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扶助院结束了。”回到酒店房间后,看着窗外街道上呼啸而过的警车,叶春樱轻声说,“竟然……是以这种我完全没想到的方式。”
知道以她的小脑袋瓜,恐怕不太能接受伪造证据并直接公诸于众的武断做法,这等于彻底放弃了小田良还小概率拥有的一丝无辜可能,韩玉梁叹了口气,在背后双臂张开将她圈住,轻声道,“春樱,咱们毕竟只是凡人。这世上的坏蛋不会都像基勒汀那样穷凶极恶,人面兽心、衣冠楚楚的才是大多数。如果有个嫌疑人,他经过重重迹象间接推理出犯案的可能已经高达九成九,难道你就要因为缺乏关键证据,而放过他,让他继续逍遥法外?”
叶春樱抿了抿唇,沉默一会儿,才说:“我会继续去找关键证据。韩大哥,冤案……是很可怕的。它不仅会让无辜的人错误受刑,还会让真凶继续洋洋得意,彻底逍遥法外。我知道概率很小,但我还是想说,没有铁证的情况下,如果‘主办者’并不是小田良呢?L-Club岂不是一定会趁这个机会设法弄死他,让他死无对证出来背黑锅,帮助真凶脱罪?马紫君当前的职位的确需要福保部高官批准才能成行,可如果副部长提出,并拿出合适的履历,小田良那种老好人,会驳回同僚的意见吗?”
大概是想起了管爰民害死秦安莘的事,她难过地低下头,轻声说:“福保部有好几个副手,咱们……一个都还没调查呢。赵虹,根本是疯了。”
“也许她拿到了能指向小田良的证据。只不过不方便公开,所以没提。”韩玉梁提出这个可能,柔声道,“不然,就算她是疯子,沙罗也不会帮忙的吧。”
就像是监听了他一样,手机响了,是他最近闲得无聊才给沙罗设置的铃声,《杀破狼》。只要听到歌词那句“杀——是为了歌颂破——灭前的壮丽”,他就能第一时间拿起来放到耳边,等着听她那平淡无波但还算悦耳的声音。
“你去控制室那边,是要干什么?”
手机一按下免提接通,沙罗就很干脆地问,似乎完全没考虑过旁人代接的可能性。
韩玉梁坦率答道:“去帮忙,我还以为赵虹就在里面,准备去帮她挡一下保安。你怎么知道的?”
沙罗笑了笑,“我就在走廊里躺着,那些保安中的一个。反正是肌肉麻痹,不影响我看和听。”
韩玉梁恍然大悟,“我还说去控制室打晕那么多人,要怎么逃出去。原来……你就在外面躺着?”
“对啊,大大方方等着上救护车,到医院人多一乱,卸掉伪装离开就是。”
“我正要问呢,你们搞出这么大的场面,就没想过……万一小田良不是‘主办者’,那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就算有可能冤枉,那怎么能算是好人?”沙罗似乎能看透叶春樱的想法,轻声笑道,“在他的把控下,福保部和圣心体系存在大量利益输送,将赃款洗白的操作,这些都是证据确凿的吧?你那位所长不要钻牛角尖,难道她现在盯着L-Club,那个组织外的罪犯,就都无辜了?”
叶春樱神情微微一动,眸子偏开,像是被说中了什么。
“可这样下去,真正的露杜斯藏起来怎么办?”韩玉梁没那么容易被牵着走,淡淡道,“他们权势滔天,把小田良推出来当替死鬼,吊到城门口楼子上示众,咱们还怎么追查下去?”
