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白衣少女身前,白衣少女兀自不知。天麟心情沉重,愧悔交集,忍不住轻声向:“蓉姊姊,你怎会在这里?”忍饥挨饿,提心吊胆,暗暗跟踪了天麟几天的林丽蓉,娇躯颤动,哭得更烈了。
天麟将两手抚在丽蓉的香肩上,轻轻摇撼着,低声说:“蓉姊姊,原谅我,我无意让你伤心。”
丽蓉缓缓伸直腰身,玉手抚面,泪水,泉涌般由她的纤纤指缝间流下来。天麟的心,乱极了,他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清丽绝尘,武功高绝的蓉姊姊。蓦地,丽蓉伸手抱住天麟,哇的一声,放声哭了,看来悲痛已极。
天麟吓得手足无措,也伸臂将蓉姊姊揽在怀里,不禁慌急地说:“蓉姊姊,不要哭,我以后不再惹你生气了。”
丽蓉停止哭泣,缓缓将粉面仰起来。天麟全身一个冷战,星目中热泪倏然流下来。这才几天,一位清丽绝尘的林丽蓉,竟然变得神色憔悴,粉面苍白,一双凤目红肿,清澈剪水的眸子,布满了血丝。天麟一阵愧疚,心情激动异常,他忍不住将蓉姊姊抱起来。
丽蓉偎在天麟怀里,泪下如雨,颤声说:“弟弟,你如此任性,逢人诛戮,掌剑之下,向无人幸免一死,你一味制造杀孽,终会触犯众怒,那时你将如何在武林立身……”说着,偎在天麟怀中,已经泣不成声了。
天麟骤然一惊,急问:“姊姊你都看到了?”
丽蓉点头悲声说:“自那天夜里起,我一直跟踪着你。”
天麟轻轻抚摸着丽蓉肩上长长的秀发,两眼茫然望着天际,似自语又似对丽蓉说:“我曾对天发誓,我要杀尽迫害蒙头老前辈的恶人,如果我不能实践誓言,天定不会容我的。”
丽蓉又复抬起头来,轻声问:“你杀的人,个个都是残害你那位老前辈的恶人吗?”天麟沉默了,他似乎在想,这三天来,究竟杀了些什么人?
冰雪聪明的林丽蓉,似乎已看透了天麟的心,她两眼望着天麟神色凝重的俊面,缓缓地说:“西岳双星、驼背鬼钩、狂蜂头陀、四勇士、悟色、悟凡,今夜的玄清真人,几乎剑透前胸的黄袍老道……”
林丽蓉轻轻搂着天麟,说得极柔和,极平静,似乎生怕触怒了天麟。她看到天麟面色逐渐苍白,额角已渗出了汗水,她感到天麟的身躯微微发抖,逐渐激烈。她心里非常欣尉,觉得天麟终于被感动了,于是继续柔声说:“弟弟,两天三夜来,死在你手下的高手,竟有二十人之多,这些人中,除了粉面人魔,有哪几个是残害你那位老前辈的人?”
天麟剑眉一竖,冷哼一声,忿然说:“我杀的这些人,无一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暴徒。”
丽蓉微微一愕,低声问:“弟弟,这些人中,你自信没有杀错一人?”
“哼,我想没有。”
“黄袍老道了悟,如非金刀老英雄喝阻呢?”卫天麟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没话说了。
林丽蓉轻轻一叹,说:“弟弟,嫉恶如仇,除恶务尽,是偏激的做法……”
天麟未待丽蓉说完,立即问:“姊姊,像静安寺的悟色、悟凡、以及乘人之危,恩将仇报的狂蜂头陀和鬼钩,这些人又该如何?”
丽蓉毫不犹豫地说:“巨恶元凶,十恶不赦之徒,当然应该铲除。”
“但……姊姊,你可知杀人有时是迫不得已?”
“唉,弟弟,姊姊只希望你竭力避免狂怒,加强镇定功夫,姊姊就放心了。”
丽蓉说着一顿,又问:“弟弟,娟妹妹呢?”
“她和师母可能回终南山去了。”
丽蓉哀怨地一叹,说:“弟弟,我不怨你,我知道你们相识比我早,我只怨自己命苦……”
卫天麟未待丽蓉说完,立即毅然说:“姊姊放心,我不会辜负你。”林丽蓉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显示着内心无比凄凉。卫天麟看了心中很难过,立即肃容朗声说:“姊姊,我卫天麟如对姊姊负心……”
林丽蓉倏伸玉手,疾将天麟的口掩住,凤目含泪,微摇螓首,颤声说:“弟弟,不要发誓,那会害了你。”说着一顿,又轻轻一叹,说:“弟弟,我必须尽快赶回衡山紫盖蜂,这些天没回去,师父不知该是如何地焦急。我现在不能陪你西去,希望你一路保重,我禀明师父后,会立即西上找你。”说着,轻轻推开天麟,泪,再度簌簌地滚下来。
天麟轻握丽蓉的玉手,神色黯然地问:“姊姊,你现在就走吗?”
