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真让人头疼啊。</p>

……</p>

五彩萝来到了厨房。</p>

少女望着已经熄冷的炉灶，一筹莫展。</p>

她塞了些柴火，费了好半天劲才将旁侧的一个小炉点燃。</p>

熏得黑乎乎的小脸在火红的炉光下映出了一抹开心的笑容，遂又找来米袋和锅碗。</p>

她想要熬粥。</p>

没有任何厨艺的她熬出的第一锅粥，自然成了一团浆糊，黏在锅底黑了一片。</p>

但小丫头并没有气妥，继续熬。</p>

一锅接着一锅……</p>

直到凌晨四点时，一锅白花花的米粥终于在少女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熬成，散发着香味。</p>

五彩萝开心极了，将米粥倒进了瓷碗里。</p>

她忍着烫意，小心翼翼的捧着粥碗来到了青萝的房间前。</p>

屋内青萝还在沉睡着。</p>

少女脸上泪痕未干，蜷缩在被子里，仿佛受伤的小兔子。</p>

即便在睡梦里，哭泣依旧没能停止。</p>

屋门并未内锁。</p>

五彩萝下意识想要推开，但不知为何，指尖按在了冰凉的门板上却没有使出一丝气力。</p>

她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推动。</p>

少女将碗粥放在旁边地上，自己则背靠着门框坐在地上，怔怔望着天上零散变淡的星光发呆。</p>

这一刻，屋内屋外的少女都显得格外的孤单。</p>

双鱼国的都城似乎很喜欢雪。</p>

今日也不例外。</p>

飘零的雪花如期而至，将悲凉与纯净的色彩渲染于每一处角落，融化叠落。</p>

过儿好一会儿，五彩忽然想起什么，忙将碗粥捧在怀里。</p>

她拉开自己的衣襟，细心的护住，将碗的一面紧紧贴住自己温热的心口，试图暖和渐凉的粥。</p>

洁白柔软的絮片坠落在少女的身上，也渗到了皮肤上。</p>

凉凉的，冰冰的。</p>

少女睫毛上的雪已经融化为露珠，坠在末梢，像无法哽咽的泪珠儿。</p>

时间如梦，于朦胧中无声流逝。</p>

星光悄悄隐去，月色被藏青色的天幕驱离，只剩下白茫茫的天地告诉人们新的一天来临。</p>

倚坐在门旁的五彩萝还是如泥偶般坐着。</p>

怀里的粥已经彻底冷了。</p>

她的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衣，配上精致的小脸蛋跟精灵儿似得，让人疼惜。</p>

吱呀——</p>

门扉轻轻打开。</p>

双目残余润红的青萝看到了坐在门口孤零零的女孩儿，愣在了原地：“小萝？”</p>

五彩萝没有抬头看她，只是将怀里的粥小心端起来。</p>

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害怕被讨厌的小女孩，试图用最幼稚的行为祈求谅解。</p>

“你这是……”</p>

青萝看着面前已经粘稠了的冷粥，心口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p>

无数话语堵在喉咙，只剩下哽咽。</p>

她蹲下身子，轻轻拨开少女被冰雪冻住的发丝，望着冻得有些通红的脸蛋，泣声而笑：“真蠢。”</p>

青萝接过冷粥，用非常不淑女的形象大口大口的喝完。</p>

甚至余下的一层粘粥用手指刮着送入唇瓣。</p>

“我妹妹的厨艺真好，看来我们姐妹天生就是厨神。”</p>

青萝一边开着玩笑，将浑身极凉的五彩萝抱在怀里，带着哭腔的声音藏有无尽的柔情。</p>

“我答应你，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每天给你做好吃的，养得你白白胖胖的……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许抛下姐姐，好吗？”</p>

五彩萝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一截嫩白的小拇指。</p>

青萝也伸出小拇指，轻轻勾住。</p>

两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昨夜无形而立的隔阂此时早已消散，更为亲密。</p>

对侧走廊阴影下，洪知凡默默看着这一幕。</p>

一声叹息伴随着呼出的白气缓缓消散。</p>

※※※</p>

用过早膳后，洪知凡主动带陈牧来到院外僻静处进行谈话。</p>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小萝成亲？”</p>

