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这些盛气凌人、孤傲自恃的高干子弟们,一种悲伤的自卑感油然袭上我这个平民子弟的心头。
我与范晶的关系越搞越僵,终日处于冷战之中,范晶丝毫也瞧不起我这个平凡的知识分子的后代,我也看不上她那高干子弟令人作呕的骄横之气。可是,没过多久,由于一次小小的意外,彻底打破了我们之间那使双方都很不愉快的冷战僵局。
那是一个寒冷的初冬的早晨,剌骨的西北风鬼哭狼嚎地吼叫着,挟裹着枯黄的残枝败叶,肆无忌惮地抽打在行人的身上,我挤下公共汽车,龟缩着脑袋,快步如飞地向学校跑去。
突然,我远远地看到我的死对头——范晶欢快地跳下小汽车,然后兴冲冲地向校园奔去,咕咚,稍不留神,她便摔进一眼没有盖子的下水井里,十分万幸的是,这是一眼早已被垃圾、污物充塞死的枯井,井底堆积着臭气薰天的各色脏物,范晶满脸泪水地伸出两条娇嫩的小胳膊,奋力向上攀援着,结果,一次又一次地失败,最后,范晶索性一屁股坐地井底,捂着脸绝望地痛哭起来。
我疾速跑到下水井边,望着可怜的范晶没有作任何考虑便纵身跳入下枯井,蹲下身来:“别哭啦,来,爬到我的肩上去!”
范晶抽抽泣泣地站起身来,脸上显出无尽的感激之相,然后,非常顺从地蹬着我的肩膀,爬出了枯井,从这天早晨起,三八线永远永远地消失啦,冷战彻底结束啦,我和范晶成为要好的同学,彼此之间再也不相互蔑视,而是真诚地相处着。
“明天是星期天,”范晶拉着我的手温情地说道:“你到我家去玩吧,你救了我,我的爸爸想见见你,他要请你吃饭!”
“没什么,”我红着脸回答道:“这没什么……”
“你一定得去,你家住在哪,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不,”我推诿着,不敢让范晶看到我家那栋可怜的、破败的集体宿舍楼:“如果非得让我去,那我就自己坐共公汽车去吧!”
“不行,告诉我,你家住在哪,我们接你去!”
“如果你一定要接我,那我明天早晨8点在十三路汽车终点站那等你们!”
“行!你可要准时啊!”
第二天早晨,我生平第一次坐上小汽车,激动的心乱怦怦地搏动着,不知小汽车会把我带到一个什么地方,见到一些什么样的人,范晶坐在我的身旁,像只欢快的小燕子,无忧无虑地哼唱着走调的歌曲。
小汽车突然来了一个大转弯,大摇大摆地驶进这座城市的高干区,这是市民们对这个区域的称谓,伪满洲国时期,这里是所谓的使馆区,笔直宽阔的街道纵横交错,绿葱葱的林荫之中隐映着一座又一座造型各异、风格不同的别墅式小洋楼。
在一座有个小尖顶的三层别墅前,小汽车终于停滞下来,范晶拉着我的手跳下小汽车,向着别墅的大门走去。豁——一个腰间别着手枪的解放军战士,笔直在站立在大门旁,看到我的范晶走来,立刻堆起笑脸急忙拉开阴森森的大铁门。
在鲜花盛开的院子里,一位中等身材、头发斑白的老军人正拎着喷壶精心地伺弄着他的花秧,范晶快步如飞地跑到老军人身旁:“爸爸,爸爸,我的同学接来啦!”
“嗯,”老军人转过身来,以军人那特有的严肃有余、热情不足的目光扫视着我,范晶笑吟地说道:“爸爸,就是他,救了我,帮我爬出了下水井!”
“哦,”老军人放下水壶,严肃的面庞,终于难能可贵地露出了微笑:“谢谢你喽,小鬼!”说完,老军人一只手拉着宝贝女儿的小手,另一只手冲着小洋楼有力地一挥:“嗯,好孩子,一看就是一个好孩子,走,进屋坐!”
我怀着一颗好奇之心,蹑手蹑脚地走进这栋陌生的豪宅里,厚厚的红松地板在明亮的阳光照耀下,折射着幽暗的光芒,高高的顶棚悬挂着一盏硕大的、枝繁叶茂的大吊灯……
“小鬼,”老军人和蔼地问我道:“你爸爸在哪里工作啊?”