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头丐毫不犹豫地说:“昨天到的有点苍、武当、华山和终南四派的掌门人,邛崃、崆峒、峨嵋、衡山和花子帮,今天午后才达,雪山、昆仑和长白,俱都派了位长老前来参加。”大家一听,心情愈加惶急,想不到武林大小各派,几乎全到了。
蓦然,手托大嘴巴的秃头僧,猛的一拍大腿,小眼瞪着大眼似有所悟地急声说:“不错,这中间确有不少令人可疑之chu,如果今晚飞柬下书之人,不是麟儿,这人指定明晚在摘星台候教,必有他的用意和预谋。”说着,立即由地上立起来。
秃僧如此一说,俱都觉得,也纷纷由地上立起。蓬头丐转首望着杜老英雄几人,略显焦急地说:“老二说得极有道理,说不定那人在摘星台做了什么手脚,这关系着整个武林浩劫,各派掌门人的生命安危,我必须和老二即刻去趟摘星台,你们在此也慎重地商讨一个对策才好。”说着,转首对秃头僧说:“老二,我们快走吧。”吧字出口,两人已至洞外,接着腾空而起,双袖一挥,直向摘星台方向飞去。
杜老英雄等人,纷纷涌出洞外,只见两位老人的身形在西垂的朦胧月光下,宛如两只掠空大鹏,早在数十丈外,继而一闪,顿时不见。几人仰首一看,晓星高悬,东方曙光已现,天快亮了。大家回至洞中,商讨对策,直到旭光满天,依然商讨不出一个完善结果。
这时,已隐约听到谷峰间,飘荡晨空的一二声叱喝。杜老英雄一听,知道宿在峰下的人,已经开始登山了,即令大家闭目调息,养足精神准备应付晚间的意外巨变。但几人之中,极少有人能将心神宁静下来。不觉间已是丽日中天了,蓬头丐、秃头僧依然未见回来,大家的心更焦急不安了。饭后,大家觉得不能再等了,决议即赴摘星台。
杜老英雄在前,女侠三姊妹居中,三位姑娘殿后,展开轻功,飞掠在松竹怪石之间,直向摘星台驰去。飞驰中,游目一看,远近不少电掣飞驰的人影,俱是奔向摘星台。片刻之后,已看到云气蒸腾中的摘星台,矗立在两顶之间,阵阵如潮人声,随风飘来。
来到近前,只见少室峰上已布满了人群,面光闪闪,人头晃动,议论人声,嗡嗡不绝,乍看之下,至少两千余人。为了届时便于协助天麟脱险,几人直向北顶奔去。寒至北顶,发现山势崎险至极,东西削壁千仞,深不见底,仅半壁横崖相连至摘星台。
这时,摘星台的峰顶上,绿草如茵,山花争艳,东面崖边,数排矮松翠竹之前,不知何时已摆好两排大椅,西面悬崖上,俱是畸形怪石,生满了虬结萝藤。几人游目全峰,发现功力高者,多在距摘星台最近之崎险chu,其余多在较远较安全的地方。
杜老英雄见较好位置俱被别人占去,心中不禁焦急起来。尤其七八丈外后座悬空突岩,宛如一只巨臂伸出北顶之外,较摘星台尤高丈许,两者之间,相距最多六七丈,以目下八人功力,除兰娟、杜冰两人外,其余几人皆可飞渡,那确是支援天麟的最好地方。但是,那座岩石上,却已立满了老少男女十多人。
立在岩石最前边的一人,是位身穿蓝缎长衫,头戴靛蓝文生巾,年约二十四五岁的少年,看来身材不高,却极潇洒,英俊秀挺的面庞上,透着隐忧。蓝衫少年身后,是位白发短须,剑眉虎目,面色红润的七旬老人。劲装老人的左边,是个身穿黄衫,头戴儒巾,手持铁扇的中年书生,右边是个年约五旬有余的花白胡须老人,一袭黑袍,手持双戟,显得威猛逼人。
三人之后,多是劲装人物,俱都携有兵刃,几人中尚有一位青衣少女和一位红缎劲装,背插双剑的美艳少妇。腾龙客和杜老英雄,见突岩上已无法再增几人,不觉同时轻声一叹。正在这时,一声破锣似的沙哑嗓音,由突岩上响起:“李大哥,由早晨坐到现在,再由现在坐到三更,这样坐下去,屁股也会坐肿的哩。”话声甫落,附近群豪,立即发出一声哄然笑声,远chu人群,顿时一静,俱都不解地望了过来。
飘风女侠几人,循声一看,这才发现蓝衫少年的脚前,尚蹲坐着一个大头环眼,轮耳海口的矮丑汉,这时正仰着丑脸,瞪着环眼,咧着大嘴,一脸委屈神色地望着蓝衫少年。只见那些人中,除青衣少女瞪了丑汉一眼,其他几人根本没人理他。
丽蓉、杜冰两人细看之下,俱都面现喜色,不觉同时低呼:“啊,那不是丽凤姊姊吗?”两位姑娘的话声甫落,蓝衫少年和身后三人,倏然将八道炯炯目光望了过来。
杜老英雄和女侠几人,几乎是同时低声问:“你们认识那两位姑娘?”
