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身一纵,故意没用上孙断指点的基础身法,就像个疯子一样,一拳打向孙断面门。
孙断并没发怒,那狰狞面孔上反而浮现一丝喜色。他单掌挥出,轻而易举消解掉狗子不成章法的拳头,卡在他腕脉上一,就将他压在了地上。
狗子举止癫狂,但心里清醒无比,他催动内力在奇经八脉胡跑乱闯,同时一脸,将早就含在嘴里的那一口鲜血噗的一声尽数喷在了孙断脸上。
孙断也不去擦,唇角微微一抽,便一掌封在狗子气海,将他周身经脉暂闭,垂手扯住腰带把他拎起,沉声喝道:“都给我听着,狗子练功走火入魔,老夫要去出手救他,你们不是说最近山下有人在打探山寨的事情么?都好生看守,若有人来犯,先行抵挡一阵,老夫救罢了狗子,便离开密室帮忙。”
慌了神的土匪们这才纷纷应声。
“将死人收拾了。”孙断说罢,单手持杖点地,带着狗子便进了闭关用的密室。
狗子非常紧张,他的掌心和腋下已经都是冷汗。
可他别无选择,孙断已经渐渐勒紧了他的脖子,早死晚死都是死,与其真的魔障发作癫狂痛苦致死,不如在此舍身一搏。
黄泉之下,他爹娘姐姐都在等着,他绝不想这么早就去与他们团聚。
他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箧衍爨这门《不仁经》中的功法里,一个致命的破绽上。
成则满盘皆赢,败则一死了之。
“狗子,你此刻好些了么?”孙断将他放在床上,自己坐在一旁,伸手摸着他的心脉,缓缓问道。
狗子舔了舔唇,不去回答,故意野狗一样呜呜低吼,胯下小兄弟使劲一挤,往裤裆里尿了一泡。
腥臊刺鼻的味道登时散开。
孙断抽抽鼻子,面上浮现一丝狞笑,道:“莫怕,老夫这就来帮你。想来是近日那些女人被你禽得太多,阴元空虚,没能为你补上续命的资材,不必着慌,老夫还有办法救你。”
说着,他将掌心贴在狗子心脉,一股浑厚稳重的内力灌入,烘出一股暖意。
须臾,孙断道:“狗子,你现下好些了么?”
此刻应该好些么?
狗子略一犹豫,装出虚弱无比的样子,颤声道:“主……主人……我……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何……这么难受啊?”
“你阴元续命不济,遭了业报。老夫需要运功救你,你且按老夫所说,先将内息聚往丹田,牢牢护住。点滴不要留在经脉。”
狗子嗯了一声,但只将一半内力转入丹田,其余故意散入各chu,只是避开心脉不叫孙断察觉。
“好,我放开手后,你心脉无人震慑,可能又会发疯,不过不要紧,你只要留一线清明死守丹田中的真气,再醒过来时,就没事了。”
孙断的嗓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就像在叮嘱自己的儿子。
可狗子知道,孙断为了《不仁经》,恐怕连自己的儿子也不会放过,更何况他这么一个非亲非故的“刍狗”。
他嘴里应了一声,心中,却已全神戒备,只待最后一搏。
狗子并没打算此刻就偷袭孙断。
那样的风险太高了,他承受不起,也不舍得。
他更愿意赌在孙断使用“箧衍爨”的那一刻。
赢就全赢。
用“箧衍爨”的时候,行功一方需要先将真气灌入另一方的丹田,与打算夺取的功力融为一体,然后用更多内力注入奇经八脉,暂且封住对方魔障干扰,静静等待遭到反噬的人因魔障而死,便可将所有《不仁经》修炼出的功力一举抢来,且不会增添半点魔障。
狗子盯上的破绽,就在其中。
写下《不仁经》的旷世奇人只怕没有想过,会有谁故意装疯卖傻来引诱别人使用“箧衍爨”吧。
既然到时候孙断的功力要大半注入自己丹田,小半进入奇经八脉,还要与他的功力融为一体,那么,只要他忍到那时出手,不仅自身性命之忧一举解决,还将把孙断的内力留归己用,届时说不定连《不仁经》都能突破到第八重。
他盯着孙断的脸,看心口的手缓缓抬起,立刻微开嘴唇,发出嘶嘶的声音。
孙断深女干口气,将掌心挪向狗子丹田,运力一镇,强行打入任督二脉,一股股至阴真气带着森冷寒气注入进来,冻得狗子牙关不住咔咔作响。
转眼,狗子就觉得下腹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巨大冰块,涨得要命,还痛得要死,可他不敢发出正常声音,只能继续呵呵低吼,好似一条垂死野狗。
大概是觉得灌入的真气已经足够将被反噬的狗子镇摄到动不了手,孙断五指一张,内力再催,这次,丝丝缕缕渗入到狗子其余经脉,口中道:“你此刻好些了么?”
狗子的内力努力躲闪,顷刻就被逼到将被发现的地步。
他知道,时候到了。
他忽然坐起,一掌挥出,狠狠拍在孙断的胸口。
这一掌,凝聚了他几乎所有的希望。
孙断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异常难看,闷哼一声向后飞出,噗通摔在地上,狼狈无比。
狗子大口喘息,狞笑道:“孙断,你没想到吧,老子的魔障业报,全是装的!”
