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冰数月相思,一旦得偿,芳心不时泛起阵阵甜意,樱唇上一直挂着一丝愉快、幸福的微笑。想到兴奋chu,芳心狂跳,粉面发烧,不觉笑骂自己不害臊。心念间,蓦闻麟哥哥含笑柔声问:“冰妹,你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如此高兴,竟不自觉地笑出声来?”杜冰一听,红飞耳后,不禁惊得轻啊一声,转首望着天麟,樱口久久不知合上。
天麟偏偏不识趣,再度追问一句:“冰妹,你为何发笑?”
杜冰何等聪明,大眼珠一转,微红着粉面,含笑说:“我在想你有那位头大矮小,长相滑稽,总爰卖弄文章,喜唱打油诗的宋大侠与你同路,一定给你解除了不少旅途寂寞……”
天麟未待杜冰说完,想起憨哥的确也忍不住笑了,立即插言说:“但也给我添了不少麻烦。”说话间,已距西关城外大街不远了,大街上仍能看到三两成群的夜游人,步行歪斜,言语含糊,似是尽兴归途。
天麟看罢,顿时想起人们所说:“京师重镇,贸易大城,市井客栈通宵街门不闭,酒楼楚馆灯火达旦不熄”,看来所传不虚。看到四更时分,街上仍有行人,想到憨哥这时,应该高卧床上,鼾声如雷了。但这时的宋大憨却独坐客栈厅上,面对残肴苦酒,已经焦急万分了。
四个小侍女,三个去睡觉,一个在旁侍候。大憨对公子老弟的功力深信不疑,但千密总有一疏,尤其王府已发生事端,决无再进王府之理。但为何至今未见公子老弟回来?这不能不令他担心。于是,牛眼望了静立一侧的紫衣小侍女一眼,打了一个酒噎,漫声问:“小姑娘,现在是什么时分了?”
小侍女一声不吭,默默地走至厅外,仰首看了一眼夜空,转身走回桌前,低声恭谨地说:“四更多了。”
憨哥心中虽极焦急,但仍自我宽慰地说:“时间还早,就要回来了。”说着,举杯又干了一杯,憨哥眼皮愈加沉重,大卵眼愈来愈小,终于倚在椅背上瞌然入睡。一阵喧嚣人声,将憨哥由睡梦中惊醒。大憨睁眼一看,天光已经大亮,猛然由椅上跳起来,不觉脱口急问:“现在什么时分了?”说罢,满布红丝的卵眼,一直盯着刚刚换班的绿衣侍女。
绿衣小侍女被憨哥这突如其来的举措吓了一跳,惊得连连颤声说:“现……现在太阳……才刚升起来……”
大憨听得浑身一战,几平是暴声问:“我的公子老弟可曾回来?”
绿衣小侍女吓得粉面苍白,连连摇头,战战兢兢地说:“没……没有……”大憨一听,顿时慌了,举抽擦了一下嘴角上的口水,急步向大门外走去。
这时,店中旅客多已起床,俱都神色慌张,纷纷奔向店外。大憨看了暗暗心惊,不知长安城内,昨夜发生了如何惊人的事情,于是,也急步向店外走去。门口店伙,每遇慌张出店的客人,必定紧张地大声说:“爷,要去快去西关城楼。”
大憨宿酒未醒,神情仍有些恍惚,加之内心焦急,挂念天麟一峦未归,因之“西关城楼”听为“西关人头”。出了店门,直奔西关,街上行人,多是一个方向前进,俱是前去西门。大憨游目一看,行人俱都眼露恐慌,面现紧张,前进中,低声谈论昨夜王府有人行刺的事。
“……听说三个刺客俱是小伙子,最多二十一二岁。”
“……有人判断刺客是当朝大臣中的子弟,可能与王爷有嫌,因为有一个刺客,用暗器射杀两名护卫大老爷后,直向皇城方向奔去。”
“……其实,刺客衣着华丽并不见得就是王孙公子……”
“听说西城官兵,昨夜发箭六千多发……”
大憨一听,心中猛地一震,再和方才店伙“西关人头”加以对照,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来,因此,脚下步子骤然加快不少。蓦然身后传来一阵马嘶,大憨回头一看,近百盔甲鲜明的御林军,各骑高大战马,势如暴风过境般,夹着如雨蹄声,飞驰而来。街上行人纷纷让路,俱都停止谈论。
御林军飞马驰过,直奔西关,马嘶蹄奔,震耳欲聋。大憨心头惶惶,不知西关人头是谁?来至西关,行人阻塞,马上御林军,已将西关封锁,交通顿时断绝。西关城内城外,人山人海,马嘶吆喝,喧嚣沸腾。大憨顿感头重脚轻,摇摇欲坠,心中宿醉顿时惊醒,痛悔昨夜不该离开公子老弟。
