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松了口气,软软道:“你能这么想就好。我就怕你意气用事,真在这荒山野岭,最不利的地方跟那凶巴巴的鬼猴子拼命。走了,便来日方长。我能从小用元阴助你一个十年,就能再助你一个十年。等咱们七情鉴上的武功全部大成,修为已臻化境,叶飘零再怎么兴风作浪,也总有他跑不了的时候。”
袁吉自嘲般一笑,忽道:“就算到了那时,能胜过化龙经驱使的狂龙掌么?”
那美妇低下头,轻声道:“你家的事,看的又不是武功。不然,先祖那门盖世心法,怎会谁也不曾学过。”
袁吉靠在墙上,缓缓道:“所以我才一直在找藏龙宝居的线索。可惜龙啸那个废物,按捺不住不肯在隐龙山庄多忍几年,否则,我等他消息就是,何必忍着龃龉跟天道那群疯子凑到一起,惹出这么大的事来。”
他望向门外阴沉沉的夜幕,从齿缝中道:“若我能找到藏龙宝居,先祖做成的大业,我未必没有机会。”
宠姬一惊,本想说些什么,可一看他眼神,忙又低下头,轻声道:“说得有理。”
袁吉不再多说,闭目养神同时,已在思索,若是逃走回去,该如何应付袁福那边的压力。
罪责他并不担心,如意楼和天道两家去分,足够他推得干干净净。
他安插在飞鹰卫中的另一个心腹算算行程,此刻早已到过侯爷府。
相信不久之后,叶飘零这名字就将高居飞鹰卫悬红榜首,大江南北,再难有容身之处。
没他在旁,燕逐雪不过是个初出江湖的女人,袁吉相信,只要费些手段,并非不能下手。
说不定,还是个给袁福引火烧身的好机会。
清风烟雨楼那两个目无王法的老怪物一旦找上门,侯爷恐怕也要焦头烂额一番吧?
静谧之中,月现苍穹。浓云未雨而散,清霜不寒自凝。
那宠姬养了阵神,看看外头比先前亮些,略一踌躇,凑近袁吉身边,低声道:“幸德,我……快憋不住了。你看,是叫人找个木桶进来,还是……”
袁吉微微皱眉,散功起身,道:“为何要忍着?”
她苦着脸道:“路上……要被那么多人看着,我宁可忍忍。”
“蠢货!”袁吉沉声怒斥,“要是中间碰上叶飘零,我和他交手,还要指望你带人拖住燕逐雪,你就这样憋着打么?!”
她泪汪汪一低头,道:“明日我绝不会了。那……那这会儿……”
袁吉看向门口,“来人,你们去……”
说到一半,他忽然收住,一抬手略作停顿,沉吟一霎,道:“你们护着点夫人,去附近找个地方出恭。”
那宠姬一怔,咬了咬唇,道:“爵爷,我……我不想去外头……”
袁吉瞥她一眼,道:“去,这次我会远远盯着你,放心,绝不叫你出事。”
她又是一怔,媚意天生的眸子稍稍一转,低声道:“你是要……引出那姓叶的?”
“他未必会上这个钩,但他要是来,我便绝不会手下留情。”袁吉握紧拳头,缓缓抬起,原本俊秀文雅的五官,都因溢出的杀气而微微扭曲,“我之前还是顾虑太多,早知有今日,我不如先下手为强。”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也知道,叶飘零并未给过他哪怕一次绝好的机会。
他纵然抛开顾虑,能杀的,怕也只有胡雨洛。
那女人攥着线索在手,他哪里舍得。
不一会儿,那宠姬将机簧暗器缠在袖中,腰间掖好毒镖,靴筒里的匕首调到最顺手的地方,摸出半条手帕不情不愿地撕成两片,往外去了。
袁吉挑亮残灯,脱下外衣,露出里面黑灰色的夜行服,屏息凝神等待几息,运起七情鉴中雨燕惊蝉的上乘身法,影子一闪,便无声无息到了密室之外。
他从预先看好的逃亡退路悄悄溜到暗处,在宠姬手中火把照不到的地方攀上枝头,绕到最可能出现偷袭者的方向侧面,捏着几根毒针,屏息等待。
作饵,自要逼真。
那宠姬磨磨蹭蹭寻到一个安全角落,插下火把,在勉强能挡住下体的地方褪去裤腰,屈膝蹲下,虽说心中委屈,但知道性命攸关,到也不敢怠慢,一边留意肚肠,一边凝神听着周围动静。
袁吉相信叶飘零一定就在附近。而且,燕逐雪未必跟着。
生死相斗,这是他最后的好机会。
哪怕为此会让当饵的人毙命,他也在所不惜。
转眼间,思无邪内功运至顶峰,周围数十丈内风吹草动尽收耳底,袁吉握紧五指,内息鼓荡。
那名为匹夫怒的拳法,只等着狠狠轰在叶飘零的脸上。
七情鉴中的长程轻功恐别离早已被他练至巅峰,一旦发现叶飘零的身影,他有信心绝不跟丢。
可叶飘零没来。
那位宠姬已装模作样多磨蹭了片刻,仍然无事发生。
她暗暗松一口气,准备擦抹起身。
就在这时,他们离开的藏身之处,忽然冒出了大片火光。
袁吉面色一变,毫不犹豫飞身而起,足尖在枝头连点,如同一只大鸟,转眼便赶回废墟密室之前。
用来维持火堆的松木,和找遍废墟才搜集来的那些灯油,全化作了火焰的食粮,让滚滚黑烟,充斥在他选择的,最安全的过夜之处。
“叶……飘……零……”袁吉指节发白,眼前发黑,自出生至此,还从未这般恼火过。
他一跃跳上断壁,背对火光,四下张望,不断思索,若他此刻是叶飘零,放火之后,该从何处撤退才最安全。
突的,他心中一凛,发现自己也许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放火,并不需要多高深的武功。
从点燃火引到火光被注意之前,即便是那个胡雨洛,也有充足时间撤离。
更何况,对手里还有个熟悉山林的石碧丝。
袁吉拧身转头,一跃而出。
而他的双脚还未落地,耳边,就听到了那尖锐到令他牙根发酸的惨叫。
“叶飘零——!”
根本顾不上去管还在骚臭血泊中抽搐的女人,袁吉盯着还未从他视野中消失的背影,如一阵风,急冲而去。
这一刻,他脑中没了宏图大志,没了阴谋诡计。
只有烧红了双眼的熊熊怒火,催动着他抛下最后的亲信,冲向叶飘零。
冲向他以为的,最后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