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今天的理念和眼光来看待三叔和医院护士,亦就是后来终于荣幸地成为我新三婶的这件不正当的男女之事,他们两人之间的这点事情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事情,第三者插足、三角恋、婚外情而已。但在当时,却着实把个小镇,搞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直至折腾得乌烟瘴气,天翻地覆,不可收拾,唉,有什么办法呢?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吗!
从三叔这件算不上什么事情的事情之中,我非常惊讶地发现,小镇上的人们似乎极其热衷于诸如此类的这么一些根本算不上什么事情的事情!
狂风过后必然是骤雨,两个家庭犹如历经一场不久以后才发生的大地震,那可怕的气氛,那鸡飞狗跳、孩子哭、大人叫的骇人场景,仿佛到了世界末日。经过这场空前猛烈的暴风骤雨的严酷洗礼,两个家庭便大爆炸似地分崩离析,继而又重新组合。
医院的护士与三叔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组合在了一起。于是,满城的风雨顿时也就烟消云散了,渐渐地,随着时光的无情流逝,小镇上的人们也就把这些难忘的记忆永远地储存在空间巨大但却信息匮乏的脑海中。
重新组合了家庭的三叔,除了我的新三婶,便一无所有了;同样,我的新三婶,除了三叔,也就身无分文了。而这对麻将牌做媒的男女,那份干柴适逢烈火般的炽热情感,则继续熊熊地燃烧着。他们为情、为爱、为性,如漆似胶地粘合在一起,套用一句旧三婶的谩骂,那就是:裤裆叭吧,粘到一起去了!
没有了宅居的三叔只好暂时借住在二姑家,为了能够终日与新三婶厮守在一起,尽享鱼水之欢,三叔再也不肯走南闯北,投机倒把去了。三叔现在所能做的事情,除了搂着新三婶,在我的面前,毫无掩饰地恣意调情、嬉笑、打闹之外,便是去小镇四处游荡,广交天下去了。每天的深夜,三叔都必然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哼哼呀呀,深一脚、浅一脚地、东倒西歪地摸回家来。
“又喝成这个熊样。”新三婶一边佯怒着,一边笑吟吟地拉开房门,三叔跌跌撞撞地走进屋来,不多时,便又开始履行另一套法定的程序,蹲在地板上,手指抠着咽喉,痛苦万状地、哗哗哗地呕吐起来。
“怎么没把你喝死!”新三婶一边清走恶臭的呕吐物,一边故做咬牙切齿状地假骂道,然后,情意绵绵地将烂猪般的三叔,搀扶到土炕上。
“水,给我点水!”
“给你,”新三婶很快端来一瓢凉水,“喝吧!”
“啊——”三叔接过水瓢,咕噜一声,一饮而尽,然后重又往土炕上一倒,嘴里语无论次、乱七八糟地哼哼起走了调的京剧曲牌。
但是,如果就此把我的三叔打入纯粹的醉鬼之册,那就大错特错了,喝酒,只不过是三叔混迹社会时,为达到某种目的,而使用的许许多多手段中的一种。
在三叔的人世生涯中,为了达到既定目的,他会使用任何一种想得起来的手段,不管这种手段是多么的恶毒、是多么的为人所不齿,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三叔最崇尚的真理是:无毒不丈夫。
而我的新三婶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麻将迷,一个人,他若想生存,就必须得吃饭方能维持生命,而我的新三婶除了吃饭之外,玩麻将也是一种维持生命的要素,有时,麻将的重要性甚至超过吃饭,除了吃饭和玩麻将之外,我的新三婶便不知道这人世间还有什么其它值得感兴趣的、有意义的事情。
如果三、四天摸不到麻牌将,我的新三婶便会生病,只见她秀眉微琐,不是嚷嚷着头晕,就是吵吵着眼花,而一旦摸起麻将牌来,便百病尽消,无需打针吃药。每天晚饭后,我的新三婶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完碗筷,然后,把沉甸甸的麻将袋夹在腋下,走东家、串西家,四处邀请赌友打麻将,正在收拾房间的二姑见状,非常不屑地送给我的新三婶一个非常贴切的绰号:“局长!”
“局长”,麻将局的局长是也。我的新三婶不仅如饥似渴,废寝忘食地迷恋于麻将牌,并且,无论多大的牌局、多大的赌注,她都敢参与、都敢伸手,一挨坐到牌桌前,即使输掉再多的钞票,也是面不变色,心不跳。
“三嫂,”望着我那再度输得一干二净的新三婶,二姑不无心痛地问道:“一宿黑就输掉这么多钱,你不心痛啊?”
“哼,”我的新三婶则漫不经心地答道:“怕啥啊,下次再赢回来呗!芳子,”惨败的新三婶充满信心地冲二姑伸出细白的肥手,“还有没有钱了,借嫂子点,今天晚上,我翻本去!”
然而,让我无比遗憾的是,我的新三婶玩麻将牌十回有九回败北,并且时常败得惨不忍睹。你也许会问:她的牌技也太糟糕点了吧,非也,我的新三婶,麻将牌打得相当出色,这是得到众赌友们一致公认的。既然牌技如此精湛,却又为什么总是惨败呢?
经过一番仔细的观察,我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我的新三婶,野心甚大,过于贪婪,小牌不愿和,而是热衷于做大牌,等她苦心经营的大牌终于上听,人家早推牌叫和了,她只剩掏钱付赌款的份了。据说这是麻将高手的通病,只有麻技达到一定境界的人才会患上此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