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碧丝谨慎道:“赏秋园内外。”
“外延多远?”
“起始数丈,放任蔓延,可及谷口。”
骆雨湖吞咽口中饭食,听得暗暗心惊。
江湖门派能多年屹立不倒,大都有些底牌。
这一次的风波,看来还是将这些摇曳鲜花下藏匿的刺,给逼了出来。
叶飘零道:“布置可靠么?”
石碧丝微笑道:“这布置并不需要十分可靠。真到万不得已,除非百花阁门人死绝,否则,必定可以发动。”
“好,我知道了。”叶飘零从盒中拿出两颗药丸,一颗直接扔进嘴里,另一颗,递给骆雨湖,“剩下的,可以拿回去了。若信我,还可以给燕逐雪一颗。清风烟雨楼的弟子,不会犯大错。”
“你怎么不去给她?”石碧丝妙目一转,颇为好奇道。
叶飘零皱眉道:“我与她萍水相逢。我给的东西她也敢随便入口,那谢烟雨定是病糊涂了才放她出山。你怎会有此一问?”
骆雨湖刚服下药丸,咳嗽两声,急忙灌了口水下去,道:“石姐姐不是那个意思。嗯……你就当她不曾提过吧。”
石碧丝本以为这是男子向美人献殷勤的机会。
她久在百花阁,难免会受此地风气影响,遇事先考量的是亲密关系,而非江湖经验。
她略感羞赧,低头道:“是我唐突了。等收拾好这边,我就去跟燕姑娘谈。叶大哥信得过的人,应当靠得住。”
“我信的是清风烟雨楼。”叶飘零道,“对任何人,都不能信得太快。”
石碧丝眸子微抬,轻声道:“我们信你,就都信得挺快。”
他吃下口中肉,道:“那是你们不对。”
石碧丝顿时一怔。
骆雨湖在旁掩口轻笑,夹起一筷子菜放在石碧丝碗中,道:“姐姐吃饭,再说,菜都要凉了。”
石碧丝微微蹙眉,道:“雨儿,他这不是连你也说进去了么?”
骆雨湖浅笑道:“和我可没关系。我一开始还不信主君呢,担心他是坏人。”
石碧丝眨眨眼,好奇道:“那后来呢?”
骆雨湖抿唇一笑,板起脸正色道:“后来主君在河边叫我脱光衣裳,我就老实了。”
石碧丝瞠目结舌,视线缓缓转向叶飘零,小声道:“雨儿在说笑吧?”
叶飘零举起筷子,道:“不是。生死相搏之际,羞耻之心,毫无必要。”
他望着桌上,用筷子将一片肉夹起,“赢不了,你就是盘子里的肉。衣裳想脱就脱,人想吃就吃。懂么?”
石碧丝盯着肉上缓缓垂下的汤汁,沉思片刻,正色道:“懂了些,但不完全懂。”
叶飘零把那片肉送到骆雨湖碗中,“你在百花阁,不懂,无妨。”
“但懂了,出去闯荡,总会更好些吧?”
“不。”叶飘零走到窗边,淡淡道,“江湖那种地方,不去,才是最好的。”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那即将在秋风中凋败的花田,“百花阁很好。你在这里,才最合适。”
石碧丝微微一惊,看向骆雨湖,心道,莫非那才有了一丝一毫的念头,竟已被他看破?
骆雨湖摇摇头,微笑道:“主君一贯如此劝人。他呀,巴不得这世上就没有武林,没有江湖。”
石碧丝忍不住笑道:“那他这一身武功,岂不是白白浪费。”
叶飘零道:“真有那天,我力气大,可以种地。”
骆雨湖笑道:“我力气如今也不小,可以帮着挑水。”
叶飘零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也不知他是想说不需要骆雨湖帮着挑水,还是想说,这世上,绝不会有江湖消失的那天。
不多时,饭菜吃罢,桌边两人手脚麻利将碗筷碟子收拾妥当,石碧丝归入篮中,略一思忖,问道:“叶大哥,傍晚之后,除了练剑,可还有别的安排?”
骆雨湖听她有此一问,眼神颇有几分暗喜,悄悄看向叶飘零的背影。
“没。不需要杀人的时候,我就只有练剑。”
“不喝酒么?”
他略一沉默,道:“明日是赏秋大会,今晚,没人适合喝酒。”
“卫师叔想请你浅酌几杯,不喝醉,应当无妨吧?”
叶飘零转身,目光微微一闪,“她找我?”
“是。师叔交代,要是你看着疲累,就不提了。我看叶大哥精神很好,才开口的。”石碧丝面上发热,低头拎着篮子道,“师叔还说,你担心她酒量不好,可以带雨儿过去作陪。”
她这话说出来,心里都觉得别扭,禁不住补充道:“我知道师叔这话说得不妥,请叶大哥喝酒,本该叫我们作陪。可能师叔觉得叶大哥你不喜热闹,便没张罗。你看……我该不该叫个师妹,或是我跟着一起去?”
骆雨湖眼珠一转,扶着腰道:“我可去不成,主君,我腰酸背痛,明天还不知要遇到什么情况,今晚我就不喝了,叫我在这儿睡觉吧。”
石碧丝松了口气,嫣然一笑,道:“那,叶大哥,你海量,师叔身子不好,你看,我是去寻个酒量好的师妹,还是你委屈些,叫我这量浅的,勉强作个陪客?”
叶飘零上上下下扫视着她,道:“你和代阁主商量。我晚饭时分到。是在她的住处么?”
“不是不是。”石碧丝红了脸,大概是想到了之前破掉的窗子,忙摆手道,“在百香园。要、要不是在那地方,我哪会觉得雨儿去陪不应当。”
叶飘零了然,知道石碧丝心里明白喝酒与喝酒的不同。
可惜,她想来还不清楚,卫香馨喝酒,八成已不在乎是在住处,还是百香园里。
“嗯,我一定到。”他简单应诺,不再多言。
明日赏秋大会,还不知会有何人做出何事。
卫香馨连门派压箱底的绝活儿都布置上,可见凶险。
春生冬灭的虫豸,要在入秋前疯狂交媾。
即将问斩的死囚,家人拼尽全力也要送入妇人求子。
叶飘零要去杀没有太大把握的目标之前,也大都会寻个清净场所,浅酌几杯,放浪一晚。
他不信卫香馨摆酒在百香园,只是为了喝醉。
否则,她反而不必叫人作陪。
百花阁的阁主一年下来喜酒不知要吃多少,作为惯例的主婚,酒量若差,怕是早已死在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