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也不敢保证具体如何,但总觉得,之前可能需要很多年,甚至十数年,方能处理的事情,借着这场雨,都可以快刀斩乱麻,一并处理了。”
“只是不知,陛下要求稳还是求快?”
姚广孝望向东南方,意思显而易见。
一个春天都未曾下的大雨,若是下了很久,必然会造成长江、吴淞江等水系的暴涨,水利工程荒废,又缺乏支流的疏浚,恐怕江南鱼米之乡,会发生大规模的水灾.这不是事先准备就能应对得了的,陈瑄的内河水师玩命干,短短二十天,也不可能把长江下游淤塞多年的支流都疏通干净。
朱棣听了这番话,却是冷笑一声,丝毫没有将其放在心上:“松江府变法之事吗?松江府乃是江南士绅根深蒂固之所在,可对于朕来说,他们又算的了什么?”
然后朱棣便转身朝下走去,准备回宫沐浴、斋戒、焚香,静等着明天朝会狠狠地抽打群臣的脸。
然而,就当朱棣刚迈出几步的时候,异变突起——
突兀之间,天上掉下来一个东西,撕裂层层雨幕,直冲向塔林旁边的大树!
“这是?”
朱高燧忙答道:“好像是热气球的试飞员。”
降落伞在距离地面还有两丈多的时候,突然猛烈震荡起来,紧跟着,便被挂在了树上。
巨大的震荡,令霍飞的头晕目眩,浑身骨骼仿佛要被摔碎了一般,一阵麻木感从四肢百骸传来。
在晕倒前,霍飞只听到树下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小伙子,醒醒,你升官了,光宗耀祖。”
霍飞的心中只闪过了一个念头:“国师保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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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几里外的东郊大祀坛,此时现场观礼的百姓们,全都陷入了见证历史的震撼感之中。
“轰隆!”
天空突然炸响,雷霆万钧,巨大的闷响令人心悸,在这闷响的同时,一阵极具毁灭性的青紫色电光骤然亮彻天地。
地面上围观的民众全部傻眼了,甚至忘记了呼喊,怔怔望着天穹中突然出现的雷云。
不是没见过打雷下雨,而是五条白龙过后不久,就开始下起来如此规模的暴雨,实在是让人不由地不联想,国师到底是如何的神通广大。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证,传说中的国师公开露面,并且成功祈雨。
他们不关心“法器”里的人死没死,平安降落了几个。
对于他们很多人来说,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载人上天的意义,只是觉得国师法力无边,能把人送上天,至于送上天是干嘛?
有人没想,有人想了,也多半觉得是给龙王爷行云布雨的祭品之类的这很正常,从《河伯娶亲》这种故事里就可以看出来,数千年来哪怕到了大明,类似事情还是在不断上演。
对于这个时代大多数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的百姓来说,搞点程朱理学三纲五常都算是先进思想了,更原始、更落后的迷信在乡野间则是比比皆是。
瓢泼大雨,不仅落在了无数观礼百姓、官员的身上,更是落在了心头。
此前朝野间传的沸沸扬扬的,变法不得天助。
这一刻,不攻自破!
很多颇为敏感的官员都意识到,变法派之前有多大的舆论风波,这场雨过后,就会有多大的助力,是假道士还是真大圣,拿事实来说话。
“这场雨,代表的涵义实在是太多了。”
宋礼躲在支起来的雨棚油布帘下,喃喃道。
“是啊,胜败之势,骤然分野。”
他身旁的李至刚亦是感叹道。
到了他们这种侍郎、尚书层面,很多东西,不用说的太透,两人心中对于接下来如何站队、表态,自然有了计较。
事实上,这也是这场雨,在庙堂间最大的意义。
同处一个雨帘下,卓敬却跟他们计较的,截然不同。
卓老头捻须笑道:“自今日始,科学当兴矣。”
他已经看到了姜星火刚才所写的文章,明日《邸报》一发,人工降雨的原理,以及所涉及到的热气球、碘化银,这两个直接能树立起物理学和化学价值所在的项目,无疑会在朝野学界间引发巨大的讨论。
而之前,关于“雨之矛盾”的讨论,在国子监这个最大、也是最具影响力的思想阵地里,就已经吵得沸沸扬扬了,如今一经实证,可以证明的科学,必然引来第一批拥趸者。
生员们容易冲动、较真,但这种在之前太平街之乱时要命的特质,今日之后,反而会变成助力变法的最好特质。
想到这里,卓老头看向了那个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的背影。
国师,似乎并不开心。
“不去跟景清说几句吗?”卓敬问道。
姜星火仰头望着雨幕,摇了摇头道。
“霍飞他们生死不知,也不晓得有几个人活下来,没心情。”
“总该说两句的哀莫大于心死,也不知道景清能不能熬过今日了。”
“那去吧。”
在绑着景清和梅殷的前方,就是一群平日里,他们根本瞧不起的兵仗局匠人。
此时,这些匠人像是疯了一样,在大雨中又跳又叫。
他们抬头望着天空,脸上露出一抹满足的微笑。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真是太难以相信了。”
一旁另外一位球囊研制组的成员,也是喃喃着说道:“我们居然成功了!”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激动,甚至隐隐带着哭腔,毕竟在大明这样简陋的科技条件下,想要短时间做到研制可用、可靠的热气球,实在太困难了,尤其是这个奇迹,还是由一群毫无相关科学专业知识和基础的普通人共同努力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