丽蓉、杜冰还设回答,突岩上的蓝衫少年,已抱拳含笑说:“原来是冰妹、蓉妹,请几位至愚兄chu谈吧。”说罢,抱拳以待,凤目一直打量着女侠几人。飘风女侠见招呼丽蓉、杜冰的是蓝衫俊美少年,不觉同时一蹙眉头。
杜老英雄早巳明白,立即呵呵两声说:“既然李少侠为我们让出一点立足之地,我们就过去吧。”说罢,丽蓉、杜冰当先引路,沿着崖边,直向突岩走去。丽蓉、杜冰俟女侠几人情绪稍定后,立即为双方引见。蓝天丽凤满面羞红,为了避人耳目,也只得躬身一揖到地了。蓝天丽凤对女侠三姊妹,俱称前辈。
大家一见如故,来此目的俱都心照不宣,众人分组坐在岩石上,低声议论着如何支援天麟的事,蓝天丽凤为了麟弟弟的安危,在下山之前,不得不将天麟即是疤面人的事,告诉了她最得力的三大堂主。珊珠女侠正在静听几人谈论,蓦闻爰女兰娟在耳边惊喜地低声说:“妈,快看,红娘子和小翠她们。”说着,悄悄指了指七八丈外的几株斜松间。
珊珠女侠循着指向一看,果然是红娘子和翠、芝、兰、梅四女,她们似乎尚未看见珊珠女侠和兰娟两人。红娘子依然是一身艳红劲装,姿态妩媚,小翠四女俱着丽裳,显得亭亭玉立,为了避免打断蓝天丽凤等人的讨论,珊珠女侠阻止了兰娟招呼她们。
一阵酒香,蓝凤帮的几位坛主、香主,已将带来的酒摆在大家面前。珊珠女侠,这才发觉夕阳已经西下,秋霞似火,全峰一片金红,峰上群豪多已开始进食自己带来的便餐。看到了酒,飘风女侠和杜老英雄几人,顿时想起了蓬头丐和秃头僧,不知这两位老人家,为何至今末再露面,但女侠几人深信这两位极喜天麟的老人家,决不会袖手不管。
饭后,红日尽没,暮色已浓,山风已有些凉意,皎洁似水的月华,已由峰后射向半天。夜色愈深,女侠几人的心情愈焦急,明月升得愈高,大家愈感忐忑不安。在全峰群豪急躁期待的心情下,一轮皎洁如冰的明月,终于爬上峰巅,南北两顶、摘星台,俱都洒上一层似水月华,两顶人面,相互可见。
数千道闪闪目光,不时望着深遽高远的如冼碧空。明月渐升,已是二更时分了,全峰群豪,望着摘星台上的两排空闲大椅子,议论纷纷,渐感不耐。蓦地,摘星台正面绝壑中,突然响起一阵极速的衣袂破风声。全峰群豪心头同时一震,鼎沸人声,嘎然停止了,数千道炯炯目光,瞪视着绝壑中,每个人的心里,俱都电掠过一个问题——疤面人来了。
极速的破风声渐渐近了,接着两道宽大黑影,宛如两只升空大鹏,飘上了摘星台。群豪一看,顿时哗然,两道宽大黑影,竟是两个八九十岁,蓬头秃顶,一身破衣的老花子,但当有人指出两个老花子,即是嫉恶如仇,黑道人物闻名丧胆的武林二怪杰时,全峰又惊得鸦雀无声,瞠目结舌了。女侠几人一见蓬丐秃僧,心中惶急顿时倍减。
只见蓬头丐、秃头僧,两人看也不看群豪一眼,径至摘星台南崖的几座嶙峋怪石前,蹲身坐在月光荫影下,解下酒葫芦,两人又吃又喝起来。就在这时,蓦见北顶立在东北方的群豪,纷纷转首后看,同时掀起一阵喧嚣骚动,接着人群闪向两边,让出一条通道来。
