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一到,高墙上便出现了黑、蓝、红三色旗,每面旗都只有巴掌大小,符合了对方说的‘不要太显眼’之要求。</p>
黄昏时,数十道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自丛林中冲出,紧贴地面掠过,又贴着长墙上冲,伴着夕阳余晖,快速冲过了墙头。</p>
霄剑道人站在那长条状的大帐门前,身后有三位超凡境高手。</p>
另有上百名仙兵在大帐后方列队,但他们都是背朝此地。</p>
四人联手,也不怕这群异族暴起发难。</p>
道道黑影落下,纷纷向前对霄剑道人行礼,礼节也是五花八门。</p>
霄剑道人拱手做道揖,道:“开启墙上大阵。”</p>
话音刚落,长墙内外浮现出层层光壁。</p>
“各位里面请,”霄剑道人温声道,“贫道霄剑,为仁皇阁阁主之徒,奉命总领此事,已命人备好了人域的灵果美酒。”</p>
这群人各自摘下斗篷帽,露出了真容。</p>
他们面容各异,少半与人族无异、大半都接近于人族,但保留了犄角、兽足等较为原始的生灵特征,就如青丘古国国人的狐耳与狐尾。</p>
为首的几人中,就有青丘国的一名女子,看样貌已至中年。</p>
有人问:“这位人族的仙,您能决定这些事吗?无意冒犯,只是此事关系到我们各自的族人,我们不敢大意轻信。”</p>
言下之意,却是嫌弃霄剑道人职位不高。</p>
霄剑道人背后的一人笑道:“各位道友不必多想,霄剑师侄乃是下一任仁皇阁阁主。”</p>
又有人解释道:“仁皇阁直接对人皇陛下负责,全权处置人域内部事务。”</p>
这数十名异族高手再看霄剑道人时,顿时多了几分敬重。</p>
“请。”</p>
霄剑扭头做了个手势,也没多说什么。</p>
帐篷内的布置其实很简单,两方长桌、四排座椅,其上摆满了珍馐美味、美酒仙果。</p>
地面上铺着名贵的木材,角落中摆了几棵盆栽,点缀了少许绿意。</p>
十六国来使男女参半,但主桌上坐的大多都是女子,也显出了如今中山、东野的掌权现状。</p>
他们各自实力都算不错,有几人已有天仙境的战力;</p>
而得到这些实力的方式五花八门,半数是由所信奉的生灵赐予,半数是有自己成体系的修炼方式。</p>
霄剑道人先说了几句客套话,随后便直入主题,问他们此次来意。</p>
一时,二三四人开口,说得五言六语,混个七嘴八舌。</p>
霄剑与几位人域高手仔细听着,整理着他们的诉求,以及他们能做到之事。</p>
他手边,那小人国的姑娘抱着一只葡萄舔来舔去,眼底写满了满足,已是有点醉了。</p>
如此过了片刻,霄剑道人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各处嗓音迅速停了。</p>
霄剑道人苦笑道:</p>
“还请由一二人与贫道言说吧,这有些太乱了。</p>
其实各位的意思,贫道已大概明白了。</p>
总的来说,就是大家虽对天宫有诸多不满,但仍旧无法违反天宫的命令。”</p>
“不错,”一名浑身满是斑点纹路的老人缓缓点头,叹道:“我们的国度和部族并不是只有我们,还有老人和孩童,我们的根在中山,是无法离开的。”</p>
“霄剑大人,”那青丘国女子轻声道,“我们此次前来,一是为了与人域接触,表明我们的善意,二是想与人域达成一个约定。</p>
实不相瞒,天宫催兵的命令,半年前已经传到了各族。</p>
我们在几十年内,需要为天宫培养大批精锐,几乎是要我们一成的族人,还必须是实力最强的那一成。</p>
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许多次,每次我们都是受损惨重,人域也会因此受损。”</p>
霄剑道人缓缓点头,言道:“你们十六国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战力了。”</p>
有皮肤白皙、头顶生着羊角的中年女人缓声道:</p>
“我们想,与人域达成三个阶段的约定。</p>
第一个阶段,就是未来爆发的那场大战中,我们会约束各自的部下,尽量互相联兵,然后露出破绽,被人域围困捕获。</p>
人域有制住生灵的法子,你们只需要抓住他们不杀就好了。</p>
我们也会尽量避免伤害人域的战士们。”</p>
霄剑道人笑道:“就是出工不出力的意思吗?这对人域而言也是好事,避免我们两边族人死伤。”</p>
“是的大人,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请原谅我们无法对天宫说不,必须派出精锐。”</p>
霄剑问:“第二阶段为何?”</p>
“我们会将王族血脉送来人域做人质,”一人道,“请求人域暗中给我们一些粮食、法器等物资。”</p>
“粮食?”霄剑道人皱眉道,“你们还没有足够的粮食?”</p>
大帐内安静了一阵。</p>
几人连续开口:</p>
“神定下了规则,只有经过神祝福过的土地才能种出粮食,我们大多是以捕猎和采集为生。”</p>
“也可以成为在那些被神祝福的强大国度的附庸,得到他们的青睐。”</p>
“神灵都有偏好的部族,我们这十六家……都是此前或者许久之前,曾惹怒过天宫的种族,这样的国度还有很多。”</p>
