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的农民冬天都不洗澡,知青们要洗澡的话只能自己动手烧热水,太麻烦了。
不单是他,很多男知青要么不洗澡,要么就用井水冲澡。
只要不是寒冬,井里打出来的水并不是太冷。
盥洗室的自来水比井水要冷多了。
柳侠惠冲了几桶水后,牙齿冷得打颤。
他急忙用毛巾擦干了身体,正准备穿衣服,忽然发现带来的那条短裤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已经弄脏了,也被水湿透了。
他把短裤在水龙头下冲洗了一下,只穿了一件汗衫就回到了房间里。
刚进门他就看见了里间的门开着,郭彩云在里面,她好像在收拾东西。
“郭……郭老师,对不起,我……”
他的下身光溜溜的,一时竟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郭彩云抬头看了他一眼,走到外间,从一根塑料绳上取下了他晾着的一条短裤,扔给了他。
他赶紧把短裤穿上,接着又穿上了长衣长裤。
“真对不起,郭老师。这几天都没见到你,我不知道你在屋里。”
“小柳,我要离开春江县了,今天晚上就走。以后也不回来了。上级领导会另外派一个带队干部来接替我的工作。”
她平静地回答道。
“啊?郭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柳侠惠大吃一惊。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郭彩云,发现她眼睛里好像有泪水。
下乡以来,特别是开始排演样板戏以后,郭彩云是跟他相处最好的女性了,简直取代了原来的班主任陈洁云老师在他心中的位置。
“我接到妈妈从省城发来的电报,我父亲自杀了。他有历史问题,在单位里一直受到批判,思想上压力很大。”
她小声对他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她父亲是音乐教授,曾经加入过国民党。
文革开始后他就被当成了反动学术权威和历史反革命,不断地接受批斗。
郭彩云也受到了父亲的问题的牵连。
自杀,按照这个年代的说法,就是‘自绝于人民,自绝于党’。
当下放知青的带队干部本来就是一个苦差事,现在领导上认为她干这个都不配了,让她马上回去,等待组织上给她重新分配工作。
在这个疯狂的年代,这种事情太普遍了,很多家庭就是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政治历史问题’被毁掉的。
听了郭彩云的述说,柳侠惠非常同情她,可是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帮她。
他自己的父亲也因为这种事蒙受了多年的冤屈。
他可以帮得上父亲,可是他到底不是超人,不太可能再去改变郭彩云的境遇。
“郭老师,你是我最敬爱的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你的父亲,但是我相信他一定也是一个好人。你可要挺住啊,我相信再过几年,这种情况就会发生改变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说这些空话了。
“小柳,谢谢你。”
她走近前来,向他伸出了胳膊。“能让我抱一下你吗?”
“当然可以。”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其实还有一件事她没有跟柳侠惠说。
自从文革初期她父亲被批斗之后,她丈夫就一直想跟她离婚,说是怕影响了孩子们。
她一直把这件事埋在心里,不敢对父母说,当然也不会对外人说。
现在她父亲选择了‘自绝于人民’,她回去后肯定会再次面对来自丈夫的离婚的压力。
“谢谢你,小柳。好了,我该走了。”
郭彩云捧住他的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手。
“我今晚要搭干校的便车去火车站,被子和其它东西都没法带走。你可以搬到里间去住,就睡我的床吧。那里会更舒服一些。”
说罢她就提起准备好的一个挎包和一个网兜,转身向门口走去。
“郭老师!”
就在她快要出门时,柳侠惠突然把她叫住了。
她转过身来,看见他眼里流出了两行泪水。
“小柳,你怎么啦……”
她忽然也激动起来,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
柳侠惠看着她,说道:“郭老师,你走了,我会想你的!”
他们不约而同地扑向对方,再次搂抱在一起,这一次两张嘴碰到一起,互相亲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