正在这时,憨哥的肩头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宋大憨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浑身一战。转身一看,正是天麟,不觉惊得脱口欢呼:“啊……公子老弟……”但发现天麟的身边尚立着一位身穿水红衣裙的绝美少女,正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望着他掩口含笑,因此不觉呆了。细看之下,正是回风掌杜老英雄的唯一掌珠——杜冰。
大憨一定神,嘿嘿一笑,立即摇头晃脑。杜冰一见,“噗哧”一笑,即对天麟含笑说:“宋大侠的文章又来了。”天麟哈哈一笑,大憨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一声吆喝传来,御林军驾队前驰,掀起一阵马嘶蹄雨。天麟转首对大憨、杜冰说:“我们也回店吧。”说着,三人随着人群,并肩向前走去。不一会,已走至距客栈不远了。三人举目一看,发现不少店伙站在客栈门前,团团围住两个客人,两个客人神色紧张,比手划脚,正在说得口沫横飞,脸发红。
几名店伙,瞪着两眼,眼球随着两个客人的比划手势,不停地闪来闪去,脸上神色瞬息数变,似乎俱都听得心惊肉跳,紧张无比。天麟三人互看一眼,忍不住相视笑了,知道这两位客人必是刚由西关赶回,被店伙们围住打听消息。
三人进入独院,发现四个小侍女俱都立在院中,叽叽咕咕,正谈得兴高采烈,这时一见天麟、大憨回来,慌得同时裣衽恭迎。但看到天麟身后跟着一位秀丽少女,又同时楞了。天麟为了三人谈话方便,立即含笑对四个小侍女说:“现在街上热闹异常,你四人可以出去玩玩,午饭时再回来。”
说着,探手怀中,取出一锭足有二两重的白银,交给较大的一个侍女说:“这是赏给你们的,去吧。”说罢,径向厅上走去。四个小侍女望着手中的银子,完全呆了,久久才惊喜地齐声致谢,接着,像四只小灵雀般,飞步跑出院外。
天麟三人进入正厅,分别就座,昨夜大憨吃剩的残肴,早已撤走了。大憨一就座,立即迫不及待地问:“公子老弟,你昨夜通宵未归,把我可害苦了,现在罚你报告经过,由王府门前分手,你如何遇到杜姑娘?”
天麟打断憨哥的问话说:“大憨兄,昨夜王府内突然吆喝大乱,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大憨立即回答说:“昨夜与你分手,我走至不足七丈chu,回头再看,发现王府墙头飞身纵上一个白衣少年……”
天麟未待憨哥说完,立即插言说:“那个白衣少年,就是冰妹妹。”这时,紫衣小侍女已领着数名店伙,将酒菜送来。饭后,三人同时走出店外,骅骝、赛雪早已备好系在店前,不少行人和店伙,围着两匹宝马观看,俱都赞不绝口。
店伙们见天麟三人出来,立将两马拉过。围在店前观马的人,所有目光又齐向天麟三人望来,顿时响起一阵评头论足的窃窃私议声。杜冰辞过天麟、大憨径回西关客店,天麟、大憨上马直奔南关,围在店前的行人,也一哄而散。
南关城外大街上,较之西关尤为繁华,街上行人拥挤,但仍绝少看到武林人物,由此足证俱都前去了南五台山北麓。出了南关大街,即看到不少由东西两关绕行而来的武林英豪。天麟、大憨策马缓驰,一面前进等侯杜冰,一面注意道上行人,希望在人群中能发现林丽蓉的影子。
一阵轻驰,跑出十二三里,但仍未见杜冰追来。天麟、大憨不禁同时焦急不安起来,这时前面官道右侧不远chu,有一松林墓地,两人决议在林内等候杜冰。蓦闻大憨一声欢呼:“啊,杜……杜小弟来了。”话声甫落,飞身上马,一抖丝缰,直冲林外。
天麟举目一看,只见正北官道上,一匹青色健马,上坐白衫少年装束的杜冰,挟着如雨蹄声,扬起滚滚土龙,电掣驰来。官道行人,纷纷让路,俱以惊异的目光望向杜冰。两人刚至官道,杜冰坐下的青聪已远远看到赤火骅骝,一声震撼原野的惊人长嘶,奔驰宛如电掣。长嘶甫落,杜冰已飞马来至近前。
大憨催马前迎,举手大声问:“杜小弟,为何这时才来?我们等你久矣。”
杜冰听大憨喊她“小弟”,原有些焦急的心情,顿时舒畅不少,于是,浅浅一笑,说:“小弟因事所误,故而晚到一步。”三人一抖丝缰,放马如飞。
这时,峰岭连绵的南五台山,已遥遥在望了。南五台山的东南天际,蒙蒙的天云中,隐约现出一座插天高峰,模糊中极难分出是云是山。杜冰催马飞驰中,转首看了天麟一眼,以令人费解的口吻问:“麟哥哥,你看到东南天空中那座高峰了吗?”
