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调用神力注视自身，禁不住在心底一声轻叹。</p>
醒来时的‘强行归一’，本是想灭掉自身多余的意识。</p>
让帝夋没想到的是，那两道代表了三鲜与伏羲的意识确实覆灭了，他的神魂圆满无缺，记忆之海散发着金光，心底再无半点缝隙。</p>
这已经是接近于完美的神躯。</p>
但自身性格，却并没有恢复成记忆中、遭伏羲偷袭前的天帝帝夋。</p>
反而，帝夋发现，他心底不断冒出的念头，与在人域不断轮回、不断塑造、不断培养出的意识体——三鲜老道，竟颇为相像。</p>
他现在已经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三鲜道人模样的天帝，还是天帝模样的三鲜道人。</p>
伏羲赢了。</p>
确实是赢了。</p>
而帝夋思考了五年之久，终于恍然明悟，知晓了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p>
伏羲并不知如何让生灵轮回；</p>
轮回大道早已在上上个神代之战崩碎，能在天地间不断轮回的，只有他这个秩序缔造者。</p>
原来，是他自己拉着伏羲的残魂，在人域不断轮回，试图摆脱伏羲的影响，逐步磨灭伏羲的意志……</p>
帝夋突然问：“接吾归来的那日，你自始至终见到的，只是吾？”</p>
“自始至终，”羲和柔声说着，“夋你只是你。”</p>
帝夋点点头，不再多说此事。</p>
他抬起左手，掌心多了一张布帛，其上写着‘刚醒’两字。</p>
微弱的神光划过，这布帛自行燃尽。</p>
但随之，帝夋又微微皱眉，手指轻轻晃动，残留的少许灰烬被神光环绕，竟一点点恢复成了布帛的模样。</p>
帝夋面露沉思，在那许久未动。</p>
羲和似是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微微眨动，那宛若泛着柔光的肌肤竟是如此引人遐思，想让人抬手去轻轻戳碰。</p>
帝夋突然轻叹了声。</p>
“三鲜是吾的一段经历，而吾就是三鲜道者。”</p>
“你始终是你，莫要因此迷惘，”羲和小声道，“我们还有更多事情要做，天地还有诸多隐患没能被镇压。”</p>
“对无妄子，你如何看？”</p>
“陛下视他如弟子？”</p>
“嗯，”帝夋微微皱眉，“三鲜的印记具化为了执念……</p>
偏偏，秩序化身对无妄子有好感，本体对无妄子的神力也有些亲近。</p>
吾诸魂归一之后，竟觉得无妄子是你们之外，吾最在意的灵。</p>
不如抹杀他吧。”</p>
“无妄子是冰神之子，被冰神视为胜过一切之宝。”</p>
羲和沉思一阵，缓声道：</p>
“陛下，冰神恐怕不允，若要对抗烛龙，一劳永逸解决烛龙，冰神与水神是最值得拉拢的对象。”</p>
帝夋再次陷入了沉默。</p>
“那，吾莫非还真要收一个弟子？”</p>
羲和笑道：“也未尝不可。”</p>
帝夋神情突然有些激动，定声道：</p>
“吾乃天帝！乃秩序之主！若收一个人族为弟子，岂不是要被古往今来这漫漫神灵所耻笑！</p>
三千大道都会留下这般印记！</p>
吾当真！”</p>
羲和已是笑眯了眼，温声道：“此事陛下不如交由吾去处置。”</p>
“你打算如何处置？”</p>
“人域与烛龙神系走的有些过于近了。”</p>
羲和自帝夋怀中慢慢起身，此间之风情……有些不可描述。</p>
她道：</p>
“陛下既已归来，吾自不会继续袖手旁观。</p>
最近这段岁月，陛下便安心调养神魂，烛龙的归来若不可避免，只有秩序大道可与之对抗。</p>
如果不能尽早收回火之大道，也要再谋其他方式。”</p>
“神农还有千年寿岁，”帝夋沉声说着。</p>
“烛龙的归来可拖延到千年之后，”羲和如此回应。</p>
帝夋道：“我们可以从下一任人皇的位置做准备。”</p>
“陛下，不必人域臣服于天宫，只需人域做出对秩序大道的贡献，”羲和轻声道，“吾御日而行，监察天地，人域的繁荣对秩序大道增长其实颇有裨益。</p>
只有培养足够强大的秩序，才能对抗混乱与无序。”</p>
帝夋缓缓点头，目中流露出几分思索。</p>
“先解决无妄子之事，吾当真不愿与他有太多交集，他是个不错的对手，仅此就足够了。”</p>
言罢，帝夋将手中布帛收入袖中。</p>
羲和见状并未多说什么，带着浅浅的笑容，身形自侧旁消散。</p>
“吾回旸谷做些布置。”</p>
“嗯，莫要太过操劳。”</p>
帝夋温声道了句，随后又坐在那出了会儿神。</p>
一枚长条状玉符出现在他掌心。</p>
“哼！吾不过是想借此谋划火之大道罢了！自不是真的挂念小小半神。”</p>
言罢，那玉符轻轻闪烁光亮，一旁神卫被招来，叮嘱对方将此信送去人域。</p>
第十三封天帝信，就这般来了。</p>
……</p>
灭宗，宗主殿内。</p>
此刻能见水池正中热气升腾，几名男女额头带着微微汗珠，却埋头苦干、真热火朝天。</p>
泠小岚秀眉轻皱，坐在远处不肯过来，免得又糟了污秽。</p>
涮火锅，是吴妄在人域发现，并按老家记忆加以改良的正经多人运动。</p>
其实，如他们在女子国时那般还好，每个人一只小锅，吃起来也没什么油腥，泠仙子也能接受。</p>
但今日吴妄开的是红锅场，款待几位老友，泠小岚想加入其中，却着实难以说服自己。</p>
那桌面之上，当真太过污秽。</p>
不远处站着的杨无敌与茅傲武，各自抽了抽鼻子，继续低头下棋。</p>
刚刚吴妄招呼他们，他们不好意思上桌，就说对美食不感兴趣，专心棋道。</p>
但没想到，那锅油化开，竟是这般香气袭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