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樱笑了笑，“情绪总有失控的时候，发泄出来就好了。”

“会吗？”许婷皱起眉，“我怎么觉得，他人都有点不对劲儿了哎……”

这时，韩玉梁也发现了情况的异常。

关博士的怒火，已经不只是失控那么简单了。

实质性的火苗突然出现在他身上，跳跃着吞噬了他那件破旧的白大褂，转眼间，就蔓延到他四肢各处。

但他竟然并不觉得痛苦，而是依然挥舞着手臂在疯狂嘶吼。

跟着，铅灰色的毛发覆盖了之前的火苗，肌肉以惊人的速度膨胀起来，皮肤被撑裂、破碎，迸射出一大片猩红的血。

短短十几秒，关博士就变成了一个四腿着地，双手粗壮，足足好几米高的巨大怪物。

他的身上已经看不到一点人类的模样，鼻子的位置甚至伸出了一个利刃一样的角。

许婷撇了撇嘴，“这人一个劲儿叫喊猛犸猛犸，我还以为是长毛象附体了呢，闹了半天是头犀牛精……”

变身完的怪物挥舞了一下手臂，视频到此结束。

但不需要再看下去，也能猜到之后将要发生的事。

他们三个都明白过来，这些用来研究的视频，是大劫难时期被拍摄到的人类突兀转变为怪物的过程。

这的确是很珍贵的影像。

其他的视频也都是类似的标题，冗长的编号后，括号里标注着关键人物的大致资料，比如“绿色和平旗帜通贝里小姐”、“虹丝缎执行长佩吉女士/先生”、“离岸家乡救助会书记陈教授”、“原子能规制委员会会长福岛先生”……

等。

而内容，基本都是他们变成怪物前的最后时刻。

有的在面目狰狞地对着镜头指责全世界，有的在举起横幅领导一大群人高呼抗议不公，有的瑟缩在大洋彼岸别墅中抱怨为什么大家不像他一样理性客观热爱家乡，有的一下一下鞠躬转着圈的道歉。

“好吧，”叶春樱关掉最后一个视频，“除了他们情绪看上去都比较极端之外，我找不到什么共同点。”

许婷打了个呵欠，靠在韩玉梁肩上懒洋洋地说：“叶姐，别费劲了。咱研究这个又没啥用……那么多聪明的脑袋瓜都没搞定的事，术业有专攻，看看满足一下好奇心得了。”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叶春樱皱起眉，轻声说，“不管怎么看，这些变成怪物的人最明显的共性，就是看起来越来越极端的情绪。愤怒、愧疚、遗憾……既然咱们都能看出来，基地里当年搞实验的专家们，难道就看不出来吗？”

“肯定能啊。怎么了？”许婷困劲儿上来，抱着韩玉梁的胳膊耷拉着眼皮，一副已经放弃了思考的模样。

叶春樱的声音放得更轻，可能是怀疑的方向没什么底气，“可是，我记得之前从各方面了解的情报，都是说大劫难时期人们变成怪物的主要原因，是思想和情绪上的消极，负面因素长期积累，就会让人变异。所以，信息网络全面铺开建设后，一直在泛娱乐化，碎片化，并被高强度地控制着，没错吧？”

“嗯。”许婷精神了一些，“不就是因为这样，才诞生了暗网么，服务器全都不在世联管辖区，不就没辙啦。”

“可目前网络上的信息发展方向，真的起到这种作用了吗？”

叶春樱十分不解，很认真地说，“婷婷，网上的各种娱乐信息你比我关注得多，它的确提供了一个宣泄负面情绪的巨大垃圾桶，但你不觉得，在这个无数人上去宣泄的过程中，引领方向的那些人，反而在让大家的情绪都极端化起来吗？”

“这不是很正常的嘛。有人倒垃圾，就会有被拉圾熏着的。吵架这事儿吧，人都不爱认错，管你谁有道理呢，吵着吵着……情绪就极端了啊。我现在在网上就是装哑巴，非说不可就只说好话。省得闹心。”

