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与大明不过一海之隔,纵舟往来不过数天,如今朕已登基数月,日本尚无使者携带国书与贡品祝贺,俨然有不臣之心。”
夏原吉心头略有惴惴,不晓得自己一个户部尚书,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朕打算遣一国家重臣,代表朕前往日本问罪。”朱棣看着夏原吉问道,“夏尚书觉得,曹国公如何啊?”
听了这话,夏原吉几乎是瞬间,脑海里就划过了皇帝想要派曹国公李景隆作为正使去日本可能的理由。
从地位上看,曹国公身为百官之首地位尊崇,适合代表大明前往日本,充分体现了大明的重视与愤怒;从人选上看,曹国公身材高大、眉目疏秀、顾盼伟然、雍容华贵,天生就是个当使者的好苗子,定能侃得这些蛮夷一愣一愣的;心里阴暗点,皇帝看曹国公不顺眼又不好下手,没准可以借着日本幕府将军之手干掉
但种种理由里,却忽然有一条浮现了出来。
——曹国公是姜星火的学生。
正是因为如此,曹国公李景隆才更能领会朱棣想要派他去出使日本的目的。
而这,无疑是李景隆改变自己在皇帝心中地位的重要机会。
毕竟,皇帝看李景隆不顺眼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碍于从山头上说,人家李景隆的名位是淮西开国勋贵二代第一人,加上献城开门有功,不好直接下手罢了。
而如果李景隆能够表现出自己在外交方面的价值,且这次日本之行做的让皇帝满意,说不定以后这种活计,就都是李景隆来干了。
毕竟,想要代表大明出使国外,那么必须要符合身份尊贵、气质雍容、知识渊博、能言善辩、年轻身体好、死了不可惜这些条件最佳人选直接报李景隆名字就得了。
夏原吉脑海中心思电转,嘴上的回答却也不慢。
“容臣多嘴,此事本应陛下与礼部尚书李志刚商议,可陛下有问,臣不可不答。”
“臣以为,曹国公担任出使日本使团的正使,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朱棣继续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明白陛下的意思。”
朱棣点点头,尽在不言中。
这也是朱棣启用李景隆最重要的原因,如果没有李景隆听了姜星火讲课这层干系,就按朱棣对李景隆的态度,表面上给李景隆架起来架到百官之首的位置上烤一两年,李景隆自己不犯错没关系,在曹国公府里找个被动或主动犯错的人出来就行了。
诛九族倒也不必,削爵圈禁一辈子却是少不了的。
朱棣这边定下了决议,金幼孜援笔立就,马上一道委任曹国公李景隆为出使日本使团正使的诏书就草拟了出来,随后朱棣亲手盖上印玺,正式生效。
“老三,明天一早给诏狱送过去。”朱棣淡淡吩咐。
三皇子朱高燧躬身领命,旋即退去。
寝殿的暖阁内,只剩下了朱棣、金幼孜、夏原吉三人。
夏原吉心头一跳,晓得朱棣今晚真正召见他的真实目的要来了。
“夏卿,朕回来的这两天,听说‘大明国债’的事情,在朝野间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说说你知道的。”
“回陛下的话。”夏原吉斟酌道,“臣作为户部主官,也听到了一些同僚和下属向臣反映的情况。”
朱棣端坐以待。
“跟预想的不完全相同,‘大明国债’这件事情一放出风声来,朝野间的第一反应,就是‘户部是不是没钱了’?”
夏原吉这回是真的哭笑不得,他继续说道:“蹇天官还特意告诉我,若是户部真的没钱了,今年吏部的有些钱还可以再缓一缓,不要借了天下人的钱不还,反而伤了民心。”
所谓“蹇天官”,指的便是吏部尚书蹇义了。
蹇义,洪武十八年进士,如果说曹国公李景隆是名义上的百官之首,而淇国公丘福是武臣之首,那资历深厚的蹇义蹇尚书便是文官之首了。
蹇义熟读典故,资历深厚,威望卓著,如今天下方定,又居六部之首,军国大事哪怕不属于吏部的职权,但皇帝和大皇子依旧要依靠其人办理。
至于内阁那几位青年才俊,如今还穿着绿袍、青袍呢,在庙堂大佬们眼中,依旧是皇帝近臣的那种从属者的存在。
真正代表文官们说话的,正是蹇义等各部的资历尚书、侍郎,其中尤以蹇义为尊。
也正因如此,朱棣刚登基那会,朝臣们为了站队,纷纷争先恐后地提议废除建文新政,但唯独蹇义敢谏言:‘损益贵适时宜。前改者固不当,今必欲尽复者,亦未悉当也’.又举例说了几则新政并非一无是处,朱棣不仅没有暴怒,反而听从了蹇义的建议缓缓图之。
“蹇尚书操心的倒是多。”
朱棣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随后复又问道:“化肥仙丹的事情,朕已经多方确保演示绝对不会出错了。”
夏原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本来就没什么问题,十拿九稳的事情。
然而朱棣的下一句话,却让夏原吉几乎失态。
“明日去大祀坛的时候,百官不是都要集结在宫城洪武门,然后从南面的正阳门出发嘛,朕的意思呢,到时候夏卿宣布一下,让百官都积极认购一番即将发行的‘大明国债’,给天下做个表率。”
这种得罪满朝文武的事情,为什么指名道姓要我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