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花阁这样的地方呆久了,卫香馨经历过很多寻常女子不会经历的事。
稳婆会的东西,她多少也会一些。
稳婆做的事情,她也并非没有做过。
她掌灯细细验过邓佩芽已被剖开的尸体,叹道:“不错,小师妹这身子,绝不是能察觉有孕在身,需要找药的模样。”
叶飘零道:“那辛盈蜜的钥匙,被谁盗去了?盗钥匙的人才有可能发现那张道歉的画,才可能灵机一动想到嫁祸王晚露。代阁主,你确认只有这一种情形,才会去盗药么?”
卫香馨缓缓颔首道:“千真万确。我百花阁留守弟子情况特殊,断不了有要用到的机会,敝派的堕胎药,算是独门秘方。几种需要的花草药材,整个江北也只有百花阁能拿到现成干品。若她自己去备,少则半年多则十月,到那时,肚子早已瞒不住了。除了这一种情况,没有什么药是不可直接记名取领的。”
她微微蹙眉,道:“奇怪,若不是有什么隐情,她直说不想要这个娃娃,不也一样?难道她身份有什么特殊之处,怀胎便要担心我们硬逼她生下来?我们这独门堕胎药伤身不狠,只要及时早服,配合外敷,持续几日,之后略作调理即可。即便挨两句责骂,又能如何?”
叶飘零思忖道:“会不会是打算嫁人的女弟子犯下丑事,想要隐瞒?”
“若是如此,”卫香馨目光一寒,道,“有本事说动小师妹给她做帮凶的,就屈指可数了。”
她长身而起,满面冰霜,“劳烦叶少侠,先陪我去查查小师妹的房间。小师妹既然并未怀孕,那偷药顺势嫁祸的,必定另有他人。小师妹即便畏罪是真,至多是个帮凶。”
“走。”叶飘零重新打好装人包袱,一手一个提起。
送回三个受了牵连的,卫香馨给每人留了一张字条,叫她们醒后莫要声张,去找她即可。
之后,她和叶飘零回到邓佩芽的住处,挂起灯笼,添好灯油,重燃烛火,将屋中照得通明,四下细细查找起来。
叶飘零实在厌烦此道,索性匆匆跑去石碧丝住处,隔窗叫出骆雨湖,催她穿戴整齐,拦腰一抱,带着帮手赶了回来。
至于石碧丝,身子敏感又遇上骆雨湖这有心算无心的,早已神魂颠倒精疲力竭睡死过去,叶飘零莫说只是叫走个人,便是当场脱了裤子掰开腿,她也要等被日痛了才能醒转。
路上听叶飘零说了情形,脚一踏地,骆雨湖先直奔井口,提了一桶清凉撩起泼在面上,让头脑彻底清醒,跟着撩起裙摆一抹擦干,转身进屋。
一来一回,屋中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卫香馨坐在桌边,单手扶额,一眼望去,似已疲惫不堪。
她微微昂首,看见叶飘零进来,喃喃道:“我找不到什么可疑之物。叶飘零,我的小师妹,是不是也要白死了?”
“不会。”骆雨湖看一眼叶飘零表情,知道他要实话实说,赶忙抢先道,“大家群策群力,定能将真凶找出,绝不会让她白白死掉。”
她走到桌边,先拿起绣册,放在卫香馨面前,道:“代阁主,这一页遗书,当真是邓佩芽亲手绣上去的?”
“嗯。”卫香馨点点头,“她用的绣线还在房中,手法是她以前的习惯。别人兴许认不出,她不愿留守的时候,是我去劝的,我自然知道。”
骆雨湖拿起书签,指肚在墨迹上轻轻一蹭,“这签,似乎也是新写的。”
卫香馨一怔,拿过看了一眼,道:“这我倒不曾留意。”
骆雨湖沉吟片刻,道:“代阁主,按照主君和你的推断,王晚露的死应当是个意外。凶手是在偷钥匙的时候发现了辛盈蜜房中的道歉画儿,觉得可以利用,才起了杀心,决定嫁祸。”
“应是如此。”
“偷钥匙的人,必定是怀了孩儿,却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偷偷堕掉的女子。邓佩芽并未怀孕,因此这人绝不是她。”
卫香馨略一颔首,道:“所以此事应当还有一个凶手,让小师妹情根深种,宁肯一死以谢天下,也不愿将他指证出来。可小师妹离开门派之后的行踪一贯隐秘,也从未办出需要我们帮忙收尾的荒唐事。真有这么一个情夫,要从何找起?”
“要是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情夫呢?”骆雨湖抬起手,望着自己纤细灵活的指尖,轻声道,“我今晚凑巧就知道了,女子,同样可以让女子意乱情迷,不能自已。”
卫香馨蹙眉转眸,道:“你是说,让小师妹动了真情的,是个女子?”
骆雨湖轻声道:“本我也没有几分把握,可你想,陶嬉春和王晚露可以暗通款曲结下私情,邓佩芽也是留守于此的前辈,三十多岁仍孤零零孑然一身,真有个知心体意的同门嘘寒问暖,她抵受得住?”
卫香馨眉心越锁越紧,“可小师妹二十四岁生辰那年,专门去寻了一个男子,为自己破身。她的心底渴盼,应当还是对着男子才对。”
骆雨湖瞥一眼叶飘零,声音压得更轻,“代阁主,实不相瞒,我心中只有主君,石碧丝姐姐,想必也并未有磨镜之好。可方才我向她讨教一些侍奉主君之道,一时情不自禁,便……有了许多羞耻淫行。代阁主,你心如止水,定力非凡,你的小师妹,也能如你一般么?”
卫香馨目光一滞,放在桌上的指尖轻轻颤抖起来。
骆雨湖见她不语,续道:“若和我猜测一样,那事情应当是如此发生。与邓佩芽相好的女子本就心怀不轨,只是有心利用邓佩芽,窃取花蕊书中可用的秘辛。后来……她不知为何怀了身孕,从邓佩芽处得知辛盈蜜有备用钥匙可以窃取。去偷钥匙时发现了王晚露的道歉画,想起可以嫁祸,便有了这一场布局。”
卫香馨沉默良久,道:“果然,还是要寻出弟子里,珠胎暗结隐瞒不报的那个。此事,我还是不愿相信。我们留守之人此前都立过重誓,要守的规矩里,便有决不可向待嫁弟子心存企图一条。王晚露和陶嬉春,可以暗通款曲。邓佩芽若是被谷中年轻弟子勾引,便是违反门规,应当重罚。她平素行事一贯谨小慎微,我想不通她要受到何等魅惑,才会铸下如此大错。”
骆雨湖翻看着绣册和那张书签,绞尽脑汁,要为主君分忧,想得额角阵阵抽痛,忽道:“代阁主,你们留守这些女子,在规矩之外,通常是如何放纵都无关紧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