沙罗的语气顿时掺杂上不加掩饰的讽刺,“韩先生,你和你的所长,还准备一次性将L-Club连根拔起吗?这个组织的成员虽然不多,但就我所知,遍布全球,光靠华京小小的‘主办者’之一,你们挖不出这棵参天大树。你们的目的如果是连环石更杀案公开到台面上,L-Club无法再靠都市传说这样的幌子隐藏起来,那么,咱们已经做到了。如果你们还想顺藤摸瓜,从这个‘主办者’往更深去挖,我不会陪你们送死。华京二环以内就要进入高等级警戒状态,我奉劝你们一句,见好就收。来日方长,成语你们华夏人用得更熟,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从今天起,我和赵虹的合作关系就宣告结束了。我也提醒你们一句,小心那两个疯子。毕竟,你的所长不仅是扶助院出身,还被秦安莘收养亲自带大。疯子迁怒起来,很可怕的。再见,希望后会有期。”
韩玉梁望着挂断提醒的界面,苦笑道:“这女人还真是我行我素,说完就挂,也不给我回话的机会。”
叶春樱手肘支在窗台上,一脸惆怅,小声说:“韩大哥,不过她说的没有错。咱们目标定得太大了。或者说……一开始没这么大,不知不觉,就变得太大了。”
“那你现在的意思呢?”
她考虑了一会儿,说:“就到这里吧。L-Club至少不能再控制圣心了,其他的‘主办者’,咱们毫无线索,目前闹这么大,应该也没什么机会追查下去了。”
“那,咱们这就回新扈?”韩玉梁不喜欢华京,他觉得他更适合黑街那种地方。
“再停几天,我想看看,这些人的下场……”叶春樱摇了摇头,“还有赵虹。在扶助院,孩子们会按照大小,称呼彼此为兄弟姐妹。那么算起来,她还是我的姐姐。”
虽然她用的称呼很亲切,但她的语气,并没有多少温度。
韩玉梁知道她心里还在记挂着什么,柔声道,“除此之外,你还打算让她血债血偿吧?”
叶春樱摩挲着手里的枪,眸子中的清澈被淡淡的迷茫取代。
“我……的确很想。可我不知道自己杀不杀得了她。”
他拨开她垂下的青丝,直视着她白皙的侧脸,“有我在,你想杀,就能杀。”
“韩大哥,”她挤出一个微笑,被他充满黑道气息的宠溺口吻拨动出一点轻松的心绪,“我说的不是我能不能打过她,而是说……即使你给我创造了机会,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下得了手。我很恨她,她害死了我除你之外唯一的亲人,还……几乎断绝了我寻找父母过往的线索。如果……如果……”
她有些沮丧地晃了晃头,“好吧,那些假设没有意义,愤怒让我想把她千刀万剐,可还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我,她也是受害者。如果咱们来替石更杀案的受害者报仇是正义,她回来为自己报仇……就更是。她杀掉秦院长,其实是被管爰民骗了。我只要一想到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第三扶助院的那些衣冠禽兽,我就……没办法把所有恨意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那么,我来制服她。至少,咱们得问问,她从秦院长那儿都拿走了什么,问出了什么。”韩玉梁柔声道,“你亲眼看过那段视频了,里面没有和秦院长相关的证据。可我不相信赵虹会空手而归。她手上说不定还拿着什么东西。”
叶春樱拿出自己的手机,“可咱们只能等着她找过来……沙罗不再跟她合作,咱们没有主动联系她的渠道了。”
“说不定你的手机马上就响了呢。”韩玉梁笑着开了句玩笑。
可没想到,手机真的马上就响了——效率堪比赤壁之战后逃命都不专心没事儿乱笑的曹操。
叶春樱急忙接通放到窗台上,打开免提,屏住呼女干问:“喂,哪位?”
“你好,叶女士。”对面的声音很有礼貌,但一听就知道不是赵虹,“我是汪梅韵,咱们目前还是委托关系,上次签约时没有见面,真是非常抱歉。”
叶春樱失望地轻轻叹了口气,说:“是你啊……有什么事吗?汪侦探。”
“关于你的委托……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今天华京地区最爆炸的新闻?就是,直接导致薛冬纪念赛下半场取消的那段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