许婷习惯性摸了一下平常放手机的地方，没摸到，才想起为了隔离克瑞斯汀留外面了，“而且这个上头哪儿能控制得了啊，现在各个人拿个手机就能当自媒体，一件事儿能吵吵两三天分个四五派反转六七次辟谣八九回，十分热度不蹭到百分百那是千万不能罢休的。人一多起来啊，放着自然就成这样了。咱那群里才多少人，不讨论老韩的时候也没少吵过架吧？任姐抽卡玩手游还能被铃铃那个玩单机的嘲讽呢，她俩关系多好啊。”

叶春樱单手托腮，轻声说：“以前我会觉得，变成这样是因为世联做不到。但现在……知道了‘余烬’和克瑞斯汀的存在，再想想关于怪物的新闻都会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你还认为他们做不到吗？明知会造成什么结果的情况下，有能力去做而不做，这本身也是一种引导。如果他们暗中其实还做着什么，那就更是了。你没发现很多事情上理性的声音都特别微弱吗？”

许婷笑了起来，“叶姐，我觉得吧，你可能真想多了。理性的声音弱，是因为大家都不爱看啊。能调动情绪的东西才能让人感同身受。这事儿铃铃可熟呢，她发愁小说不火的时候上的那什么网课，都教她说现在是个情绪为重的时代。呐，比如咱邦的足球队以前踢得臭，你觉得大家是喜欢看人出来长篇大论分析到底哪里没踢好呢，还是喜欢看球迷在屏幕里喊教练下课骂日你妈退钱？”

韩玉梁在旁道：“我喜欢看女球迷。”

许婷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叶春樱轻轻叹了口气，翻看了几页纸质资料，“好吧，希望是我想多了。”

“咱们也算是接触不少大人物了。”

许婷斟酌了一下，说，“一个个都对大劫难充满了危机感和恐惧，研究宇航技术、信息技术、时空技术……这个技术那个技术的一大堆，为的不就是大劫难如果再来，大家有办法应对吗？你那么一怀疑，不就等于是说，现在世联的高层里，有人巴不得怪物重新回来给地球再洗一次表面。这……太离谱了。别说世联那些官僚精英不可能答应，就是还活着的那些强化适格者也不可能允许啊。他们死了多少同伴才换来今天的安生日子……”

说到这儿，她意识到这话题不适合在叶春樱面前提，立刻凑过去抱住胳膊靠着晃了晃，笑着说：“叶姐，再不睡觉就早晨了，赶紧躺吧。我看你就是困狠了。你说的那种假设，得有怪物在世联当卧底，还得当上最高层次的官儿才行。真要有那本事，还不如直接把七人议会的都弄死，让各个邦回到大劫难前七零八落国家之间你打我我打你的状态不就完了。世界大战都能打三次，现在团结在一起不分民族种族肤色齐心发展的情况多脆弱啊。”

叶春樱揉了揉额角，拉着她的手起身，“嗯，算我胡思乱想了。走吧，去睡一会儿。”

“对喽，睡一觉，把大脑里的垃圾数据清理一下，明天起来，就是没有佐川政二的美好新一天啦。咱们总算能专心对付那个耍阴招的叶初蕾了。”

她犹豫了一下，只是说：“她还什么都没做，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该怎么先发制人。”

“也是，老韩就是这么个臭德性，真哪天被人网上搞运动的意见领袖挂了城门楼子，一点不奇怪。”

韩玉梁伸个懒腰，从后面把她俩纤细的腰肢一搂，左拥右抱往卧室走去，“谁挂我，我也不在乎。我从前是声名狼藉的淫贼，现在是黑街无人不知的新扈种马，他们能拿我怎么着？骂几句是能把我骂阳痿了不成？”

许婷呵呵一笑，“这你就不懂了，真骂起来，我和叶姐才是受得最狠的。到时候一个个恨铁不成钢准一副要当我俩亲爹娘的架势……实际上就是趁机往网上倒情绪垃圾，也对，不理他们就完事了。骂两句，也不耽误我俩住着好几亿的高科技大房子，还有器大活好长得帅的超级牛郎陪睡呀。”

韩玉梁哈哈大笑，拿起他们三个的手机往腰包一揣，“走走走，我这就陪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