杜老英雄等人,知道各派掌门人到了,稍微平静的心情,再度紧张起来,俱都身不由己地纷纷立起,转首望向人群骚动chu。这时,全峰数千道寒星似的目光,俱都集中在通道口前。随着两侧群豪的骚动情形,由通道出口chu,涌出一队数十僧、道、俗、丐,混杂的人群来。
当先一人,是个霜眉垂目,满面慈祥,身穿日月僧袍,披织金朱红袈裟的老和尚,一蓬银须,飘散胸前,神色十分肃穆地直向摘星台走去。任何人都知道,这位慈眉善目的有道高僧,即是领袖武林的少林寺方丈洪元大师。
再次是道髻高挽,身穿灰袍,满面愠色的武当掌门人悟缘道长和灰袍红袈裟,霜眉银须,满面红光的峨嵋掌门人广衲禅师。之后,是点苍、衡山、邛崃、丐帮、终南等派的掌门人,以及随各派掌门人前来的数十高手。由于人多距离远,加之心情紊乱,飘风女侠诸人,无法将各派掌门人逐一看得十分清楚。
这时,各派掌门人,在洪元大师的率领下,沿着相连横崖,已抵达摘星台上的两排大椅前,各派掌门人依序立在椅前,数十随行高手,俱都站在椅后。全峰群豪的目光,一致望着摘星台,虽然都以极轻的声音指点着各派掌门人的衣着容貌,但全峰仍响着嗡嗡如潮的人声。
蓦见各派掌门人一阵低声议论,接着向杜老英雄等人立身的突岩上望来,个个眼神精湛,宛如闪烁冷电。杜老英雄和飘风女侠等人一见,俱都心头一震。由于各派掌门掌门人的到场,群豪似乎也忘了坐在月荫下的武林二怪杰。
这时,德高望重的洪元大师,缓缓由椅上立起来,首先宣了声阿弥陀佛。全峰人声顿时寂静了下来,静得落叶可闻。洪元大师向着全峰群豪合掌一礼,接着朗声说:“诸位不远千里而来,齐集少室峰,为本派历史上写下光辉的一页,老衲在宣布此次大会本旨之前,谨代表少林长幼三代,向诸位告失迎之罪。”说此一顿,躬身合掌,再施一礼,全峰暴起一阵如雷掌声。
洪元大师一俟掌声少歇,神色有些黯然继续朗声说:“老衲传柬邀请各派掌门今夜齐集摘星台之目的,乃因疤面施主约于今宵三更结清与各派间的嫌怨,此中详情,诸位尽知,老衲不再赘述。至于疤面施主近年来在江湖上所行所为,诸位久已耳闻,老衲在此不再多说,稍时疤面施主到来,如何与各派结嫌,意见由疤面施主提出,诸位远涉风尘,来自四海,正是本大会主持正义的公证人,是非曲直,事后诸位自会置评。”说罢合掌躬身,退回椅前。全峰再度暴起一阵热烈掌声,久久不绝。
杜老英雄和女侠、蓝天丽凤等人,听了洪元大师的这番话,无不暗暗赞服,洪元大师果不愧一派掌门,当代德高望重的有道高僧,这番话说得极端公正,毫不夺理。
掌声一歇,武当掌门悟缘道长满面愠色由椅上缓缓站起来,同样先向全峰群豪一稽首,接着朗声说:“贫道悟缘,添为武当掌门,自感德薄能鲜,愧对祖师,但本派素常与事无争,与人无忤,与各派患难与共,与同道守望相助,以救天下苍生……”