孙断的神情却十分平静,平静到有些异常。
他嘴唇蠕动了一下,微笑道:“狗子啊狗子,你果然……将老夫故意藏起的上册也悄悄换去看了。老夫就知道,没有选错人。”
狗子捂着越发冰寒的丹田,急忙将自己散去的真气调回,可身上所有内力转眼间融为一体,让他一身寒气扩散到四肢百骸,竟一副要冻僵的架势。
但他还是强撑着斥道:“老贼!我……我恨不得一口口吃了你的肉!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
孙断擦去唇角那丝鲜血,笑道:“老夫真想杀你,你有一万条命,也已死得透了。你能在此时此刻算计老夫,才称得上是《不仁经》的最好传人。你且过来,老夫为你调匀真气,帮你度过这个难关,否则,如此阴寒的内力突然增加数倍,你恐怕承受不住。”
狗子哈哈大笑,道:“这种把戏,我岂会上当!我既然能偷了你的功力,就能全部消化下去,你就在鬼门关里,看老子如何纵横天下吧。看在你当初没杀我的份上,你可以告诉我你当年的仇人都是谁,兴许我闲来无事,去帮你把他们都给杀了呢。”
他嘴里逞强,但身上实在是难受无比,只觉得此刻要是跳进一桶水中,弹指间就能冻成一个冰棺。
孙断唇角微微咧开,哑声道:“你既然不信,那便靠你自己扛过去吧。生死有命,与我……无关了。至于那些仇人……你这样的人出了江湖,他们必定是不得好死了……”
“老贼……老贼……”狗子哆嗦着靠在墙上,依然强撑着咬牙切齿道,“你……你莫要死得太快……等我……等我缓过……缓过这口气,再、再一层层细细扒下你的皮!”
孙断捂着胸口咳了一声,一片污血顿时喷出洒落,染出一片猩红,他缓缓躺倒,突然,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起来。
“这……这就是……业报……么?”嘶哑的声音呻吟般说出这样一句,旋即,孙断的五官猛然聚拢到中间,全身的肌肉刹那间绷紧到曲,垂死野兽般的嘶鸣从他不住溢出鲜血的唇角浮出,带出一串红色的细碎气泡。
狗子很想看着孙断死,可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终于,在孙断露出恐惧到无法形容的表情的那一刹那,狗子闷哼一声,吐出一口浊血,委顿在床上,渐渐失去了意识。
等睁开眼的时候,密室中已经安静下来,暗不透光。
但狗子却能看到物件隐约的轮廓,勉强算是可以见物。回想起昏厥前发生的事,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急忙掐了一把脸颊,吃痛,才相信此刻并非做梦。
他摸出火折子晃亮,看向墙边角落。
孙断果然还躺在那儿,但身躯已经僵柔,那张本就狰狞的脸上,凝固着他生前最后的容颜。
根本无法猜测他到底在死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狗子单只是看着那表情,就觉得一股恶寒从尾骨向上爬升,让他直想尖叫。
原来……原来魔障反噬带来的死亡,竟然如此可怖?
他浑身一震,猛然想到,自己其实早已阴元匮乏,若不马上去把预留的两个女子采女干一番,只怕下一个这样死掉的,就该是他。
我不能死……不能死!
他翻身下床,一个箭步冲向密室的机关门。
他如今《不仁经》的内功已经有了八重实力,活上一天就可以抵旁人八日苦修,施展阴性武功足有八倍威力,岂能甘心死在这种地方!
等不及去拧机关,狗子一掌拍下,森寒真气澎湃涌动,轰的一声就将那扇颇为结实的木门打成齑粉。
顾不上欣喜如今的盖世武功,狗子大步冲向外面,去找那两个女人。
跟着,他就发现,山寨和之前不一样了。
院子里倒着尸体,横七竖八,全是那些土匪,从仰面朝天的尸身来看,皆是一剑封喉,创口精准无比,不浪费半点力气,显然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所为。
谁?是谁来了?
狗子想起之前有土匪说山下不知什么人在打听他们山寨的事,一股恐惧感从心底浮现出来。
他飞身过去,一拳砸开了关押女子的门。
他的血,瞬间变得冰凉。
那些女人都不见了,地上只留着凌乱破布和污秽痕迹,所有的女人,都被救走了。
包括,他为自己留下的那两个生存下去的希望。
绝望立刻化成猛兽,扑上来撕咬着他的心房,让他浑身颤抖,脑海一片空白。
这时,后颈突然传来一点尖锐的凉意,伴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是何人?也是这山寨的土匪么?”
狗子万念俱灰,只喃喃道:“我不是……我不是土匪……我是狗……我是……这里要死的狗……”
说话的男子并未收剑,而是横架在他颈间,绕到正面瞄他一眼,冷冷道:“为何我刚才清剿此chu匪徒的时候,并不曾见到你在?”
狗子本已想干脆扑到剑上求个解脱,免得死前遭受炼狱煎熬,可一见到来人的脸,希望又再次从他的眼底涌上,伴着热乎乎的眼泪一起流下。
眼前这个白面微须的劲装剑客,竟是他的姐夫,杯酒坠月杜太白!
如今狗子满身狼狈一脸胡须,杜太白哪里认得出来,只皱眉道:“好端端的,你哭什么?你不是此间匪类,也是和那些女子一样,被强掳上山的么?”
狗子涕泪交加,颤声道:“姐夫,是我……我是孝儿,方仁礼,是不是……是不是我大姐求你来救我的?”
杜太白一惊,急忙抬手刷刷几剑,将狗子面上胡须削落大片,定睛一看,虽然过去许久,狗子长大几分,可毕竟上门提亲时曾被刁难过,印象深刻,依稀还能认出方仁礼的模样。
他的确是带着妻子来这附近打探消息尝试救人。他只道一年多过去,方家被带上土匪窝中,家中男丁哪里还能留下命在,仅盼着方家两位小姐容姿审美,被留下做压寨夫人,还能救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