没想到洪知凡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女儿的婚嫁，陈牧愣了几秒才开口道：“这次双鱼国事情结束后，便会成亲，届时希望岳父大人能……”</p>

“孩子的名字叫什么？”洪知凡打断他的话。</p>

“啥？”</p>

陈牧一时没反应过来。</p>

随即，他恍然苦笑道：“你是问小萝腹中的孩子吧，来的路上我们倒是想了一些，但还没确定。”</p>

洪知凡注视着远处清扫道路积雪的仆人，一双瞳孔蕴着陈牧看不透的情绪。</p>

良久，他淡淡说道：“我要出去一趟。”</p>

“要很久？”</p>

“嗯。”</p>

陈牧皱了皱眉，内心不解。</p>

洪知凡来双鱼国的目的，便是寻找自己的女儿。可如今女儿找到了，却还要外出办事。</p>

还有什么比女儿团聚更重要的事情？</p>

但既然岳父大人有了决定，他也不好说什么，轻声道：“我会照顾好小萝的。”</p>

犹豫了一下，陈牧又说道：“其实小萝那丫头还是很在意你的，只是不善表达情绪，等时间久了，她会接受你。等你办完事，就多陪陪她。”</p>

洪知凡微微一笑：“你是个好女婿。”</p>

得到岳父大人的夸奖，陈牧颇有些不好意思，很不客气的点头道：“说的没错，而且我也会是个好丈夫。”</p>

“也会是个好父亲。”洪知凡补充道。</p>

陈牧一怔，看着男人眼里浮动的黯然之色，张了张嘴，终没有说劝慰的话语。</p>

他理解洪知凡的心情。</p>

本身他便是一个不善表达自己感情的男人，面对同样性格寡默的女儿，很难进行正常的沟通。</p>

这对父女俩中间仿佛横着一道坚固的墙壁。</p>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破。</p>

如果女儿是青萝，以那丫头活泼的性子不存在这些问题，可惜不是。</p>

“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洪知凡换了话题。</p>

陈牧想了想，开口询问：“当年天龙法师带来的那个小女孩，还有其他易于辨认的症状吗？她看起来，真的只有两岁吗？”</p>

洪知凡道：“她的右手臂内侧有一点小胎记，小指指甲大小。至于她是否真的是两岁，这个我无法准确回答，但以我的判断，或许是四岁左右。”</p>

四岁……</p>

陈牧暗暗推算。</p>

如果是四岁，那么现在的年龄差不多在二十一二左右，这倒是与太子出生的时间对得上。</p>

可为什么当时天龙法师要故意说谎为两岁呢？</p>

这么明显的错误，若真是为了误导那些追寻太子的人的视线，岂不白费力气。</p>

陈牧之前好不容易整理的思路此时又乱了一些。</p>

但直觉告诉他，天龙法师的目的绝对是为太子找一个替代品。</p>

“能不能把当时的情况仔细告诉我？”</p>

陈牧问道。</p>

洪知凡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当时我和夫人正在苦寻可以解决小萝天谴的办法，是天龙法师主动找来，告诉我有办法祛除小萝身上的妖性，让其回归正常人。</p>

以天龙法师的地位，我自然是相信他的，做了约定后，便将小萝交给了他。</p>

大概三天后，天龙法师将女儿交还给我。</p>

他说，他是利用寒血珠祛除了我女儿身上的妖性，此后不会再有天谴降临。</p>

同时他也带来了一个小女孩，并提出了约定条件。</p>

条件很简单，让我散播消息出去，说洪家收养了一个两岁的小男孩……”</p>

陈牧认真听着，心中疑雾愈浓。</p>

没想到是天龙法师主动找到的洪知凡。</p>

他为什么偏偏选定了洪家？</p>

记得苏巧儿的母亲说过，当时她妹妹为了生子，两姐妹特意前往仙鹤山偷取灵草。</p>

而那时看守灵草的便是天龙法师。</p>

双方就此结下梁子。</p>

难道天龙法师主动来洪家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报复？</p>

陈牧思索了许久，抬眼看着洪知凡继续问道：“那个小女孩真的痴傻如木偶？”</p>

“嗯。”</p>

洪知凡点了点头。“能睡，能吃，却不能说话，完全像个被牵线的木偶。”</p>

“天龙法师走后，就没再回来过？”</p>

“没有？”</p>

“这个老秃驴。”陈牧骂了一声。</p>

但紧接着，陈牧神情怪异：“当时洪老将军就没调查过？这么诡异的事情，总该起疑心吧。”</p>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有所隐瞒？”</p>

