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有利必有弊,青铜炮结构强度高且重量轻,但问题在于,铜是货币金属,也是大明的辅币,所以造价非常昂贵造一门炮,就是在往里烧钱。
——铜钱被融化,去掉杂质,铸成铜炮,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烧钱。
除此以外,青铜炮连续开火后升温很快,这意味着它无法承受长时间的快速射击,一旦超负荷,就有炸膛的风险,而且炮管使用寿命会剧烈缩短。
现在又没有更换炮管的技术,用不了了,那就得报废回炉重造。
成本无疑是青铜炮大规模列装所需面临的一个巨大阻碍。
当然了,这一切会随着占领日本的银矿迎刃而解。
只要按照姜星火在狱中的设想,废除铜钱的辅币地位,将白银进行宝钞货币化,那么自然就有用不完的铜进行铸炮了。
看着这一排排铮亮的火炮,众人的内心,开始逐渐安静了下来,充满了对胜利的信心。
军人对战斗与荣誉的渴望,逐渐升腾上了心头。
正当他们想说些什么时候,姜星火却忽然说道。
“火炮还是要标准化,工匠手工弄的,多少慢了些,也不够标准化。
“师父的意思是?”
面对朱高煦,姜星火也不藏着掖着,他示意几人席地而坐,而后说道。
“未来的路,便是用标准的机器,来替代人工棉花纺织如此,炮管的铸造同样也是如此。”
人没法想象他们不能认知的事物,对于死后的世界如此,对于现世的未来也是如此。
柳升好奇问道:“现在炮管是用大铁椎来钻的,那姜校长觉得,机器要如何铸造火炮的炮管?”
“用镗床,水力镗床。”
姜星火抚摸着身边青铜野战炮的炮管,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给这个时代带来的变革。
“以后咱们造炮,就不用工匠辛苦的手搓了,车、铣、钻、磨、镗、刨、冲,这些步骤,都会有相应的机床来做。”
姜星火一时感慨:“除此外,采矿、冶金、造船,都可以用上机床,而且还要一代代地迭代下去,从此以后,咱们就能掌握最先发、最高端的技术,就不用受制于人了。”
说罢,姜星火用手比划了一下,见几人还是不甚理解,倒也不在意,而是转而说道。
“你们不理解是很正常的,就像是很多人,同样也不理解你们。”
此言一出,储存火炮的仓库里顿时连空气都沉默了下来。
“我知道,火炮、火铳这些东西,大明的军界,很多人是不太认同的,那么坚持这种观点的伱们,平日里多少也受到了些蔑视的眼光。”
柳升、徐景昌等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校长显然是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可是我总觉得,火炮和火铳真的能改变战争,我想打这一场仗!”
朱勇说完后,埋下了头:“我父亲不信,我也跟他说不清楚,就有些赌气.姜校长,我明天想证明给我父亲看,我是对的!”
“我也相信你是对的。”
姜星火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坐在他周围的几人。
“你们呢?你们想打这一仗吗?还是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战?”
“俺想打。”
朱高煦给的理由朴实无华:“俺就喜欢把人脑袋砍下来的感觉。”
“属下也想打。”柳升犹豫了刹那,“属下好像天生就是干这个的,在见到姜校长关于组建火器部队的理念以后,心里头就像是长了草一样,再也不愿意去指挥其他部队了.火器对我来说,很有吸引力,我想证明它。”
“你俩呢?”
张安世倒也诚实:“我对火器倒是没太多偏爱,可我想证明给那些勋贵子弟看,我自己有能耐,我不是靠着我姐夫活的。”
唯独徐景昌,一直沉默不语。
几人都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看他不说话,自然是有些诧异的,朱勇用手肘杵了杵他,徐景昌疼的龇牙咧嘴。
徐景昌犹豫了半晌,方才说道:“我其实不需要证明什么,对火器也没什么偏爱,是我家让我来的,家族有重任。而且一路走来到了这里,不陪着大家一起做下这番大事,反倒心中有愧了。”
话匣子一打开,后面就好说了。
徐景昌继续说道:“你们也都晓得我家的情况,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大伯不日就要北上,与平安、盛庸两位将军一起负责北地塞王部队的整编事宜,没个几年回不来,魏国公府要是不分家,以后我就得担当起来了。”
他这话倒不是炫耀,而是事实,中山王徐达死后,魏国公府有徐辉祖、徐增寿一门双杰,徐达其余的儿子也不是窝囊废,徐家的女儿也都嫁的好,所以依旧是大明的顶级豪门勋戚。
可到了眼下,徐增寿一年前被建文帝赐死,徐辉祖被要被外调,煌煌魏国公府,便是要塌了天的架势,身为徐家第三代的领头羊,徐景昌自然要勉力打起精神,给家族做些贡献
而眼下做什么才能稳住徐家的地位?自然是往国师姜星火身边靠拢。
平日里话不多的徐景昌此时越说越絮叨,越说越放肆,到了最后,竟是干脆说道。
“国师,我大姑(徐皇后)其实临行前就托我问一件事情,可我一直没找到机会问出口,如今临战,谁也说不好明日会不会出个三长两短,便得马革裹尸还了”
看着众人忽然有些怪异的目光,姜星火镇定地说道:“你且说。”
“我小姑徐妙锦至今未嫁,陛下和大、皇后娘娘有意指婚给您,如此一来,从辈分上算,您还是皇子们的长辈,是国师,也是帝师、皇子师,将来无论谁当太子,太子太师都是跑不了的。”
此言一出,仓库里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从来都是国师安排这安排那,今日给国师安排了起来,还是婚事,倒是令人颇为不适。
“徐景昌!”一旁的朱高煦终于忍受不住这样的气氛,冷声喝道。
也就是朱高煦了,换做柳升,虽然这仨人是他的学生、下属,但各个地位了不得,朱勇、徐景昌这种,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成国公爷了,反倒平日里不怎么敢呵斥。
见二皇子朱高煦生气了,徐景昌讪笑道:“殿下别生气啊,我只是想把咱家(与朱高煦是姻亲)的难处跟国师讲清楚而已,要是能成自然再好不过,若是国师不愿意,也不至于以后让大姑来问的时候尴尬。”
闻言,众人纷纷朝姜星火望去,等待他表态。
只见姜星火眉头微皱,半晌方缓缓道:
“妙锦姑娘我见过,是个秀外慧中的美人,门第也足够高,若是从联姻上来讲,对姜某本人也是极有利的,毕竟是能直接跟魏国公府和皇家成为姻亲的,放到任何人眼中都难以拒绝.但这门亲事,姜某却并无意愿。”
听得此言,众人皆愣了愣,显然对他这个回答很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