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循声赶来,见我拼命地拽拉着装满玉米棒的柳条筐,奶奶惊讶地地望着我,她又瞅了瞅生产队仓库的破窗扇,立刻明白了一切。“大孙子,”奶奶一把夺过柳条筐,“这可不行,这是小偷做的事情啊!”说完,奶奶手腕一用力,非常轻松地挎起了柳条筐,另一只手拉住我,“走,力啊,咱们给生产队送回去!”
“唉,”我跟着奶奶,怏怏地走出院门,“奶奶,这点苞米,放到仓库里,也没什么用处啊,人见人踩,毛驴子也啃。”
“那也不行,这是生产队的,放在那里,就是烂掉,也不能拿的,懂吗,大孙子,”刚刚走进生产队的院子,奶奶便嚷嚷起来:“老杨包,老杨包!”
“哎,”脑袋上顶着大肉包的老人闻声迎了过来,奶奶将柳条筐放到地上,“嘻嘻,老杨包,这是我孙子淘气的时候,扔到我家院子里的,我把它都送回来了!”
“哈哈,”老杨包将吸完的大烟杆往裤腰上一别,粗糙的大手友善地掐拧一下我的脸蛋,“小子,你不是跟我说,随便玩玩吗,怎么,都玩到你们老张家的院子里啦,嘿嘿,好个淘气包啊!”
他又将头转向奶奶,“嗨呀,老张太太,你可够认真的,算了算了,这点破苞米扔在那里也是烂掉,小孩子淘气,就拉倒吧!”
“那可不行,”奶奶不容分说地将柳条筐里的玉米棒,悉数倾倒回仓库里,老杨包笑嘻嘻地瞅着我,问奶奶道:“这小子,是你什么人啊,以前,我咋没见过呐!”
“哦,”听到老杨包的话,奶奶的脸上立刻浮现出自豪的神色,美滋滋地说道:“老杨包,你当然不认识他,他是我大儿子的小子,我的大孙子啊!”
“啊——”老杨包眼前一亮:“豁豁,就是,就是,就是那个念大书的,留过苏的,大仓子的儿子?嗯,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让我好好地看看!嗯,还别说,真像他爹啊!”老杨包拍着我的肩膀继续说道:“嘿,像你爹,真像你爹,不仅顾家这点,特像你爹,翻墙头那灵巧劲,更像大仓子小时候,嘿嘿。”
奶奶与老杨包寒喧一番,便拉起我的手回到家里,奶奶谆谆告诫我道:“大孙子,人,再难,再穷,也不能伸手偷别人的东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啊!”
“喂,”奶奶前脚刚刚迈进家门,身后传来阵阵喊声:“喂,姥姥,”我回头望去,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英俊洒脱的男青年,他满脸堆笑,毕恭毕敬对奶奶说道:“姥姥,今天晚上,大队要开批斗大会,姥姥,你可一定要参加哦,可别像上次似的,说去,结果,点名的时候,就缺姥姥你家!”
“大侄,”老姑悄悄地拽了拽我,“他,就是队长,我的大外甥!”
“嗨,”奶奶苦笑道:“永威啊,上次开会,你姥爷突然犯了病,我倒是想去,可是,你姥爷又是抽又是喘,外孙子,你说,我敢离开家么?”
“姥姥,”奶奶的外孙子队长一脸难色地说道:“姥姥,姥爷有病,你离不开家,就派我舅去呗,这次,可一定要准时参加会议哦,公社有了新规定,不参加生产队组织的革命活动,年终是要扣工分的啊!”
“姥爷,”大表哥走进屋子里,关切地问候着爷爷:“姥爷,你的身体最近可好哦?”
“嗯,还行,”土炕上的爷爷板着枯黄的病脸不屑地对外孙子道:“哼,你们这些人啊,没正形,就是没正形,一年到头什么正经事也不干,不是练唱歌、排舞蹈,就是开批斗大会,唉,啥人能架住这么折腾啊?打死我也不信,整天介扯着嗓子唱歌,扭着屁股跳舞,举着拳头喊口号,就能吃饱饭,穿暖衣服,过好日子?唉,真是没正形啊,这可怎么办呐!”
“唉,”大表哥叹了口气:“姥爷,我也是没法子啊,上级有精神。”
“嘿嘿,”我与老姑站在外屋,我以挑衅似的口吻对老姑说道:“老姑,你不是说,队长是你的大外甥么,你敢叫他么,我听听!”
“哼哼,”老姑冲我撇了撇嘴:“大外甥,大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