洪知凡看穿了对方的心思。</p>

陈牧干笑两声，正色道：“我自然不会怀疑岳父大人，只是联系到很多事情，总觉得哪里不对。你们表现的……呃……太愚蠢了。”</p>

愚蠢……</p>

这个词用的很恰当。</p>

洪家可不是普通的地主商户，洪老将军行事谨慎，对于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孩不可能做到无视。</p>

洪知凡道：“我父亲并没有过问过这件事，此外我洪家也确实藏有一些秘密，是关于太子的。”</p>

“哦？”</p>

陈牧心中突的一跳，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要得到关于太子的秘密。</p>

“你对红竹儿怎么看？”</p>

“很漂亮，虽然看着心肠狠毒，但也很看重感情。”</p>

“她是父亲收养的义女，其实说白了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为未来太子牺牲的一枚棋子。”</p>

“怎么讲？”</p>

陈牧双目迸出精芒，灼灼盯着对方。</p>

现在就连红竹儿都与太子扯上关系了，看来这洪府当年也并非传闻中那么老实啊。</p>

“其实我了解的很少，这件事我父亲有意隐瞒所有人。”</p>

洪知凡看到仆人将远处凉亭打扫干净，便带着陈牧走过去说道。“因为太子自出生便是无魂残心之体，为了保全太子，必须进行补心。</p>

而小竹是唯一与太子心脏匹配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得残心毒的原因，一切都是我父亲造成的。”</p>

陈牧极是震惊：“这么说来，当年太子被偷一案，洪老将军也有参与？”</p>

“我不知道。”</p>

洪知凡轻轻摇头。“我只明白父亲曾见过太子，否则小竹也不会得残心毒。”</p>

得到的新讯息无疑搅乱了陈牧的思维。</p>

这一刻他忽然有了一种极其强烈的直觉。</p>

似乎狸猫太子案就是一张由无数暗明势力编织而成的阴谋网，每个人都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p>

阴阳宗天君、天龙法师、洪将军、天命谷、双鱼国……</p>

他们都被一条极隐蔽的线给牵连。</p>

可问题是，这背后是否还有一个主谋？假如真的有，那这个主谋的能力也未免太恐怖了。</p>

陈牧不寒而栗。</p>

隐隐间，他感觉似有一双眼睛在暗中阴森森的盯着他。</p>

“还有其他问题吗？”</p>

洪知凡问道。</p>

陈牧压下波动的情绪，刚要摇头，又想起什么：“最近双鱼国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他们的王后与京城的一桩命案扯上了关系，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p>

“王后？”</p>

洪知凡面露诧异。“什么案子？”</p>

陈牧将京城南乾国太子遇害一案大致说了一遍，道：“虽然凶手不是王后，但她出现在大炎京城，这举动太过狂妄了，会影响两国关系。”</p>

“不太可能，据我的了解，王后虽然性情傲然，但这种冒然到异国追杀的事情不会做的。”</p>

洪知凡对此表示质疑。</p>

陈牧道：“关乎到双鱼玉佩，她冒险也并非不可理解。”</p>

见洪知凡沉默，陈牧又道：“岳父大人，我想进皇宫一趟，你有没有办法让我混进去。”</p>

洪知凡侧头看着皇宫的方向，过了好久才淡淡开口：“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或许她可以帮你。”</p>

“收留我们的幕后老板？”陈牧心下一动。</p>

昨日陈牧特意打探过，收留他们住在这座小院的幕后老板姓墨，是一个女人。</p>

经营着王都最大的青楼——鸳鸯阁。</p>

能在皇城眼皮子底下开青楼，还敢收留不明人士，其背后的能量不容小觑。</p>

“嗯，我曾救过她的干娘，所以她才愿意帮我。”</p>

洪知凡道出了缘由。</p>

尽管男人说的轻描淡写，可陈牧却似乎嗅到了一丝小八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