全峰群豪,仪论纷纷,嗡嗡之声,满峰满谷,这令飘风女侠等人的焦急心情,更显得紊乱。蓝天丽凤在女侠身畔,不时恭谨亲切地宽言安慰,虽是身着男装,但仍不时露出女儿之态。就在这时,摘星台的南岩乱石荫影下,“咕咚”响起一声饮酒之声,直贯全峰群豪耳鼓,人声顿时静下来。各派掌门人心头同时一震,知摘星台上隐着高人,所有目光,齐向发声之chu望去。
洪元大师电目一闪,迅即由椅上立起身来,面向南崖石下暗影,合掌恭声说:“弟子洪元,不知两位老前辈驾临摘星台,有失亲迎,特向西位老前辈请罪,并恭请两位老前辈上坐。”说罢闪至一侧,合掌躬身,意态虔诚。其他各派掌门人,见树荫下坐着的竟是百岁以上,武林唯一仅存的上代二老,俱都面色陡变,倏然起身,恭谨而立。
蓬头丐放下酒葫芦,呵呵一笑,说:“洪元大师别客气,你们俱是当代掌门,派中至尊,理应坐在椅上,我和老二能坐在摘星台上,已感满意了。”
话声甫落,秃头僧沉声接口说:“你们俱是武林一派掌门,为人师表,自应非礼不为,舍义不取,今夜当着天下英豪面前,众目睽睽之下,稍时疤面人到来,不可意气用事,为泄一时之忿,毁了一生清誉及一派千秋大业。”
说此一顿,一双小眼冷电暴涨,宛如一柄利剪,望了武当悟缘一眼继续说:“方才悟缘道长,当众阐述武当宗旨,望能确切做到以天下苍生为重才是,我和老大坐此荫下,比较合适,坐在椅上反而有碍你们行事,我意已决,不必再加多说。”洪元大师深知两老癖性,立即合掌施礼,转身请各派掌门人坐下。
各派掌门一落座,接着走出两个破衣垢面的老花子,直向南崖走去,一个身躯高大,是丐帮帮主魏举,一个身材瘦矮是丐帮长老马二。两个老花子急步走至蓬丐面前,口称三师祖,伏身下拜。蓬头丐神色严肃,以低沉的声调对丐帮帮主、长老马二说了一番帮话。
天下群豪,各派掌门,只听叽里咕噜,呼七说八,也不知蓬头丐说些什么,有不少人想笑,但看了两个老丐伏在地上,连声应喏唯唯应是,又都愣了。丐帮帮主、长老马二,起身回至椅前坐下,神情一直不能稳定,其他各派掌门,自是不敢询问蓬头丐说些什么。
武当、崆峒、点苍、邛崃四派掌门人的面色,俱都微显苍白,想到蓬头丐的神态,秃头僧的那番话,今夜要想对疤面人齐施杀手,似是不可能了,如单打独斗,又毫无制胜把握,因此,眉头微蹙,有些不安。时间渐渐接近,明月已至中天,三更就要到了。
全峰群豪,不时望着明月,再度掀起一阵不耐骚动,各派掌门,相对交头,低声议论,坐在荫影下的两位怪杰,四目也不时闪着冷芒。岩上女侠诸人,焦急万分,惶恐至极,众人双手紧握,无不掌心如洗,额角鬓角间,缓缓流着汗水。
杜老英雄卓立岩上,朗目不时望着明月,凝神听着远方,除了如潮松涛和嗡嗡人声,再听不到其他声音。飘风女侠神情紧张,焦急如焚,心脉激烈地跳动着,凤目中已蓄满了泪水。这时,她看了各派掌门人的神态,势在一举击毙疤面人,她希望爰儿不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