青丘国女子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凄然之意。</p>
“得天宫庇护,可立于大荒;但只有得神灵偏爱,才可有富足的生活。”</p>
霄剑道人不由默然,坐在那许久无语。</p>
突听侧旁传来带着几分笑意的温和嗓音:</p>
“那第三阶段呢?”</p>
一人答道:“等时机成熟,我们想迁徙到东南……”</p>
答话的这人话语一顿,突然看向了一旁的长桌,瞪着刚才问话的那名留着山羊胡、顶着山羊犄角的老人。</p>
副桌入座者,都是主桌之人的护卫、副手,或是跟随而来的谋士。</p>
这老人一开口,主桌上的那名样貌相似的壮汉站起身来,皱眉打量着这老人。</p>
“阿立察,你为什么要突然开口?这是很失礼的行径!”</p>
“哈哈哈……哈哈哈哈!”</p>
顶着羊角的老人突然仰头大笑,双手还在轻轻拍打,他周遭的几人立刻起身闪向了侧旁。</p>
这老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又端着袖子擦擦嘴角,低头啃着一只烤鸟翅,肩头还在不断耸动。</p>
众生灵已察觉不对,半数人将自身面容遮起,数十人齐齐起身,尽量远离这老人。</p>
霄剑道人目中有剑光闪烁,其余三位超凡境高手,也各自用气机锁定了这老人。</p>
大帐内落针可闻,</p>
那老人的咀嚼声让人浑身寒毛直竖。</p>
霄剑道人突然点出一指,一抹剑光闪过,那老人嘴边的鸟翅被直接削断,这老人并未受伤。</p>
“吃都不让吃了吗?人域当真小气。”</p>
这老人将手中骨头扔到面前桌上,嘴角微微抽搐,身形慢慢站了起来,口中喃喃道:</p>
“你们还能更幼稚一点吗?</p>
跑人域来跟人域相商,大战时双方互相放过彼此,假意被捉。</p>
还要在时机成熟以后,迁徙到东南域,与人域相邻做邻居?”</p>
突然间,一缕晦涩的气息自这老人身周涌出,大道震颤,神光涌现,那老人身形突然崩塌,一抹虚影缓缓凝实。</p>
黑袍、束发,身形挺拔,面含笑意,眼窝深陷。</p>
人域修士能辨识出此神的大道,而这群古国高手,都认得这张面容。</p>
天宫,大司命!</p>
噗通几声,已是有十多名百族高手跌倒在地,面色苍白、浑身颤个不停。</p>
更有人披上斗篷立刻就要退走,但他们还未动身,就听到了大司命的嗓音:</p>
“别紧张,吾不过一缕神念在此,来这里给各位助助兴。”</p>
霄剑道人手中已握长剑,他刚要向前,却觉浑身冰凉。</p>
几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大司命神念之后,化作了一名中年男人、一名苍莽壮汉、一名身着长裙的妖娆女子、一名面容靛青色的童子。</p>
他们各自放出气息,背后浮现出了四道虚影。</p>
凶神穷奇,凶神夔牛,凶神朱厌,新晋凶神蛊雕。</p>
鸣蛇的气息同时浮现,却并未直接现身,而是将这片狭窄之地的乾坤彻底封锁。</p>
五凶神齐至!</p>
这一瞬,已经要出手的霄剑道人,只能握紧剑柄。</p>
不能动,他们几人围攻一头凶神都有可能险象环生,更何况此地直接出现了五凶神。</p>
更要命的是,鸣蛇封锁了此地乾坤,人域各路高手发现异样并赶来,不知需要多久……</p>
大司命笑道:“来,回来坐,我们好好聊聊不可吗?</p>
不曾想,你们对天宫竟有了如此多的怨言,是我们忽略了你们的感受。</p>
来,回来坐。”</p>
众高手浑身僵硬,面色一变再变。</p>
那名青丘国女子面色惨白,低头走去自己原本的位置。</p>
余下数十异族高手,或是抖若筛糠,或是已坐倒在地不敢动弹,甚至匍匐在地行着大礼。</p>
大司命笑容收敛:“听不懂吾之言吗?”</p>
那群异族高手动作飞快,连滚带爬回了各自位置,还有壮汉低头失声痛哭,表情说不出的痛苦。</p>
霄剑道人与三位超凡对视一眼,四人站到了一起,已是做好了搏命的准备。</p>
“你就是下任仁皇阁阁主。”</p>
大司命上下打量了霄剑道人几眼,在两只长桌中间漫步行走,手指划过几名异族女子脖颈,后者纷纷紧闭双眼,不敢动弹丝毫。</p>
大司命笑道:“人域莫非觉得,你们能护住他们?”</p>
“要战便战!”</p>
霄剑道人定声骂着,脸色铁青。</p>
大司命负手轻笑:“我突然改变主意了,今日不杀你,专破你道心。”</p>
“滚!”</p>
“来,吾给你一个条件,”大司命笑道,“吾跟你赌这帐篷内半数生灵的性命,若你赌赢了,吾就放过他们半数。</p>
若你赌输了,吾就立刻杀他们半数。”</p>
他话语落下,穷奇等四凶神身形一闪,出现在了主桌四面。</p>
那些百族高手看向霄剑道人,有人微微摇头,有人眼底却带着祈求。</p>
“好!”</p>
霄剑道人深吸一口气,剑眉束起,凝视着大司命的面容。</p>
“贫道霄剑,愿领教阁下高招!”</p>
大司命道:“那我赌,你们人域的小金龙无妄子,此刻就在此地,你在听他命令行事。”</p>
霄剑道人一愣,随后冷笑了几声,拿出一枚玉符扔了过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