丽蓉微点螓首,一脸幽怨关切地说:“弟弟,凡事小心,你先走,姊姊会尽快赶上你。”说着,撤出玉手,转身向前走去。
天麟颤声轻呼:“姊姊保重,我会记住你的话。”
丽蓉又回头深情依依地望了天麟一眼,然后,翠袖微拂,衣袂飘飘,身形如流水般,向着远chu一片竹林飘去。天麟呆呆地望着丽蓉的背影,他的眼模糊了。他举袖拭去眼中的泪水,丽蓉纤纤的背影,已消失在蒙蒙的薄雾中。
天麟转身失神走到矮树前,伸手一摸那件黑衣和面具,已被夜风吹干了。拿出绫包匆匆束好,仰首一看夜空,灰白如银,疏星数点,天快亮了。于是,认准方向,尽展轻功,身形如烟,径向山区以外驰去。
太阳刚刚升起,天麟已达山麓。官道上,冷冷清清,尚无行人,但天麟为免惊世骇俗,争取时间,仍远离官道,在原野上飞驰。朝阳艳丽,给大地洒上一片金红,照着天麟隐隐发亮的身影,宛如一道拂晓流星,在葱郁碧绿的茂林田野间划过。
天麟仅在中途一个小镇上略进酒食,继续越野前进。日落西山,晚霞似火。一座雄伟的大城,已遥遥在望。天麟心中一阵欣喜,立即绕上官道,大步疾进,直奔安化城门。进入城内,已是暮色四合,万家灯火了。街道宽大,商店林立,华灯罗布,行人接踵,好不热闹。
天麟无心观看街景,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左顾右盼。他信步走进一家酒楼,人声嘈杂,座无虚席。天麟定睛一看,全身不禁一战,面色倏然骤变。全楼近百酒客,俱都眼露惶恐,面显紧张,比手划脚,口沫横飞,题材谈的俱是武林恐怖人物——疤面人。
天麟凝神细听,全楼几个较高的声音说:“啊,好厉害,他的腾龙剑,较之十六年前,大为凌厉,一挥之下,头飞臂断,鲜血四溅……”
“……腾龙剑客这次重现江湖,必给武林带来一场莫大浩劫……”
“……疤面人不现身则已,现身必然杀人……”
叭,拍桌子的声音。天麟侧目一看,是一个满面通红,已有八分醉意的大汉,右手仍抚在桌面上。只见大汉红眼一瞪,一晃脑袋,对同桌一个秃头汉子,高声说:“秃子,真想不到,三天杀了十几名高手的恐怖人物疤面人,竟是昔年威震武林的腾龙剑客卫振清。”
秃子豆眼一扫左右,低声说:“霸王庄今天戒备森严,劲装配刀,个个神色紧张,老庄主愁眉苦脸,整日不出书房。”
秃子说着,显得特别谨慎,竟将嘴附在大汉的耳上,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大汉翻着一双红眼,神色凝重,连连点头。天麟看得心中一动,心说,这霸王庄的老庄主,莫非与父亲有什么过节?心念间,蓦闻临街一桌上,发出一声嘻笑,说:“腾龙剑客天生情种,他怎忍心让锋利无比的腾龙剑,刺进那女魔头的酥胸,哈哈……”接着,是一片哈哈大笑。
天麟俊面一红,头也不抬,转身急步走下酒楼,他心里悔恨交集,心中不停地狂喊,为什么不杀了她,当时为什么不杀了她。他忿忿地一连走了几家酒楼茶肆,俱是人声鼎沸,高谈阔论着腾龙剑客重现江湖,武林恐怖人物疤面人即是腾龙剑客的事。整个安化城,大街小巷,议论纷纷,显得风雨飘摇,一片混乱。
天麟心中焦躁不安,怒火渐升,想不到他下山仅短短的三天,便震撼了整个武林,带来了一场狂风暴雨似的震惊。最后,走进一家较大酒楼,酒客更盛,除了大谈疤面人,竟无一人猜拳行令。天麟在楼的一角,找了一张小桌,随意要了一些酒菜,闷声独酌。
他心里越想越气,他确没想到在一般无聊酒客的口中,疤面人被形容成一个手起剑落人头飞的残酷人物,并给人们带来无限的神秘恐怖。卫天麟不禁握拳轻击桌面,忿然冷哼一声,轻轻自语说:“哼,疤面人还有更惊人,更恐怖的事给你们看,你们等着吧。”
就在他自语刚落的时候,急步走过来一个酒保,神色慌张,满面堆笑,向着天麟一躬身,笑着说:“爷,您老别生气,非常抱歉,让您老委屈在这个角里。”
天麟一定神,顿觉自己失态露形,于是,微微一笑,说:“没什么,没什么,此chu很好。”说着,游目一看,见无别人注意,又轻声问:“小二哥,去霸王庄如何走法?”
酒保一听,立即连连躬身,说:“出西关大约六里,在一片广大茂林中,便是霸王庄。”说着,转首一看全楼,并说:“他们庄上,每天有人在此喝酒。”
天麟慌了,立用手中折扇,一碰酒保,急声说;“不要招呼他们。”
酒保转身,歉然一笑,说:“爷,不巧得很,今天全楼竟无霸王庄上的人。”
天麟微微一笑,说:“明天我自会前去。”说着一顿,轻摇手中折扇,又问:“小二哥,老庄主也常来此楼饮酒吗?”
酒保不解地问:“您老问得是回风掌老爷子?”天麟极自然地点点头。
酒保满神气地说:“他老人家是我们这里的常客。”这时,远chu已在高声呼唤酒保,酒保一躬身走了。天麟酒罢,付资下楼,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倒身床上心绪万端,思潮起伏。他想得太多了,愈想愈乱。最后,他决定今夜前往一探霸王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