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清玉眼中这才浮现出一丝神采,稍稍别开脸,道:“我自到此,处处仰仗着你,依靠着你,若连担心也没半点,岂不成了没良心的畜生。”
知道她心境不佳,韩玉梁不知具体是何缘故,便想着一招鲜吃遍天,将她柔腴腰肢一揽,道:“这次耽搁了许久,你的心火,可还忍得住?”
她仍低着头,毛茸茸的领口露出一段粉白脖颈,幽幽道:“这些日子,没怎么练功,只将体重减下来了,说到底,还是得硬忍着不吃。果然我们修道之人,不清心寡欲,便连肥肉都控制不住。”
他微微皱眉,但口气依旧轻柔,道:“清玉,你骨架偏大,本就是个丰美姑娘,何必非要按这世道的流行,去瘦成一张纸片呢?你这也不敢吃,那也不敢尝,心里难受,又是何苦?”
任清玉指尖交错,轻声道:“玉梁,我前些日买了一柄新拂尘,这时代的东西,做工比咱们那时强了太多,丝丝缕缕粘得结结实实,我运功发力,也不必担心甩掉。”
不知她要说什么,韩玉梁只得道:“这不是好事么。”
她凄然一笑,道:“可我拿在手里,觉得生疏得很,就快不会用了。我这么久不穿道袍,也早忘了什么是修身养性。我如今……哪里还有曾经的样子?”
他心头一颤,皱眉道:“到了新世界,自然会有改变。这是为了适应。你瞧我,小铃儿,卫竹语,甚至是陆雪芊,又有哪个还是曾经的模样?”
“可我适应不了。”
她的信心似乎是受了颇大的打击,双手掩面,闷声道,“我觉得自己已成了个没用的废物,贪欢的淫妇,除了与你交欢,别的什么事都做不好,做不成。我与那公司送你的软娃娃,有何区别?那娃娃还不必吃饭,不必买衣服,省了许多花销,比我反倒强了。”
他将她搂紧,摸摸她的头,“清玉,你瞧这医院的楼,这么大,看着就无比复杂,换了我,兴许也会迷路,不用为此妄自菲薄。”
“我不习惯。”
她带着鼻音,缓缓道,“玉梁,我……想回去。这里……很好。有干净的水,神奇的电,有许多好吃的东西,出行往来极其方便,千里传音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可我不属于这儿。我跟这里格格不入,我……好难受……”
看她这副模样,韩玉梁不免有些愧疚。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凌厉强势的散修坤道,绝不会在人前显得如此脆弱。
可将她傲气挫磨殆尽,情欲调教至极,一层层剥光扒净,亲手毁掉她多年心墙根基的,正是他这个藉机复仇出气的淫贼。
“清玉,咱们必定是回不去了。不过,你不必担心,只要咱们还在这个世界一天,只要我还活着,只要你还愿意,我就绝不会丢下你不管。”
他略一犹豫,柔声道,“你这些烦闷苦楚,我也曾感受过,等渐渐学习适应,真正融入这里,就没事了。”
任清玉沉默半晌,轻声道:“你红颜知己越来越多,身上的事,也越来越忙,能有空帮我清除心火,都已不易,我……岂能要求那么多。”
“这便是你不再练功的缘由么?”
她摇摇头,眼眶微红,颤声道:“我先前听闻你被埋在几十丈深的地下,生死未卜。我……还练什么功,修什么行。你若死了,我还要再去寻个男人,借他阳气保命不成?韩玉梁,你把我任清玉看成什么人了?我岂是那种水性杨花不知廉耻的妇人!”
“既是如此,那你便只在我没事的时候练吧。我费些功力助你提升进境,你就不必再担心了。我这些真气,就当是对你的补偿。”
任清玉深吸口气,停顿不语,扭脸看他,又再转回去,几次三番之后,似乎是挣扎出了结果,盯着他颤声道:“玉梁,如今春樱经商有道家财万贯,你身畔已不乏美人相伴,难道……就不能不再去做这等危险之事,过一过安稳寻常的日子么?”
这话着实出乎意料,韩玉梁惊讶道:“清玉,你从前在江湖行侠仗义的时候,可不是如此畏首畏尾之人。”
“那是我自己!”
她语调陡然拔高,声音都尖细了几分,一看引来旁人侧目,顿时满面通红,压低声音道,“若……若埋在下面的是我,我才没什么好怕。”
她这话显然并非作伪,说出口的时候,她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习武之人,手足的稳定乃是基本。
可见,她内心的煎熬与动摇,何等强烈。
韩玉梁轻轻顺了顺她脑后的长发,道:“你是希望我就此归隐,不再做这些危险的事了么?”
任清玉低头不语,片刻后,才轻声道:“不过是想想罢了。春樱和婷婷,就没对你提过这样的话么?”
“没。”
但韩玉梁能感觉得到,她们也会恐惧,也会想让他不再游走于黑暗之中。
只不过都没有直白地说出口罢了。
任清玉将手按在自己左胸,缓缓攥紧,蓬松的羽绒服发出轻轻的吱吱声,“玉梁,我已经回不去了。对么?”
“对。”
“真的回不去了?”
“真的。”
她攥得更紧,缓缓坐直,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哈出一片茫茫白雾。
“我搬去陆雪芊她们那边,租宿舍住,你还会来看我么?”
“会。你也可以来看我。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那边的人恐怕没空教你。”
“我会好好学的。”任清玉站了起来,“至少,下次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不能连去救你的资格都没有。”
“你去了,也是在救援部等着。挖地三百尺这种活儿,得靠专业的救援队。”
她笑了笑,拍掉头顶的雪花,拉起兜帽,“至少我是在等着你,而不是在这繁华到让我害怕的城市里,迷路。”
韩玉梁也跟着站起来,柔声道:“我送你去车站吧,婷婷说,白天薛蝉衣这边没什么事儿可做。”
她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他颇为熟悉的,久违的坚决,“我会自己买票,坐车回去。总是被人扶着的小孩,学走路……太慢了。”
“到了给我报个平安。”
“嗯。忙完回去,记得来看我。”
韩玉梁点点头,信步将她送出医院里的那座花园。
她没有直接打车离开,而是在下起的小雪中步行了一段。
他一直注视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心中隐隐觉得,他此前费尽心机为她设下的禁锢,已被挣脱了一种。
不过另一种,她似乎已沉沦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