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舒服?”比表情还要淡漠几分的嗓音,随着推眼镜的动作传来。
“我来探望春樱的。她在你这儿输液。咱们见过的,你忘了我么?”韩玉梁对自己的相貌颇有几分自信,露出一个充满魅力的微笑,很温柔地问。
“不记得了。”薛蝉衣的视线转回到电脑屏幕上,手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春樱在后面单间里输液,她睡了,你动作轻些。”
这女人提到叶春樱的语气就这么温柔,该不会跟陆雪芊一样喜欢女人吧?
韩玉梁皱了皱眉,往里走去。
薛蝉衣和葛丁儿都不需要在这里住,后面的房间重新收拾过,开辟成了输液的病房。
“等等,”在他走过桌旁时,薛蝉衣忽然叫住了他,“你就是春樱事务所那个侦探,韩玉梁,对吗?”
“嗯。你终于想起我了?”
薛蝉衣点点头,“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麻醉药非常不见效的病号。春樱来后接了个电话,接着就在我这儿预约了给你取弹头的手术,你探病完,过来让我检查一下。”
说完,她就继续回到自己的工作中,语气也归于平淡,“不要总是打打杀杀中那么多枪,家里的女人会担心。”
消息比人到得都快,肯定是汪媚筠那只骚狐狸多嘴,韩玉梁皱起眉,摸了摸两chu还卡着弹头的枪伤,先走过去,轻轻打开了门。
这会儿那两个子弹,可比不上正在输液的她重要。
任清玉也不知道是在防备什么,一听到门轴那声嘎,刷的一下就站起来转过身,双目带着凌厉的杀气看了过来。
“嘘,别吵醒她。”韩玉梁赶紧抬起手,竖起指头在唇边一搭,看向拉起的窗帘旁,躺在病床上沉睡的叶春樱。
她看着清瘦了些,厚厚的毛衣都显得有些宽松,脸蛋的柔润线条失去了几分饱满,变得更符合如今网络上的审美。但这种憔悴只会让他心里一阵憋闷,像是堵了一块吞不下吐不出的臭泥疙瘩。
不知道是不是梦里还在担心他,叶春樱的眉心微微蹙着,细细的纵纹,浮现在双眼的中央,让他直想大步过去,弯腰给她扭开,抚平。
任清玉倒是挺自觉,看他走近,皱着眉往边让开,但听变了调的呼女干声,八成情绪也不太稳定。
他坐下,低头看向叶春樱的手。
一个电暖宝裹着毛巾放在下面,垫起她苍白的柔荑,即便这样,小手上也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细细的静脉看着分外明显,上面扎着输液的针头,交错贴着惨白色的胶布。
怕运功为她补身会惊醒她,韩玉梁犹豫一下,站起来拍了拍看起来有点呆滞的任清玉,向着外面使了个眼色。
看一眼液体还多,任清玉跟着他一起到了外面。
韩玉梁把门关上,低声道:“怎么回事?春樱病得很厉害么?”
任清玉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措辞,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让那个薛大夫说,是劳累过度。要用咱们的话说,就是心神损耗太大,伤了元气。”
韩玉梁心中一痛,皱眉道:“怎么会这般严重?”
任清玉幽幽一叹,像是在为什么感到挫败一样,“你是没看到她那些天多拼命。我晚上练功,睡得就够少,可她……比我睡得还少。那苦得不行的外国茶,她一晚上能冲好几包,地下室里那几个屏幕,她不在这个前面就在那个前面,一碗面能从早晨吃到中午,敲那些小塑料疙瘩,敲得手指头肿得像萝卜,还要我给她运功治。她这么跟疯子一样一天就睡一个时辰多一点,连着干了快一个月,这也就是你……给他打了点内功底子,不然,一命呜呼都不是怪事。”
她头看了一眼病房的门,轻声道:“这些日子除了过来输液她就是休息,往回拼命地养,说不能让你回来……看见她病怏怏的。今天来诊所她不肯开车,说要走走,活动活动,这样……你万一回来了,看见她……能觉得她气色好点。”
她的语调莫名带上了一点鼻音,颇不甘愿道:“韩玉梁,我觉得老天爷挺没眼的。”
“呃……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你一个恶贯满盈的淫贼,杀千刀都不过分……凭什么,能有这么好的姑娘记挂你。”
很微妙的,韩玉梁从她的话里听到了彻底服输的意味。
本想趁机调侃几句,可他灵敏的耳力,捕捉到了病房里一声虚弱的呻吟。
他马上开门冲了进去,一个箭步回到床边。
“嗯嗯……”叶春樱的眉头紧锁在一起,轻轻呻吟了两声之后,忽然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个甜美到喜悦之情几乎溢出的动人微笑,轻声说,“韩大哥……你……回来了……我好想你……”
没睁眼,这是怎么知道的?韩玉梁楞了一下,低头闻了闻,身上也没味道啊。
叶春樱的眉心忽然又蹙拢到一起,惊慌地喊:“韩大哥,枪……枪……小心……小心枪……”
韩玉梁这才意识到,她做梦了。
他赶忙出手按住她要抬起来的胳膊免得跑针,顺便一股真气送进去帮她滋养心脉,柔声道:“春樱,醒醒,我回来了。”
叶春樱的身躯,忽然直挺挺地绷住了。
她抬起右手,伸到自己左臂上,摸了摸韩玉梁的胳膊。
“我真的回来了,是我。你睁开眼睛看看,不是做梦,不会因为你醒,就消失不见。”
下一秒,叶春樱猛地睁开了眼,已经湿润的睫毛顿时带落两滴清澈的泪珠。她翘起了干皮的小巧唇瓣剧烈颤抖了几下,用牙狠狠一咬,接着,露出了喜极而泣的笑容。
“韩大哥,韩大哥……不是做梦,真的……太好了。”
她挣扎坐起来,伸手就在他身上乱摸,惊慌地问:“你中枪了,子弹还在体内,对不对?在哪儿?你告诉我,在哪儿?”
汪媚筠这个长舌狐狸,等回来非日裂她的嘴!韩玉梁恼火地在心里骂了一句,柔声道:“没事,就刚中枪的时候难受了几天。我身子骨可不是一般的壮实,你又不是不知道。俩子弹算什么,再多来一梭子,我一样就当是补铁了。你这样子,才叫我担心呢,你连觉都不睡,不要命了么?要是我回来了你却倒下了,我肯定恨不得你没帮上忙。”
叶春樱也顾不得针还在手背上扎着,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也不想的,可一觉得你有危险,我就根本停不下来……如果有什么我能做而没有去做的事情,导致你……回不来了,那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后悔成什么样子。我不在乎不睡,不吃,不休息,我不在乎欠债,欠好多好多钱。我只要你能回来……我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
任清玉绷着脸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死死抿着嘴,把门悄悄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