嘴里塞的麻核,凑过去与她四目相对,眼底精光闪动,嗓音低柔魅惑,缓缓道:“范霖儿,范霖儿,你看我的眼睛,好好地,专心看我的眼睛。”
唐昕退开两步,扭了扭胀痛额角,盯着那两人,目不转睛。
霍瑶瑶一遍遍低吟轻唤,过了好一阵子,她擦擦汗,起身头深女干口气,照旧用湿布蒙着口鼻,对范霖儿柔声道:“姑娘,你叫什麽名字,从哪儿来呀?”
范霖儿口唇蠕动,轻声道:“我……我叫……范霖……”
看她面带挣紮之色,霍瑶瑶将灯盏挪近几分,小手急忙扇去几率烟雾,声调更缓更柔,又问了一遍。
这次,那躺在床上的寡妇喃喃道:“我叫……冯莺……我……我是西井口村……来的……”
唐昕的脸色变了。
范霖儿的家底早被唐门查清。
范家五服九族之内,就没一个能跟“西井口村”四字扯得上关系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