天麟举目一看,颔首感叹地说:“看到了,那座绝峰遥遥看来,有如鹤立鸡群,看形势峰岭虽然相连,似乎不是南五台山的主峰。”
杜冰琼鼻一哼,佯装满不高兴地说:“哼,明知道去chu,偏偏装糊涂。”
天麟听得一愣,转首望着杜冰,正色说;“小兄并非装糊涂,实是不知。”
杜冰看天麟神色,知他不是说谎,但仍不高兴地说;“那就是人踪难至,鸟兽绝迹的终南太华峰嘛。”
天麟一听,顿时大悟,不觉轻“噢”一声,星目注定云中的模糊峰影,往昔旧事,一幕一幕地在脑海中浮起。崎险高峰的绝巅,苍松翠竹中,隐藏着一片超绝尘间的世外桃源。仙境般的花园,魔魔天尊的洞府。魔魔天尊——一位皓首银髯,长发披肩,祥和中含有凛然之气的坐化老人,那间精致圆室。
三人再驰一阵,已距小村不远了,太阳已逐渐西下,南五台山的北麓,已能看到车马、人众蠕蠕向前移动。天麟心中一动,转首对杜冰、大憨说:“我们就在这小村上落脚吧。”杜冰、大憨俱都颔首应好,三人一拔马头,奔下官道,直向小村驰去。
月华似水,将整个南五台山的轮廓,清晰地呈现在人们的眼前,一片片的如绵白云,随着徐吹的夜风,缓缓飘动着。就在这时,一声惊喜娇呼,蓦然传来:“冰妹,是冰妹妹吗?”杜冰骤闻呼声,倏然停住身形,转首一看,惊喜欲狂,折身飞扑过去。
大憨循声一看,只见一个头束银缎儒巾,身穿银缎儒衫,年约二十岁的俊美少年。俊美少年,背插长剑,晶莹剑柄,碧绿丝穗,显得秀逸无比,这时正掠过一片嶙峋怪石,飘然向杜冰迎去。宋大憨看了俊美少年如行云流水般的身法,心头不觉一震,深感这份轻功远非自己可比。
只见杜冰,神色激动,面现惊喜,秀目中已闪着喜极泪光,扑身握住俊美少年的双手,激动地颤声欢呼:“蓉姊姊……”以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天麟正盘膝床上,闭目行功。蓦地,天麟星目倏然张开,冷电一闪而逝,纵身窗前,飘身而出,腾身跃至半空,横越庭院,直落杜冰所住的东厢房的窗后,他已听出那是蓉姊姊和杜冰的声音。就在天麟落地,身形尚未立稳的同时。室内一声清叱,白影一闪,丽蓉已飞身由窗内射出。
天麟一看,果是蓉姊姊,不禁惊喜欲狂,相思之情,像决堤的江河,骤然爆发了,一声亲切低呼:“蓉姊姊……”低呼声中,亮影一闪,已将丽蓉的娇躯抱住了。
丽蓉穿窗而出,见是日夜渴念的麟弟弟,不觉惊喜地呆了,亮影一闪,娇躯被抱,又不觉慌了,吓得赶紧嗔声说:“冰妹妹在……”话未说完,压力骤失,天麟俊面通红,疾退三步。“噗哧”一声响自两人身后,回头一看。只见杜冰探首窗外,正涎嘴伸舌头望着两人。
天麟笑了,而丽蓉却羞得红飞耳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于是凤目狠狠地望了傻笑的天麟一眼,正待说什么。人影一闪,杜冰已穿窗而出,直落两人的身边。丽蓉、杜冰看了天麟兴奋的情形,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杜冰说:“我们到梨园去谈。”说罢,拉着丽蓉的手,举步向梨树林中走去。
天麟见到了蓉姊姊,心里有着无比的高兴,怀着愉快地心情,跟在丽蓉、杜冰身后。三人走进林内,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条长石凳,一望而知是收梨时期供给工人们坐的。杜冰见已离开上房甚远,立即在一条长石凳上坐下来,杜冰在左,天麟在右,丽蓉坐在中间。
天麟与蓉姊姊一别数月,倩影日夜绕心,这时乍逢,倍显亲热,紧紧偎着丽蓉的身边而坐。杜冰觑目偷看,心中暗觉好笑,因为她看到蓉姊姊黛眉微蹙,粉颊生晕,似乎有些神不守舍,如坐针毡。天麟坐在蓉姊姊的身边,阵阵淡雅幽香,扑鼻袭面,令他有些飘飘欲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