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薛蝉衣的反应,韩玉梁就知道自己摸到了正确的方向。
但这个方向其实并不难摸,之前他们就已经查出来,薛蝉衣自己申请调来新扈市最麻烦的黑街地区医院,一定和谭朗这个男人有关。
现在的问题是,到底是什么关系。
噩梦,不愿提起,难以醒来……这些关键词联系到一起后,韩玉梁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线索。
尽管当下世界人口中男女比例依旧极度不均衡,还需要漫长时间来恢复大劫难带来的创伤,但社会思想和文明架构并未因此而脱离父权。
甚至,连偏离都没有多少。
许多岗位上都出现了女性的身影,但也仅限于此,毕竟,男人不够用了。
再加上高速发展的信息时代让人和人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表达想法的门槛前所未有的低,这世界对被侮辱女性的二次伤害,也就前所未有的高。
就连颜禾那样称得上完美受害者的女性,相关话题下一样充满了恶意的荡妇羞辱,其中甚至有许多来自同为女性的账号,而她们这样尽情释放敌意的理由不外乎两个——颜禾长得漂亮,解知深长得帅。
韩玉梁斟酌片刻,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了真相,便探身前倾,柔声道:“蝉衣,是不是谭朗当年对你的性骚扰,给你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了?”
“那不是性骚扰。”
薛蝉衣的神情却象是松了口气,微微摇头,吃完最后一口炒饼,拿出纸巾擦了擦嘴,“严格来说,如果我有证据,那就是强奸未遂。可惜我没有,所以,那什么都不是。”
他望着她那双玉雕一样的手,缓缓道:“是他怕你回来华京揭发他,所以……”
说到这儿,他也觉出了不对。
再怎么纨绔子弟,也不至于因为强奸未遂的目标回来同一座城市,就动用佣兵枪击绑架吧?
绑过去弥补一下当年没得手的缺憾,然后灌到水泥桶里扔进牙东湾这种事,显然找黑帮来做更合适,也更便宜。
而且,薛蝉衣已经不是风华正茂的最好年华了。
她三十一岁,常年劳碌在医疗一线,在诊所的时候都不怎么能得清闲,单纯从女性的诱惑力上讲,绝对不值得让一个地位颇高的男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最重要的是,薛蝉衣自己都说,她没证据。
“你别往那个方向猜了。谭朗是对我图谋不轨过,但他什么也没有得到。我不喜欢那种太文弱的男人,审美上,我更倾向你这种类型。”
她放下筷子,微笑,“而且对我来说,即使真被做了什么,也只会是因为不情愿的性关系而感到污秽,恶心。这世上还有很多病人在等着我,我没有时间把那种事……一直留在心里。那不是我的噩梦,你别乱想。”
“我可以不猜。但你要告诉我,你的噩梦是什么。”
韩玉梁正色道,“既然那肯定跟谭朗有关,说不定,也会和你最近遭遇的袭击有关。你什么都不说,对得起婷婷为你挨得那一枪么?”
察觉到了他的不悦,薛蝉衣沉默地站起,把空盘子送到收纳箱,回来坐下,看了一眼时间,说:“我还需要想想。晚上下班,回去到家里说吧。我不想在医院……谈那个话题。”
“是医疗事故么?”
她的眼角隐隐跳了一下,“我说了,别猜了。我下午还有一台很重要的手术,请……不要让我心乱。”
“好吧,那么,我等着你,晚上见。”
她站起来,那双好看的手扶着桌面,说:“婷婷的伤,我很抱歉。对不起。”
“解决事件,才是最好的道歉。”
“嗯。”她拿起羽绒服穿上,快步离开。
不知为何,韩玉梁觉得,她的背影,就象是扛了一块无形的巨石,沉甸甸的,满是压力的味道。
练功,跟护士小姐搭讪,练功,去跟接待台的护士聊天,练功……
枯燥的时间,总显得流逝极慢,韩玉梁等来了可以先去吃晚饭的消息,又等来了薛蝉衣要加一台手术的通知。
等到疲倦得仿佛随时可能倒下的女医生出现在他视野里,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对不起,我血糖有点低,在护办室吃了点东西躺了一会儿,让你久等了。”
他早就已经坐在了大厅的等候椅上,躲开了院子里下大了不少的雪。
收功打了个呵欠,他站起穿上外衣,“医生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薛蝉衣从包里拿出围脖,看了一眼门外的雪,“比这辛苦的行业并不少。而且,救死扶伤,辛苦点儿,就可以让更多人恢复健康,我个人并没有意见。”
路上并不是说话的好场合,韩玉梁的精神都集中在周围的环境上,毕竟按照薛蝉衣当前的生活规律,只有往返医院路上这短短的时间,是最适合下手的机会。
“其实你不用那么紧张。婷婷回去后,这么久没再出过事。之前那种好像被盯梢的感觉,也没了。”
“事情一天没解决,就不能掉以轻心。”他扫了一眼那栋酒店的高层,“对方的动机和目的都完全不清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薛蝉衣抬手蹭了蹭融化在鼻尖的雪花,轻声说:“也许,他们知道了,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你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有一点隐隐约约的猜测而已。我问了几个以前的同事,结果,我的猜测可能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以为我知道,所以打算袭击我。现在,我猜他们已经意识到,我如果真的知道,早就检举揭发了。这可能就是之后什么都没再发生的原因。”
“所以你猜测了什么?”
“我在猜,我的噩梦会不会并不是梦。而是真正发生过的,现实。”
韩玉梁一头雾水,护在她外侧并行,无奈道:“你这是工作太久,累糊涂了么?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一会儿到家我可以帮你,我给你的,保证春梦做不出来。”
薛蝉衣哈了一口白气,眼中浮现出微妙的笑意,“你还真是个……对自己性欲无比诚实的男人。”
“本性如此,合则来不合则去,何必遮遮掩掩。”
他笑道,“我还是没听明白,你的噩梦,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为何一直守口如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薛蝉衣走出几步,轻声说:“这很可能是攸关我职业生涯的大事。我不想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说出来。”
“但你这么忙,不说,我怎么帮你查?”
“我……下周有个比较重要的手术。过了那天,我再告诉你,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